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给朱樱和岳松雪跪下:“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起来。”朱樱搀着他。
“到底怎么回事。”岳松雪问道,“你也是逃出来的吗。”
小四哭着,朱樱从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明白了他想说的话。
小四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可是家里兄弟七八个,又是连年的欠收和重税,家里怎么养得起他们,便将他当做奴仆,卖给当地的大家族。又因为生得漂亮,被收了去做伶人乐官。小四倒是很高兴,虽然地位低贱,好歹不用做笨重的活计,遂老老实实地跟着学各样乐器。有一天,府上来了客人,宴饮时叫小四出来唱曲伴奏,这客人看中了他,就讨了他去。想不到,这人讨他不是要听他唱曲,是要他……
“是要你在床上唱,对吧。”朱樱接话道。
小四没想到,她一个姑娘家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间忘了哭,呆呆地看着她。
“是我理解的那样吗。”岳松雪看向朱樱,朱樱点点头。
“原来女人也会逼良为娼。”岳松雪仍旧看着朱樱。
“哼。逼着小四的,多半还是男人。”朱樱冷笑。
“什么,可是?”岳松雪没法理解男人对男人也能……
“事实上,互相轻薄冒犯,可以不分男女。人坏不坏,跟男女没关系。”朱樱接着说道。
岳松雪没答话,朱樱接着问小四:“你有什么打算?如今也跑出来了。”
“不知道,不敢回家,怕给家里惹麻烦。”
“跟我们走吗。”岳松雪问他,又看向朱樱。朱樱应道:“你做决定,反正花的是你的钱。”
“我们要去洛城。你跟着我们,不会被抓,去留随意。”岳松雪说道。
“多谢恩公。”小四高兴地又跪下,岳松雪好像看见了自己,心里作痛,说道:“不要跪。不要叫恩公,我姓岳。”
“岳大哥,岳大嫂。”
“怎么瞎喊,我跟他不是一家的。”朱樱嗔怪道,“我姓朱。”
“抱歉。朱姐姐。”
“很亏吗。”岳松雪看见了朱樱的反应,不知怎的,觉得别扭。
“人家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平白无故被人叫大嫂,怎么不亏。”
“出嫁很吃亏吗。”他追问。
“嗯,那要看我高不高兴嫁,高兴就不亏。”
“我哪里不好,叫你不高兴嫁给我。”他委屈地说道。
“不是你不好,是我不爱你,当然不高兴嫁。”朱樱想了想,说道,“算了,我不说了,来日你有了心上人,就明白了。”
“朱姐姐不是岳大哥的心上人吗。”小四旁观,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不太明白。
“当然不是。你岳大哥还不太了解情情爱爱这些东西呢。”朱樱笑着,“若是他有心上人,何必叫我费口舌说这些。”
岳松雪听她这么说,就不再说话。
次日早,三个人接着走。小四走得很慢,不到中午,也就没了力气。可是,一见朱樱和岳松雪都不说累,只得硬撑着往前走。到了下午,三个人终于又看见了一座城。
客店里,朱樱单独一间,小四和岳松雪一间。朱樱已经几天没洗过澡了,便叫店家烧了水,在屋里洗澡。她坐在木盆里,屋里水汽氤氲,大熊在盆旁边,她坏笑着往它身上撩水。一人一狗正在玩闹,朱樱就听见,头顶好像有什么响动。她抬头看去,却见屋顶,有一块突然亮了起来,必定是瓦被揭去了。她忙低头,装作没看见,从盆里走出来,慢悠悠从一边拿过自己的衣服,摸出毒针,指尖一转,毒针就就顺着屋顶的窟窿飞出去,头顶听见了一个男人的惨叫,又一声响动,应该是从屋顶跌在了地上。朱樱不住地冷笑,心说摔不死你也该毒你个好歹。
岳松雪站在门外,敲她的房门。门一开,他就闻见了屋里氤氲的暖香雾气。她一双眸子水光盈盈,正抬头看着他,发梢还有水珠滴下来,衣冠不整,踩在地上的双足雪白小巧。他忙移开视线,红了脸,没说话。
“怎么。”朱樱问道。
岳松雪进屋来,把门关上,抬头看见屋顶的豁口,说道:“果然是你。”
“怎么。”
“店家的男人从上面跌下来了。”他眼睛并不看她,只是垂着头看向一边。
“谁叫他偷看我。你是怪我狠毒吗。”
“杀了他也无妨。不过,那男人左眼中了两根针,其中一根上面淬了剧毒。”岳松雪说道,“毒发很快,他快咽气了。”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店家女人的哭喊声。
“什么?我并没有要杀他。”朱樱愣住了。
“我知道。所以,到底是谁。这人用暗器不会比你差,连用的针都和你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
“你先穿衣服,一切小心。”他说着出门去,关好房门。朱樱忙穿了衣服,刚推开门,就看见一个男子,身材匀称,一身黑衣,戴着斗笠和黑面纱,拿着长剑,快步从自己面前经过。刚要进房间,扭头看了她一眼,朱樱正要走过去,他就进了屋里,关上房门。朱樱有些疑惑,岳松雪低声说道:“你看见了?”
