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到深处,教材被狠狠拍在桌上。带动的气流掀起易梦的碎发,纵使被骂的狗血淋头,她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她茫然的盯着班主任,一句话也不说。
她能解释什么?因为被欺负所以才不想来上学吗?因为和赵漫的事情已经好几次进办公室了,也没有一个解决。甚至每天晚自习前的英语听写赵漫都要去帮着周莉君批改,然后挑出易梦那份,总有办法让她的单词错误在三个以上。于是,她每天在打扫卫生的名单里。
关于这些,眼前的老师并不是不知道,可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一样,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只是在大扫除所有人都起着哄让易梦去倒垃圾的时候,淡淡的说:“你不去谁去呢?”
易梦无言,她这条青春的荆棘路上,高贵的旁观者还少吗?
经过学校宣传栏,宣传画的顶端用粉笔写着。距离高考还有56天。
她还有56天。
班主任因为易梦的事情给她的爸爸打了电话,爸爸又把电话打给妈妈,在学校里挨完骂她又回去挨了顿打。
然后她从一个星期迟到五天变成了一个星期迟到四天。
因为易梦被请家长的事,父母当晚就坐在沙发上教育起了她,易梦低着头看着地面默默听着训。
“我跟你妈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读上几年书,但我们是家里穷,没有机会。你现在衣食无忧,怎么就不珍惜呢?这个学校就那么不乐意去?能考上大学比什么都强。你看看街边餐馆那些服务生,不读书,一辈子就这样了。你愿意?”易父拍着桌子,难得对女儿发了脾气。
易梦垂着泪,磕磕巴巴的呜咽说道:“如果,如果我被人欺负呢?”
“那是你活该!”还不等易父说话,孙虹冷眼就啐了过来:“那么多学生,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呢?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那个性格要改改,脾气那么怪,谁会喜欢你?易工你自己看看,犯错不认错,不想好好学习还有那么多借口,你这个当爹的也不管,天天推给我,我要怎么教啊!”
易父斜着眼睛看她,重重叹了口气,“教不了就别教了,考不上大学就去厂里打工,家里没钱给她复读。”
那是易梦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父母说起学校的事······
周六照常来到菜市场,市场的深处有一个废弃的小仓库,不大点,屋顶还是破的。原本是摊贩们装批发的货物的,现在废弃了,就成了女人暂时的居所。
易梦提着食物来的时候,疯女人已经坐在了她收集的纸箱子上等她,她原本就内向寡言,和赵漫的事情人们也基本上孤立她,她无处可诉,只能空闲时候带上食物来这里。
女人靠着墙,一看见她,瞬间就笑了。从脏兮兮的上衣掏出一个包装完好的创可贴,不知道从哪里捡的。
每次来,她都要拉开她的袖口,若是看见有伤就要呼呼呼。
她半疯半傻,偶尔也听的清楚易梦的话,但大多时候都是自言自语说着自己的故事。
“曦曦很聪明,成绩年纪前三,过年要给他买一双好看的鞋子。批发贩子手里的菜太贵了,真黑心,在农村种出来的才几个钱。我的儿子到底长高了没有啊。”
易梦不想呆在学校,也不想回家的时候就会来到这里,看着书听着女人絮絮叨叨,脏乱,腐臭的环境里是一份难得的安静。
偶尔她也会去王婆婆的蛋烘糕摊买些蛋烘糕,但因为对李昀那份愧疚,她总是不好意思呆下去。
老人家越是热情她就越是不安,可她到底也没有勇气向她说清事情真相,甚至连一句抱歉也开不了口。
唯独在这里,她才感到两分舒服。
高三最后两个月大家压力都十分大,班上原本跟着赵漫在学校里欺凌她的同学也没有了什么时间,但赵漫不同,她的家里很是有钱,无论高考是什么样子,她的父母都有能力把她送出国去镀金,回来以后轻轻松松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也让她并不像其他学生一样在意高考,而是去想法子怎么找乐趣。
4月快结束的时候,易梦患上了感冒,每天吃了药昏昏沉沉的,写的卷子也是歪七扭九。这天下午打扫卫生结束,她拿了药和杯子准备吃,结果教室里的桶装水没有了,她晃了晃头,走向走廊深处的开水房。
一般来说,每个班级都会自备饮用水,设置在每个走廊最里面的开水房很少来什么人。这样优厚的环境,自然而然成了一些吸烟学生的秘密场所,反正怎么都比厕所要好些。
易梦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几个女生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她感着冒整个头都是晕晕乎乎的,看也看不清。
突然,那几个女生惊讶的喊了一声:“易梦?”
