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外面下了一层薄雪，明灭交织的灯色里裹着些冷意。
贺一洐踏着雪粒从礼堂里走出来，整个人比这雪色还冷。
陈曦看到他的瞬间眼眶就红了，要不是知道贺一洐不喜欢人流眼泪她真的会哭出来，这几个月贺一洐消失她都疯了，在哪里都找不到他，家里人也不让她问，甚至和贺家断绝了关系，其实，她大概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她不能没有贺一洐。
就好像明知道这是个陷阱，是个泥沼，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朝里跳。
男生已经走到陈曦面前，他不但当没看到人将哭未哭的脸，甚至还放肆地笑了声：“你找过来了？不是出国了吗？”
“你跟我说分手，我就没出了。”陈曦想要去抱住贺一洐，却还是怕他烦定在原地：“阿洐，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我们的事，跟家里的事无关。”
贺一洐又笑了：“怎么无关，要不是你哥，我会让你做我女朋友？”
陈曦脸瞬间变得惨白，她知道，怎么会不知道。
她哥为了抱上贺家这条腿，花言巧语追了好几年追上贺一洐三姐贺香锦，还以为在一起肯定要千宠万宠，结果结了婚嫌贺香锦年纪大不光跟她动手，还在外面找了其他女人，贺香锦性子软一直忍了几年，是后来身上的伤被贺家人发现这些烂事才曝出来。
贺一洐心比谁的都黑，不光捅了她那个人渣的哥，还在圈子里放了话慢慢把陈家踢出京市贵圈，他一个高中生就做到如此怎么让人不忌惮。那段时间她一切都不知道，家里人护她护的紧，什么都不跟她说，已经准备好一切要送她出国，结果贺一洐勾勾手指头，她就去他手里了。
她跟他在一起一共二十九天，连一个月都没有，挥之即来，招之即去，什么陈家大小姐，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她只要当这个人的女朋友就够了，哪怕在他可能从来没把她当女朋友，只是一条狗，只要在他身边就心满意足。
最后才知道什么都不能拥有。
她哥毁了她姐，他就来毁了她。这一切她在贺一洐分手那天都猜到了。
陈曦强忍着难过，逼着自己抬眼看他，生怕错过贺一洐一星半点后悔的表情：“可我们总有感情的吧。”
“呵呵。什么感情，厌恶吗？”
“那你为什么碰我！你不是很喜欢我的身体吗！”陈曦喊了出来。
校园里没多少人，礼堂的乐曲声欢乐起伏却也压不住她声线里的哽咽，此时又有雪飘了下来，落在陈曦白色的羊绒大衣上融为一体，她抱着自己，毫不怀疑下一刻就会站不住跌在地上。
瞳孔里紧紧盯着的男生朝她走过来，轻轻地，抚住她的脸，而后抬起她的下巴。
突如其来的温柔让陈曦忘了呼吸。
她只知道痴痴看着这个人，她一眼就爱上的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这个人，哪怕遍体鳞伤也不想离开的人，为他生，为他死，为他背叛全世界都可以。
贺一洐的呼吸近在她的唇齿间，就像每一个她幸福得像飞到天堂的夜晚他吻在自己嘴边。
他温柔问：“我碰了你，几次啊。”
“七……次。”
“记得还很清楚。连我都记不清……找过多少人去玩你。”
“你……说什么？”陈曦的心瞬间结成了冰，她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嗡嗡响，一阵阵地耳鸣。
可这个人，明明长着最美丽最纯白的面孔，却用最深情最缠绵的声音说着最肮脏最恶毒的话。
他说：“五十块一晚。我在圈子里卖出你的价格。”
看到陈曦完全说不出话的样子，贺一洐放开她的下巴，手指在她身上嫌恶地擦了擦：“滚吧，别来找我，脏货。”
五十块……一晚。
脏货。
陈曦下唇咬出血，哇地一声朝地上吐了出来。恶心，让人无法忍受的恶心从心里延伸到全身，她不可置信，也不可想象，那些对于她来说最美的回忆，原来都肮脏至极。
而这，都是因为她哥而产生的报复吗？因一杀百，做恶极致，是贺一洐的作风，她曾经为这样的狠毒沉迷，直到这一刀刺到她的身上。
贺一洐转身离开，她跪倒在地上，阴沉沉看着他背后展开黑色的翅膀，没错，是恶魔了。
“我恨你！！！贺一洐，我恨你！！！”陈曦朝他歇斯底里：“你不配被人爱上！你这个魔鬼！”
贺一洐当然听得到这些话，他像拍灰尘一样在肩头轻轻打打，把那些无所谓的黑色丢尽背后夜里。
然后，进入了一片灿烂之中。
明亮又温暖的礼堂里，衣着鲜亮的大家旋转、笑闹，是人应该活着的样子。
唐焰刚跟几个女孩子跳舞下来，倒也不是累，就是之前吃了一堆东西有些渴了，于是磨磨蹭蹭往吃的那边走，顺便带着旁边看了他一晚的肖梦染。
“走。去喝点东西。”唐焰朝肖梦染招手，在一帮人里，他帅的发光。
“好！”肖梦染把手机重新放回兜中，她刚刚一边看唐焰一边在论坛给他刷票，却怎么都刷不过目前排位第一的贺一洐。
肖梦染怀疑这些人是不是瞎，贺一洐这种人形冰块机怎么比得过焰爷这种小太阳！她不服！她要为唐焰正名！
肖梦染都走了，肖东还在刷手机。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本来是来撩妹的，前面看见陈曦惊了一惊，后面又被肖梦染叨叨叨贺一洐马上要成为king什么的吓了一吓。
