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辞站在水井旁边,看着岳如明笨拙地揉搓衣服,忍了半晌,终于还是问她:“你到底会不会洗衣服。”
“会洗会洗。”岳如明连连应道。
岳辞从一边拿来搓衣板,放在她手边:“用这个。”
岳如明会意,把搓衣板放进水盆里,学着曾经见过的丫鬟洗衣服的样子,用力搓洗衣服。岳辞眯了眯眼睛,勉强控制自己嫌弃的表情:“跟衣服有仇吗?用这么大力气。”
岳如明不好意思地笑了,岳辞叹了口气:“你叫,明月?”
“是。”
“哪家的大小姐跑出来玩吗。”
“何以见得?”
“你自己说呢。”
“是啊,我也太笨了。”
“明月,清风,你们两个认识?”
“不打不相识,这不是刚刚认识么。”
岳辞脸色一沉,往屋里去:“不说算了。”
岳如明扭头看了她一眼,接着洗衣服。她已经习惯了岳辞这种冷言冷语冷飕飕阴晴不定的样子了。她和岳辞因为报名报在一起,就被分配住在一间屋子。一天的相处,她还是觉得岳辞身上有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气。或许也难怪她这样傲气,在岳如明看来,她真是难得一见的冷美人。她身材高挑清瘦,行动举止利落如风。一头黑发被素银簪挽成简单的发髻,皮肤干净如白纸,一对上扬的羽玉眉,狭长的瑞凤眼,目光含而不露,薄唇微微泛着白色,总是紧闭着。即便她刻薄人时,岳如明也觉得,她挑着下巴,眼睛一斜一横的样子格外漂亮,因此倒也乐得见她刻薄人。
岳辞站在门口,看着她洗衣服。此时,她终于“洗好”了一件衣服,抓起来要拧干。她的衣袖没有绑紧,在水盆里扫来扫去,和没有拧干的衣服纠缠在一起,湿淋淋一片。岳辞看得实在受不了,快步走过去,拿过她手中的衣服扔进水盆里,把她的衣袖绑得紧紧的,而后简单挽起自己的衣袖,将衣服又搓了几把,捞起来拧干。
“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啊。”岳辞冷笑,抖搂开衣服,晾在绳子上,“只帮你洗这一件。”
“多谢你。”岳如明抬起胳膊擦了擦脑门,“我学会了就帮你洗。”
岳辞乜了她一眼:“不敢。我可没这么好的福气。”
岳如明无奈地一笑,接着洗衣服。岳辞强迫自己别再看她,却还是忍不住看她。她晾在绳子上的衣服皱皱巴巴格外别扭,她想帮着拽几下,又懒得帮她,便抱着手臂在一边看。岳如明把洗衣水泼在地上,正好听见门外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她打开院门向外看,这才想起来晚上有初选。初选会筛查来参加英雄会的游侠到底有没有资质,也会对参加者的武功进行分组,方便后续的比赛。初选都过不去的人,就不算英雄会的参与者,自然不会再有免费食宿的待遇。
岳辞也知道即将初选,拿了两人的剑,把她的剑扔给她之后,便快步向门外走。岳如明锁好了院门之后追上她。擂台之下已经围了许多人,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刀剑棍棒都算常见,甚至有一位姑娘,手中拿着一把伞,看起来这把伞的伞骨是金属所制,沉重异常。岳如明正在四下看,就被人从后面拍了肩膀。她一回头,正是朱樱和岳安婉。
岳如明惊讶地小声喊她:“娘?你怎么也来啦?”
“来看你比赛。”岳安婉笑着说道,“看看你这剑术,什么时候超过你爹。”
岳如明有些得意:“那还不是早晚的事。”
“那是。我们家如明这么聪明。”岳安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摸了摸她的衣服,“没洗干净啊,我是不是让你多过几遍水。你这衣服洗出来这么硬,居然还穿。”
“哎呀,娘。”
“皱巴巴的,洗完没有叠起来吧。”
“娘。你好啰嗦。”
“怪我啰嗦?这衣服穿着能舒服么?你……”
“不说了,我去了。”
“诶——”岳安婉喊她无果,无奈地叹了口气。朱樱在一边看着,无声地笑起来。
初选采用随机一对一的方式,并不以输赢论参加资格,只看两个人的武功和裁判的意见。岳如明看见裁判,差点没笑出声来,正是岳宁星。此时,他随意地倚在桌子上,和她对视之后点点头,意思是看见她了。岳如明见擂台上没有人,便用轻功登上台去等人比试。她的脚还没落在台上,却见另一个人从台下翻身上台,手中的剑不客气地对她掠过来。她一惊,用力踢了一下对方的剑,稳稳地落在台上,自己手中的长剑出鞘,向对方的腰掠去。对方就地一滚躲过,又起身扛住她一剑。台下齐声喝彩,对方也笑着赞了一句“好”。
岳如明的基本功很扎实,此时脚下的步伐稳扎稳打,步步生风,几番较量,便转守为攻。岳宁星赞许地点点头,见她突然又炫技似地转换了剑招路数。她脚下的步子飘忽不定,亦实亦虚,手中的剑挥出凌厉的剑气,难以预判。她突然换了路数,对方不适应她的节奏,终于乱了阵脚,落了下风,被她一脚踏在胸口,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摔下擂台。岳如明正要冲上去再补一下,对方却对她行礼:“在下甘拜下风。”
岳如明只得收势,对他行礼:“承让。”
岳宁星看出她意犹未尽,笑着说道:“这位姑娘不要欺人太甚。”
岳如明不服气地应道:“说起来,还是他先偷袭我的。”
岳宁星仍是笑着:“这叫什么偷袭。要是连这样的小试探都反应不过来,还参加什么英雄会。”
“所以,裁判大人。我们能参加吗?”
