“你……”郑雨萌咬了下嘴唇,  “这就原谅他了?”

    她扑在宁茜身上,情绪难掩激动:“我都不敢想,如果是我被人骗成这样,  我肯定、我肯定——”

    她的话没说完。

    陈子豪抓住了她的胳膊,沉声道:“别说了!你操哪门子心。”

    “……大佬不是那种人。”沉默许久,他望向宁茜,  “解释呢?”

    宁茜叹了口气:“他只说,还不能告诉我。”

    三人在沙发上坐了会儿,  陈子豪把门关了,宁茜洗了水果放在盘子里。

    削苹果皮的时候,  她又差点儿划伤手,  还是郑雨萌接过了水果刨,几下子削出一根不断的长条。

    “吃吧。”郑雨萌的神情有点蔫,  强打精神道,“完整的皮啊这可是,  据说吃了就不会感冒,  赶紧的!”

    宁茜勉强笑了笑,接过苹果咬了一口,轻声道:“他没说,  但我能猜到一点。”

    “其实也不能算……全无预期吧。”宁茜的眼睛有点酸,  她揉了一下,  “高一那年的假期,他来申海找过我。”

    “什么?”郑雨萌惊了,  “你居然没跟我们提过?”

    陈子豪也投来诧异的目光。

    “当时没想到会是很重要的事。”宁茜说,“后来……就说不出口了。”

    郑雨萌看着她满身落魄地回来,  陈子豪给她撑过伞。

    可是她的私心,  还是不忍心有人骂他一句不好。

    “那年我中考全市第一,  去了申海艺术高中。”

    “艺高管得严,每天除了练习,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控制到分秒。”

    “信件也是只进不出……我还要他给我写了那么多。”

    说实话,回想起当年,宁茜自己都觉得自己任性得可怕。

    怎么能就那么理所应当地使唤另一个人,颐指气使、居高临下。

    “有一次我得到一个机会外出表演,去人广礼堂。”

    “我就偷偷跑去小卖部里,打他的电话。”

    礼堂的太阳很晒,平旷的广场上蒸腾着热气,空气都拔干。

    宁茜化着不合时宜的浓妆,一双眼睛却灵气漂亮。

    她缩在小卖铺门口能蹭到冷气的地方,语速很快地说:“哥!我们七月有一个礼拜的机动周,可以出去玩哎!”

    “清大什么时候放假啊?你一定要来找我!我给你跳我新学的舞!”

    那头的杂音很重,不知道是不是小卖铺的座机信号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黎洛的声音轻缓地传回来:“好呀。”

    机动周是给艺考生外出准备自考专门留的短假。

    宁茜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的夏令营居然真的过了。

    毕竟她才高一,这个机会一般是留给第二年参加艺术高考的高二学生的。

    宁茜犹豫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入了营。

    黎洛来找她的那天,刚好是闭营日。

    即将登场进行闭营式表演的女孩儿穿得很漂亮,睫毛用小刷子涂过,眨眼的时候像是挠在他心上。

    黎洛朝她伸出手:“大明星来见我啦?”

    宁茜满不在乎地拍他的手掌:“小洛子,起轿!”

    黎洛刮掉她鼻尖上的汗:“胡搅蛮缠。”

    宁茜嘻嘻哈哈地溜出来:“一会儿我进去跳舞,你嘛,我已经想过了,看到那栋楼没?四层的空中花园往下看,刚好能看到礼堂里面。”

    黎洛哭笑不得:“我大老远过来,家属票都没有啊?”

    宁茜故意一叉腰:“没有,晒太阳去。”

    “我不值得么?”

    黎洛认真权衡了下:“地面温度五十度,趴在空中花园地上看演出,我可能会五分熟。”

    他笑着举起手来:“我投降。可以申请一台无人机不?”

    宁茜嗷呜一口凶巴巴,把票甩在他脸上:“哼!徐女士和宁先生不来,便宜你了!”

    那张观众席正中间的门票上规规整整地写着持票人的名字。

    『黎先生』

    黎洛小小地哇了一声:“那我就是,宁茜小姐的黎先生了。”

    宁茜不知为何有点脸热:“都说了,便宜你的!”

    才不是。

    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她专程没告诉爸妈,最后的闭营式可以来旁观。

    还和同班同学换了好久,才换到一个正中间的座位。

    黎洛眼里笑意沉沉,垂下头时,深黑的眸里映着宁茜气鼓鼓的模样。

    “那我真是,荣幸之至。”

    闭营式结束,宁茜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优秀营员。

    她表演的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节选也得到了一众老师的认可,甚至有北京影视学院的老师私下里给她递橄榄枝,问她有没有兴趣提前参加艺考。

    宁茜却兴奋得当天都没把老师微信加上,就连蹦带跳地扑到观众席去找黎洛了。

    和她一起入营的还有她在申海艺高的室友,导演系的女生一贯清冷,看到她这副模样都忍不住笑。

    “真是的,别人知道的是你哥来,不知道的,还当你是望夫石呢。”

    宁茜悄悄地抓住她的衣袖撒娇:“思琪,帮我,别告老师,我晚上自己回艺高。”

    “是我……准男朋友。”宁茜小声说。

    陈思琪瞬间瞪圆了眼睛:“我靠?好家伙,你玩真的?”

    “异地恋?牛啊!就是那位清大才子?”

    宁茜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八字没一撇呢,别说了!”