明川每年圣诞舞会king要和queen贴面吻的传统他当然知道，洐爷要是成为king叫他去亲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这画面他不敢想，大概跟点了个大炮仗差不多，而且他既然知道了这回事还不帮着解决，小舅爷可能之后会锤爆他的头。
撩妹这事可以缓，king这事必须解决。
所以肖东翻了一圈朋友圈，找了个搞技术的黑客让他把贺一洐从king的榜上下下来。
“没问题的东哥！”黑客在那边拍胸脯，肖东也就把心放了下来，然后就看到贺一洐站在礼堂门口，没有生气，没有不高兴，也没有让人担心的犯病。
只是有些放空地站在那里看大家。
肖东觉得贺一洐这段时间还是有些变化，若是以前遇到陈家的人，恨不能血都燃烧起来。可现在，他出乎意料的平静，这反而让他担心。
知道贺香锦被打进医院贺一洐当天晚上跑到陈家捅了人，这事本来已经压了下来，后来再发生陈曦这事，陈家根本无法原谅贺一洐。
也就陈曦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傻傻跑过来求一死。
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不会赞同贺一洐的做法，报复牵扯到无辜的人实在过于冷血过于无情，但他不是，贺一洐与其说是他小舅爷，其实是他兄弟，他必须和贺一洐站在一起。
肖东有些担心地朝贺一洐走过去。
可男生根本没注意到他，依旧眼神迷离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小舅爷。”肖东不好开口也要开口：“陈曦，没事吧？”
“她有没有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得。内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肖东松了口气，跟他一起看礼堂舞池准备抓住最后一半时间看看有什么感兴趣的女孩子，顺便再跟贺一洐邀下功。
他颇有些得意：“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初吻今天可能就没了。”
“你在说什么。”
“知道圣诞舞会的king吧，我把你弄下来了。”肖东挑了挑眉眼。
king？
之前唐焰好像说过，这是今晚第二次听到这个词。贺一洐略微想了想准备问一嘴，礼堂舞曲慢慢消了声，然后是“喂喂”的试音。
大家纷纷从舞池退出去，但每个人表情都很兴奋，还在窃窃私语。
“今天的圣诞舞会进行到一半，也就是我们最让人期待的环节要到了！”
鼓掌声，欢呼声要掀翻屋顶。贺一洐皱眉，他格外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场面。
“根据我们校园论坛的实时统计，今年的king和queen已经选出，我们学生会拿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简直不敢置信！但也可以说是众望所归！呜哦！给我一点掌声好不好！”
话筒里也不知道是谁，特别能点燃气氛，果然不过一句话，整个舞会的热烈程度差不多已经达到了。
“king，就是我们高二七班的——唐焰！”
听到唐焰的名字被喊出来，贺一洐下意识捏了下掌心，然后就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唐焰所在的方向，那家伙似乎完全没料到自己是king，还拿着什么东西在吃。
完全一脸懵的状态。
贺一洐突然笑出来。这样的人，算什么king，最多也就是prince，他的littleprince。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冒出“他的”这样的想法，可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来就是他的，小王子。
但很快贺一洐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礼堂里又传来声音。
“而queen，是我们高二一班的——贺一洐！”
肖东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拍着胸口不敢看贺一洐瞬间阴沉的目光，洐爷是舞会皇后？这是什么惊悚片？鲨了他吧！
和肖东同样想法的大有人在，本来都已经预备为阮嘉琪鼓掌的人表情精彩纷呈，手举在空中也不知道是拍还是不拍，最后只能摸脸的摸脸，低头的低头。
大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艹了。奇怪的cp又增加了。
“哦，你把我弄下来，然后让我当的queen？”能听的出来，贺一洐强压着愤怒。
肖东立刻反驳：“我怎么可能！”
虽然是跟他有关系，但他真不是故意的！
贺一洐冷冷笑：“你给我等着。”
他没管肖东变幻纷呈的表情，下意识和唐焰对视的时候，贺一洐看到唐焰在短暂的怔愣之后灿然笑了。
漂亮少年把手里最后一口草莓味小饼干吃完，拍拍掌心，在所有人或是看热闹或是看笑话的目光下，随心所欲走过来。
向贺一洐。
向着光芒的那一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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