“嗯。看步态,轻功不错。”朱樱说道。
“认识吗?”
“不确定。”
“冲着你来的吗?”
“不该啊,我也不曾得罪谁。人家也许只是行侠仗义,路见不平啊。”
“今晚,我陪着你吧。”他不免有些担忧。
“谁要你陪,我没有武功吗?”她笑着推了他一把,“走啦走啦,去吃饭啦。”
小四从楼下跌跌撞撞跑上来,见了他们,就紧张兮兮地说道:“店里怎么死人了。”
“别怕,去吃晚饭啦。西城这么繁华,来都来了,正好瞧瞧。”朱樱说道。
小四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凉意。三个人出了客栈,朱樱抱着狗,和岳松雪走在前面。两个人都听见小四的脚步声越来越慢,越来越远,直到朱樱一回头,看见他在往反方向跑。岳松雪也看了一眼,说道:“他跟不跟咱们走,倒也没关系。只是他一个人怎么办?”
“我们算是尽了心。他既然不愿意同咱们一起走,就自求多福吧。”朱樱说道,“他如果有难处,晚上回店里也能找到咱们。”
“是。”岳松雪叹了口气。
“怎么了?可怜他吗。”朱樱冷笑,“咸吃萝卜淡操心。世上的苦人多了。你可怜他,谁来可怜你呢。”
岳松雪没想到她说出这番话来,就说道:“那你为什么可怜我。”
“谁要可怜你。借着你的光出来转转罢了。”她被问得不好意思,嘟囔着说道。
他没答话,她有些紧张地抬头看了看他,原来,他也在低头看着她。和她对视,他就得逞地笑起来。此时华灯初上,他看见她脸上被灯火映得微红的光晕,她扭过头去,嗔怪他道:“看什么啊?不许看我!”他仍是盯着她耳畔的红豆,笑着:“花灯好看。”
“说起来花灯,快中秋了。”朱樱叹了口气,“也不知,中秋会在哪里过。”
“从前在哪里过。”
“在家过。”她有些忧伤地说道,“可我哪还有家。”
“对不起。”
“不是,和你没关系。只是我孑然一身,说什么家不家。”她苦笑。
他不太明白她的愁绪,却不由自主地跟着难过起来,问道:“家是什么。”
“家是有一个人在等你。”
“我可以等你。”
“那不一样。你不会等我一辈子的。”她茫然地答道。是啊,我要去哪呢,万千盏灯火,哪一盏是为我而留。去哪都一样的,去哪都一样的。
小四再醒过来,就是被绑在树上,看看四周,荒郊野岭,阴森森一片斑驳的漆黑。一个戴着斗笠和黑色面纱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抱着长剑,把手里的灯挂在他身边的树杈上,沉声问道:“你们,什么来头?”
“什么,什么来头。”小四恐惧地答道。
“和你同行的女人,什么来头。姓什么叫什么,何门何派。”
“不知道,不了解。”
“那男人呢?”
“不知道。”
“你自己呢?”
“忘了。”
“找死!”这人听得生气,一耳光就抽上来,“你便这么包庇他们!”
“什么包庇,我就是不知道!”小四挨了打,脸上火辣辣的疼,还是不愿意供出朱樱和岳松雪。虽然他所知也只有名字而已。
“好,好极了。”这人怒极反笑,“那你就在这里喂狼吧。”说着,这人扬长而去,只留下了挂在树上的灯。小四被绳子勒得生疼,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忍不住垂泪,心说我也算对得起你们了。想着,又看见那黑衣人往回来,小四惊讶地看着他,他拿下树上的提灯,凶巴巴地吼他:“再不说就真把你扔下!”
小四害怕得发抖,满脸泪痕,仍是摇着头。
“妈的,算个爷们。”这黑衣人只得把他解下来。
“大侠,我们是哪里得罪了您吗。”小四颤抖着问道。
“住嘴,轮到你问我了吗?”这黑衣人没耐心地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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