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客栈,朱樱躺在床上,大熊乖乖地趴着。岳松雪搬了椅子要坐在她床边,她忙拉下床帏,说道:“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嗯。”他应了一声,坐下,没有走的意思。
“你坐这里干嘛。不许你坐这里。”
“都这样了,就叫我陪着你吧。”
“知不知道要避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像什么样子。”她嘟囔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若是自己心里干净,有什么可避嫌的?上次在那破庙里,你就是这么对我说的。你我也是共处一室,甚至是一起换衣服,但谁也没看谁。”岳松雪理直气壮地说道,“更何况现在,你要人照顾。”
“好吧,算我矫情。”她叹了口气,心说他懂什么,要留下便留下吧。
“对了,你给我做的新衣服丢在山上了。”岳松雪说着站起来。
“别要了,都不知被她们扔到哪里去了。你从山上带下来的那些首饰,换成银钱,能买好些新衣服呢。”
“可那是你做的。”
“手工也不值钱啊。你要是舍不得,就再扯一身布料,我再给你做就是。”
“掌柜。”他隔着床帏,小心翼翼地趴在床沿上,只搭了个边,生怕碰到她,“你有没有想过嫁人。”
“问这干嘛。”她听他这么问,不由得心跳加速。
“呃,好奇。我穿上那身凤冠霞帔,会忍不住想这些。”他支吾着。他没说的是,当时他被捆着跪在地上,她一剑掀开他的红盖头,他抬头和她对视的那一瞬间,想的是,如果嫁的人是你就好了。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是一颗石头扔进水潭,泛起一层一层的涟漪,荡漾个不住。
“嗯。嫁不嫁人,倒也不十分重要。首先是要有自己的打算,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如果因缘际会,碰到另一个人,他和我想要的是一样的,那就试着在一起。”朱樱想了想,谨慎地答道。
“那你,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我不知道。说实话,我连要去哪都没想好。在我全都想清楚之前,是不会嫁人的。被男人像关驴马一样关在家里,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做不到。让我去迁就一个男人,放弃我自己的想法,就更可笑了。”她说着,语气有些茫然。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如果,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呢。”
“这样太沉重了,我担不起责任。就像你。被你这样依赖着,我总是想要为你打算。可是,我也没见过世面,没什么江湖经验,总是打算不好。自己活着就很不容易了,再照顾另一个,太累了,想想就算了。”
“我不要你为我打算,只是想留在你身边。我可以照顾你。”他听她这么说,就急切起来。
“我不要你依赖别人,我要你有自己的想法。否则,你还是和狗没区别。”
“我明白了。”他慢慢坐起来,靠在椅子背上,茫然地轻轻用脚尖碰了碰地上的狗子。大熊以为他要陪它玩,尾巴摇着花撒起欢来,往他腿上扑,假模假样地咬他。他用手逗狗,心里想着她说的话。自己的想法?是啊,我到底要去哪里,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门被敲响了,岳松雪去开门,门口正是燕于飞,端着一碗药递给他,扑面而来的浓重苦味:“这是给朱姑娘的药,得连着吃半个月。你会煎药吗?不如我把药方给你,你去抓药煎药。”
“呃,好的。”岳松雪接过药碗。
“是燕兄吗?”朱樱从床上下来,披上外衣,走过来对他行礼,“多谢燕兄救我们两个的性命。”
“谢什么啊,你八成是我小师叔,作为晚辈,孝敬长辈是应该的。”燕于飞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哪里的话。悬月山那边?”朱樱追问。
“有燕掠阁处理,剩下的咱们不用管了。”
“早听说燕掠阁的势力遍布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你就好好休息吧,先静养几天,完全解了毒再说。不急,洛城离这里不远了,走个三五天也就到了。”燕于飞偏偏头,看向岳松雪,“你们,应该也不是很心急吧?”
