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常本来还哭的伤心,窝在明渊怀里,嗅到熟悉的味道,便渐渐不再哭泣,慢慢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床头的鬼差眨巴着眼睛看她,安常往里缩了一缩,问道:“干什么?”
鬼差嘿嘿道:“冥主让我来瞅瞅,鬼使你醒了没有?”
安常揉了揉脑袋,昨晚的事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地在她眼前回演一遍。她顿觉头疼,起身道:“大人在哪儿?”
“去云桑了。”鬼差道,“让你醒来就去那儿。”
安常遂收拾了一番,捏了个决儿,就往云桑去了,到的时候,司命南婴也在,正与明渊说些什么,见到她出现,尴尬地笑了笑,唤道:“鬼使。”
安常疑心,那头云泽已经招手道:“安常快来,南婴刚从天宫带来的补汤,你宿醉刚醒,正好喝一些来养养胃。”
她又不是人,一个鬼还养什么胃?想是这样想,安常可没有说出来,瞧了瞧那补汤,不知是用什么熬制的,但光看那上面漂浮的油水,就知道的确很补。
她委婉拒绝道:“酒意还未完全消散,我还是不喝了。”
明渊也没说什么,不晓得从哪里偷来一碗热乎乎的莲子粥,道:“喝了酒就该吃些清淡的。”
其实,安常的确没有什么胃口。但不好拂了明渊的意,便强迫自己喝了一碗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吃的太快,竟让明渊觉得她没吃饱,又偷了一碗出来,这一碗还挺大。安常顿了一下,“大人若是再如此下去,那家人怕是没有早饭吃了。”
明渊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安常便硬着头皮又吃了下去,云泽在旁边看笑话,扯了扯明渊的袖口:“大人,我也想喝粥。”
“……你要不要吃龙舌?”
云泽立马闭嘴,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哀怨的望着他,要他吃龙舌,不是相当于吃自己吗?这人真不是一般的可恶。
南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立马又正了正脸色,最后实在是因为笑点低,而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我本来不想笑的,但实在是太好笑了。”
云泽不敢得罪明渊,未必还不敢得罪一个小小的司命?当下起身,追着南婴,非要讨个说法回来。
等他们二人离开,安常方才道:“刚刚司命与你们在聊些什么?”
明渊看她一眼:“你以为我们在聊什么?”
安常低眼:“我不知道。”
明渊有些明显的不悦,他问:“你以为我们在聊你生前的事情?”
安常脸色一白,还未开口,明渊已经接着说道:“你与苏英究竟有何关系?为何这两世都要助她扶摇而上,却有时候又好像有深仇大恨似的?沈承恩在你的故事里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这些东西,如果我要知道,何必问南婴?”
“你昨日去苏英家中,想必已经证实了一些事情,所以才会喝的烂醉,安常,昨日事譬如昨日死,你何必自苦?”
安常低眉,不曾看他,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正在打闹的云泽与南婴身上,这二人心思纯透至极,实乃天地间少有的赤子之心,或许正因如此,他们方才活的比较开心。
安常许久偏头笑了一笑,道:“我与大人讲给故事吧。”
明渊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你……”
安常还是在笑,她淡然道:“只是个故事而已,大人像是听我说一出戏就好。”
明渊便不再说话,难得她今日想说,便由着她,有些事情,或许真的只有说出来,解开心结,这姑娘方能真正放下。
他给自己幻了杯人间上好的雨前龙井,又幻了些瓜子吃食出来,俨然一副真的要听戏的阵仗。安常瞧那架势,内心默默叹口气,这没心没肺的冥主大人啊,有时候真的气的人心肝脾肺肾都疼。
安常讲的这故事的开头,便带着几分诡异至极的气氛。话说很多年前,唔,大概算起来应该七百多年前,具体是七百多少年,估摸着也没人记得清了。
那是一个白日,襄州一户大户人家的夫人正在房中生产,说来也奇怪,平常人怀胎十月便能生下孩子,但夫人这一胎却足足等了十一个月,方才迎来那孩子的临盆。
那一胎生的并不顺畅,从前一天的后半夜折腾到第二天的午时,那位夫人方才在力气耗尽之前生下了一个女儿。
伴随着婴孩的一声声啼哭,府里上下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又是个女儿,但好在府里的老爷并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迂腐思想,所以上下还是一片喜气。