    陈思琪一脸神秘莫测的笑:“我是月老,我主红娘。”

    “你俩锁了,钥匙我吞。”

    她往观众席的方向看了眼,一把拍上宁茜的肩膀:“眼光不错。”

    少年清瘦挺拔,在人群里像是自带光芒。

    宁茜捏了下她的手腕:“行了啦!帮我!”

    陈思琪:“没问题,一会儿大巴给你签到。”

    “但不许过夜!听见没。”她压低声音道,“要是你没回来,我把宿舍铁网拆了也要把你抓回来。”

    宁茜一敬礼:“yes,da”

    观众席。

    见了她,黎洛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来:“很棒。”

    宁茜一挑眉毛:“就只有‘很’?”

    黎洛失笑:“超级棒、特别棒、无敌棒。”

    宁茜:“还不够。”

    黎洛:“你是霹雳无敌宇宙第一的超级棒美少女,可以不?”

    宁茜被这一长串吹捧哄得极度舒适:“勉强及格吧!”

    等到申海艺高的大巴开走,宁茜长舒了一口气,命令道:“走!我们出去玩,我带你去南浦大桥看灯!”

    “晚上,你再把我送回学校,然后自个儿滚回家去,ok不?”

    黎洛抬手去顺她的头发,眼神无奈又温柔:“遵命,我的小公主。”

    南浦大桥。

    江风有点猛,申海的温差一向不小。

    宁茜打了个喷嚏,黎洛笑着问她:“可以回去了不?”

    宁茜很不高兴:“你催我?”

    黎洛:“我哪里敢啊,这不是怕你金贵的身子伤了风。”

    许是日落最后片刻的斜阳太漂亮,让她有了点若有若无的忧伤。

    宁茜忽然转过头,靠在桥边的护栏上,问黎洛:“你有没有看过《小王子》?”

    黎洛愣了下:“有一天,我看了43次日落?”

    这是《小王子》里面很著名的一句话。

    小王子居住的b-612星球很小很小,以至于他只需要挪动椅子,就可以一直看到日落。

    那一天,小王子一直追着太阳,以至于看了43次日落。

    宁茜点了下头:“他好孤独。”

    黎洛的语气软了点:“我陪你呢。”

    “等你回学校了,我也会远远地想你的。”

    申海艺高的管理有多严,黎洛当然清楚。

    但他毕竟没有设身处地,也只能绞尽脑汁地去安慰。

    “再过两年,你就可以上大学了。”

    “大学里可有意思了,没有老师管,也不需要天天训练。”

    “你还可以签公司,挑你喜欢的电影去接。”

    宁茜笑了下,揉了揉鼻子,忽然趋近了他的身子。

    “哥,我冷。”

    黎洛无奈地笑:“那怎么办?又不要回去,我给你去超市买件外套将就一下?”

    宁茜轻轻踩了一下他的脚尖:“笨啊。”

    “抱我。”

    像是被路边植物细小的爪子勾住了衣角。

    风滚草一样卷进衣服里、卷进血管里、把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勾得微痒发燥。

    呼吸缓缓升温,黎洛上前一步,很克制、很疏离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甚至比她们曾经在花园里的很多次打闹都要克制。

    但宁茜能够听见,咫尺之间的那个人,加速又紊乱的心跳。

    “茜茜。”他忽然又唤了她的名字。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哦。”

    黎洛知道她不爱听,却还在继续说着:“一个人在学校里,饭一定要吃,很不好吃也要吃一些,记得买小面包,低血糖最多一次性练习三个小时。”

    “出去表演带上外套,会场里面的空调都是十七度,中央空调不方便关的时候,自己要记得加衣服。最好买那种我给你买过的连帽衫,帽子还能挡挡风。”

    “……不要和其他男孩这么亲近。”他深吸了口气,“不是每个人晚上陪你出来玩,都是想送你回家。”

    宁茜忽然有种感觉,明明这个人离她很近,却好像要去很远的地方。

    她盯着远处,黄浦江滚滚入海,万顷波涛翻涌着深金色的浪,像是烈日熔化在海洋。

    小的时候,黎洛曾经教过她——

    “太阳到地球的距离,是八光分哦。”

    “什么意思?”小宁茜问。

    黎洛洋洋洒洒,坐在窗台上:“就是说,你现在看到的太阳光,其实是八分钟前,太阳内部核聚变产生的。”

    “所以,看夕阳的话……”他捧着本她看不懂的大部头书指向窗外,“其实它已经落了。”

    “你看到的,是它消失前的一点儿余温。”

    太阳已经走了,只是八光分的距离,让它还迟迟地留下了光。

    宁茜咬着唇,忽然用力抱紧了黎洛,开口的声音有点鼻音。

    “你要去哪啊?”

    她有点生气地说,“我才不会看得上那些男生呢,一个个的,不是娇气,就是笨蛋,要么就是娇气又笨蛋。”

    顿了顿,她又小声说,“……这么害怕我被拐走的话。”

    “有本事一直看着我啊。”

    黎洛没回应,反倒轻轻地揽住了她的手臂,相触的皮肤温暖又干燥,往她冰凉的手肘传递着热量。

    “天冷了。再不回去,你真的要感冒。”

    黎洛说,“走,去坐地铁。”

    他望进宁茜的眼里,眼睛有点红:“茜茜。”

    半晌,他说,“要快乐啊。”

    茜茜,你要永远快乐。

    ——如果许下的生日愿望是真的有效的话。

    我把我所有的愿望都给你了,只希望上天垂怜,让我的女孩,永远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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