“嗯,不急。”岳松雪应道。
“出来出来出来,教你煎药。”燕于飞嘻嘻笑着,把药碗放在朱樱手里,继而拉着他的手腕,往自己房间去。他的房间里,小四正拿着针线缝衣服,见他们进来了,就笑着挥了挥手。
“见见你姐姐,他是第十二房。”燕于飞笑着说道。
岳松雪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也没吭声。燕于飞尴尬地咳了一声:“算了,当我没说。”
“有受伤吗。”岳松雪问小四。
“没有。我只推说我不能,她就答应让我调养一阵子。幸亏这位燕大侠救了我。”小四笑着答道。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岳松雪说着,给燕于飞跪下,燕于飞忙把他搀起来,按着他坐下,低声说道:“客套话咱就不多说了。拽着你来,主要是说朱姑娘的事。她这次中毒,元气大伤,很长时间内都要人照顾。你能不能照顾她?你要是不能,那就交给我,我带她回燕掠阁。但是我不知道,她是正经学艺还是偷艺。如果她是偷学了燕掠阁的本领,就要被燕掠阁追杀的。所以……”
“我能照顾她,只要她愿意。”岳松雪听他说元气大伤,心里就一紧,“怎么个,元气大伤。”
“就是,这个毒会让血液凝固,要把全身的血换一遍,才算是真正解了毒。吃药什么的是其次,最主要是她自己慢慢恢复,所以有些麻烦。”燕于飞说着,把荷包拿出来,从里面倒出几颗药丸,用白瓷瓶装了递给他,“还有这个,千万拿好了,目前还没有它不能解的毒。”燕于飞没说的是,这琼珠碎玉丸的配方是燕掠阁的最高机密,是两代燕掠阁主费尽心思做出来的,采集百花百草制成,珍贵难得,没法用金钱来衡量其价值。
“多谢燕兄。”岳松雪把药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不客气。”燕于飞给他倒了茶水,“咱们一起走吧,反正都是要去洛城,互相有个照应。我这一趟就是出来玩玩,见见世面,一点也不急着回去。”
“是。”
“你的毒解了吗?”燕于飞随口问道。
“解了。”
“你中的毒不严重。”燕于飞点点头,“还有啦,可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好好把握。”
“什么?”岳松雪不明白他的话。
“她对你,你对她。难道就没什么……”燕于飞说着,就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还用手拍了拍他的胸脯。岳松雪被拍了两下,仍是一脸疑惑。小四看不下去了,接嘴说道:“就没什么,郎情妾意?”
“呃……什么叫郎情妾意?”岳松雪追问。
“啧啧啧,不解风情。”燕于飞撇撇嘴,“算啦,我教你煎药。”
隔壁的朱樱耳力很好,只要把耳朵贴在墙上,就能听见他们说的话。什么“郎情妾意”,她一时间也有些怔忡。她没法不去想一身红嫁衣的他,一双清澈的,湿漉漉的眼睛,红唇明艳,惹人怜惜。他刚刚的一番话,似乎是在明明白白地问她的心意,又似乎什么也没问。她不敢多想,生怕是在自作多情。他,他懂什么呢?他连郎情妾意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难为自己在这里小鹿乱撞。
朱樱啊朱樱,你怎么能喜欢他呢。纵使是他真的喜欢你,也未必是真的喜欢,只是他见的女人太少,又与你朝夕相处,从熟悉中生出几分不同的情谊来,甚至,算不得情意。他是多么依赖你啊,就像没断奶的孩子离不开妈妈一样。可是等他见多了世面,还会喜欢你,傻傻地留在你身边,任由你摆布吗?
呵,男人。喂不熟的狼罢了。
朱樱想着,疲惫地闭上眼睛,心说不要紧,都不要紧,先把命保住再说吧。若是把全身的血换一遍,那岂不是要了半条命。不过听燕于飞的意思,倒也不算太危险?她胡思乱想着,昏睡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灯火的光亮柔柔地透过帷帐。她坐起来,挑开帐子,他就坐在她床边,搂着狗子,好像刚刚被她惊醒。
“你饿不饿?你还没吃饭呢。这都晚上了。”岳松雪把狗放在地上,说道。
“你怎么在这?”朱樱惊讶地问道,“天这么黑了,怎么不回去睡。”
“没关系。从前,我也是这样守着我家小公子。”
“不要,我不要你守着。”她听他这么说,心里就隐隐作痛。
“正好,这还是温热的。”他拿起一边的大碗,上面扣了盘子,省得有东西落进去。打开,里面是当归红枣排骨汤,他盛了一碗给她。
“你吃饭了吗。”她接过碗,问道。这汤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浮着些油花,温热正好入口。她抿了一口,味道并不难喝。
“吃过了,大熊也喂过了。”
“什么时辰了。”
“戌时左右。”
“这么晚了,你去睡吧。”
“就让我陪着你吧。”
“不用,没必要。我又不是随时随地会有危险。”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你就这么讨厌我。”他皱起眉头。
“不是,你怎么不明白呢。”她把碗放在他手里,“你待我太好,叫我受不起。”
“你怎么受不起。你待我也太好。”他一脸的委屈和失望,“你是见了我就心烦吗。”
“不是。算了,你随便吧。我要提前说好了,我不能保证,我也会待你这么好。”朱樱懒得解释,只得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岳松雪眼疾手快,拿过她的衣服,给她披好。她抬头看着他,他低头看着她。她此时面色苍白,长发简单地挽成一个有些凌乱的发髻,一身白色的里衣,显得格外单薄。他强忍住抱着她的冲动,只是一扭头。
“去哪?”他问道。
“解手。”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牵起狗,“我一天没去茅房了。”
“我陪你去?”
“去干嘛。好闻啊?”她笑着。
他被她逗笑了,她按着他坐下,带着狗走出房间。他听见她脚步声渐渐远去,还是不放心地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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