当时日头正盛,就在众人忙着收拾屋子的时候,屋子里突然一暗,那感觉就好像有人将太阳遮了一下般,但因为只暗了一瞬间,众人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随后,那位刚刚出生不久的二小姐,本来哭的厉害,却突然没了哭声,众人好奇的探身去看,却见那孩子正冲着虚空咧着嘴笑。
刚出生的孩子,谁不是只会张着嘴哭?怎么到了这儿,就突然笑的这般开心了?众人觉得诡异,但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主人家都没有说什么。
从他们的角度看,那孩子是冲着无人无物的虚空微笑,但如果那孩子能说话,又或者那些普通的人类有神的视角或者能力,他们就会知道,光之所以会暗,是因为有人着黑衣从门外踏花而来,那孩子之所以会笑,是因为她看见了这样奇怪但美丽的场景。
那个穿黑衣的青年人是天上的神仙,他本来正在腾云遨游,大概是被外头的日光照的烦躁,前来府中躲避阳光,又大概是路过的时候,被孩子这样响亮充满生命力的哭声吸引了,所以才会屈尊来了府中。
从前听天宫里的那些同僚说,人世间刚出生的婴孩能看见一些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如今看来,倒真有那么几分可信度。
黑衣的神仙看着那孩童,眼睛发亮,他从来没有见过刚出世的孩子,觉得新奇至极,怎么会这样小?这么一点是怎么长成像他这样的大人的?这多令人匪夷所思啊。最重要的是,她竟然冲他笑了,在天宫,很少有人这样对他笑过,他便越发觉得有趣起来。
天底下能让他觉得有趣的事情,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他便将这孩子当作了一桩乐趣,那以后,他会经常来府中看那孩子。
那孩子聪慧异常,不到一岁的时候便开始蹒跚学步,刚满一岁时,就开始咿呀学语。
有一日,小小的孩子撑着院子里的石桌走来走去,那黑衣的神仙坐在院里的一棵梧桐树下边纳凉,边看热闹。
那孩子看见他,流着口水咧着嘴一步步走到他的跟前,口齿不清的说:“当、当当。”
那时候那孩子才刚学会走路,走的还不是很稳当,离黑衣神仙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眼看就要摔倒,而那地上不知是哪个心大的婢女放着浇花除草的工具。后边照看的奶娘吓的脸色一白,赶紧冲了过来。
但冲了没两步,脚步就跟注了铁似的,硬生生的停在了那里,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婴孩以一种大多数成年人都无法做到的姿势停在了半空。那孩子身子大半前倾,一只脚还在半空,按照常理来说,这姿势铁定是要脸着地,摔个狗吃屎的,但诡异的是,她却没有摔倒,好像……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护住了。
“鬼……有鬼啊!”奶娘吓的不轻,尖叫着跑了出去,当然看见这诡异一幕的绝不止她一个人,其它婢女小厮们也都大喊着跑出了院子。早就听闻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就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如今亲眼见到了,还是被吓的不轻。
之后,奶娘死活不肯再在府里干下去,哭着闹着要回家。府里的几个婢女也都闹着要辞工,当家老爷给了双倍的银两方才将人留了下来。
再说了,这家老爷夫人性格好,待下人们也好,若是能继续干下去,也没人想要离开。说到底,还是给的银两足够多,不然一个个的早走了。后来又出现了同样的几回怪事,就连老爷夫人都亲自见过两回,下人们心里害怕,但为了钱,还是硬着头皮在府里继续做工。
因他们也总算明白,那鬼好像也不是什么坏家伙,不曾对二小姐、对他们有过什么危险之举。但明白归明白,心中始终膈应。
人是都留了下来,但府里二小姐被鬼缠身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襄州城。
府里老爷夫人纵使再不信鬼神之说,也没法再欺骗自己的眼睛,去城外寺庙里算了一卦,卦相上说要为家中小女取个寓意好的名字,如此才能平安长大,福泽绵延。又说小女命格特殊,并非大凶,若能遇蒙受恩泽之人,便是大吉,一生风光,光耀门楣不再话下。
为人父母,不求孩子大富大贵,更不求孩子光耀门楣,只求她一生平平安安。
于是,老爷回家为家中小女改了个名字:安常,寓意平安常乐。之前叫了许久的乳名便也丢弃了,只肯让长辈唤其安常,薛安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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