“你们都可以。都叫什么名字?我登记一下,准备后续的比赛安排。”
“呃,我叫明月。”岳如明说道。
“清风。”那男子说道。
台下一阵骚动,岳如明惊讶地和这男子对视。此时夕阳西下,红霞为伴,这男子一袭白衣,束着金色发带,衣服上似乎映着浅浅的霞光,平添几分贵气。他眉清目秀,笑容明朗,嘴角勾着优美的弧度,一口整齐的白牙。
岳如明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不愿意面对他的眼神,对他行了个礼,匆匆地下台去。岳安婉正在台下等她,牵着她的手走出人群,朱樱跟在后面。三个人走到了人少了些的地方,岳安婉低声问她:“怎么回事?你背着我?”
岳如明忙辩解道:“哪来这回事!巧合,都是巧合。”
“什么巧合,你……”
“都是误会。”岳如明急得推了朱樱一把,“快说!”
朱樱幸灾乐祸地笑着点头:“是啊,都是误会。是人家先叫清风,她才说她叫明月的。难怪人家误会。”
岳安婉皱着眉:“什么清风明月,先说后说。都把我说晕了。这人什么来历?真名叫什么?”
“哎呀,娘。我跟他又不熟,这才第二次见面。而且这件事要我说也不怪他,都怪我。那天报名他说他叫清风,我就顺口说叫明月。所以就……”
“哦。见了一面就喜欢他了?”
“什么呀!真的是巧合。”
“这样瓜田李下的事你也敢做!招惹来路不明的野男人。”
“怎么随便骂人家是野男人呢,他分明无辜。”
岳安婉正要接着说什么,岳如明干脆一手拽着朱樱,一手揽着她的胳膊往前走:“走啦走啦,娘,别说这些没用的啦。新开了一家冷饮店里有雪梨汤。”
“刚刚和人打斗,这时候又喝冷的东西,身体不要了?”
“娘,你别啰嗦啦。”
三个人在冷饮店里坐好,岳安婉仍是面色不善,面前的点心一口没动,只顾着看岳如明。岳如明自知理亏,闷头喝梨汤,时不时偷眼看她。朱樱在一边吃五香核桃看热闹,吃得不亦乐乎。正在吃着,却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从岳安婉背后走过来,站在她背后不动。岳如明和朱樱一眼就认出来是岳宁星,都没做声。他撩开面纱,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笑着摸了一把岳安婉的脸。她瞬间汗毛倒竖,下意识地一个耳光甩过去,正好打在他脸上,啪地一声脆响。
“你怎么下死手啊!”岳宁星捂着脸,故作委屈。
“谁叫你站我背后摸摸搜搜了?”岳安婉红着脸,低声呵斥他,“看你这轻浮下作的样子,老的不好带坏小的,姓岳的,你……”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岳宁星笑嘻嘻地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你说吧。什么,清风,明月。怎么办?”
“你可知那男子是谁。”岳宁星压低了声音。
“我管他是谁。”
“大概是三皇子,梁巽。”
“什么?”
“他尚未婚配。若是两个孩子有这个意思,倒也没什么。”
岳如明插嘴说道:“谁有这个意思啊,我真是服了。叫清风叫明月的多了,难不成都要在一起吗。”
岳宁星见她脸色不红不白,心知她或许真无此意,只得叹了口气:“既然不喜欢,就少做瓜田李下的事。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知爱惜自己的名声。”
“是。”
岳宁星懒得再理她,左手顺手抓起两个核桃,在手心轻轻一错,同时捏开,挑出核桃仁放在岳安婉的红枣桂圆汤里。岳如明看着,撇了撇嘴,抱住朱樱的腰:“娘子,你怎么不知道给我剥核桃吃啊。”
朱樱猝不及防,被逗得脸红,一味向后躲,说不出话来。岳如明见她害羞,反而更觉得好玩,笑嘻嘻地贴着她:“小娘子怎么这样娇羞,像是第一天跟了我似的。”
“你……”朱樱羞得推她,“别闹啦。”
“就不。莫非你还惦记着家里的丈夫么?嗯?我哪里不如他?”
岳安婉听得脸红,心说这孩子怎么什么都跟她这个该死的爹学,忍不住斥责道:“行了行了,挺大的姑娘,自己听听自己都说的什么话。这种下作话也拿来玩笑。”
岳宁星在一边和岳如明使眼色,都扑哧笑出声来,岳安婉气得暗暗掐了他一把。朱樱在一边旁观,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们没看见,在不远处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听他们说的每一句话,神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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