易梦这才晃然惊醒,定睛一看,原来是赵漫,周莉君和班上的两个女生。而赵漫正往周莉君的锁骨上贴着一个黑漆漆的纹身。
见到来人,周莉君明显一惊,她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声调带了两分祈求对易梦说道:“拜托你,别说出去。”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得赵漫尖声说道:“天哪,你傻啊你求她,她跟我们有仇。按住她,直接往她身上也贴一个不就行了。”说着便朝易梦扑来。
易梦大脑还来不及反应,尖叫一声,撒腿就向外面跑去。
“别让她跑!”
易梦冲进教室,正值饭点的教室空无一人,而后面嘈杂的脚步声正迅速又密集的朝她逼近。
“快抓住她!”
赵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易梦直觉大脑一个激灵,眼看就要被抓住赶紧手脚并用的爬到了桌子上。
“她爬桌子上去了!”
“拽她脚,拽她脚!”
几个女生的手不停往下拽她,甚至她们也开始爬上桌,易梦躲无可躲,只能一边身子不停向后倾一边踹着那些那些乱七九糟的手。
突然!她的腿被拽着狠狠的向上翻了一下,身体一个失力······
“啊!!!!!她掉下去了!”
“不是我,是······莉君。”
“二,二楼。应该不会死人的······”
易梦仰躺在教学楼下的草坪上,她睁着眼睛定定的望着天空,天很蓝但什么也没有,没有太阳没有云,好像刚刚吹过了一阵风把他们都带走了。
小腿剧烈的疼痛的告诉她,那下面那颗石头不是好惹的。
麻木,疼痛,又是麻木······
身边各色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很吵,可是她不能不听,所以,她闭上了眼睛。
高三的某个女生于某天下午坠了楼,吓坏了一旁卿卿我我早恋的小情侣,顺便惊到了正在开高考冲刺的大会的教导主任和校长,高考压力过大导致跳楼,这对哪边来说既不是好事情更不是小事情。
不过还好晚上就有当事一个女生因为害怕说出了真相,只不过是同学打闹导致该女生坠楼,这才让各校领导纷纷松了口气,把事情交给警察顺便勒令班主任处理好后面的事,千万不要影响该班同学情绪。
易梦再一次从一个噩梦中醒来时,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激烈的争吵声,声音最大最尖的是她的妈妈,应该正拽着周莉君的父母讨要着赔偿。
原本他们的教室在二楼,按理说应该问题不大。可偏偏她运气不好,摔落时左小腿下正好有块石头,磕成了骨裂。
除此之外,她苏醒已经三天了,而这三天里她没有说过一句话,精神也变得有些恍惚。
医生目前得出的结论上,受到精神刺激过大,导致了语言功能障碍,简单来说就是失语症。
听到了此消息,易梦父母更是不依,当下拉着周莉君爸妈讨要个说法。
病床里,易梦已经躺了三天了,难受得紧,她想要下床走一下,可空荡荡的病房空无一人,她拖着受伤的腿勾到了放在墙角的拐杖,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出病房。
病房外,她的父母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和周莉君的父母谈判着,说是谈判,更像是他们单方面输出,周莉君的父母大气都不敢出一句,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己即将高考的女儿前途尽毁。
他们大可不必,她那精明的妈不会放弃这个敛财的好机会。
易梦不再看向那边,拄着拐杖默默离开,她想要出去透透风,5月了,不冷了。
她刚转身,一个温暖细腻的手覆上了她的拐杖和手背。
“你去哪儿,我扶你吧。”
清润的男声从身边响起,她微微抬头,入眼的是一张俊雅白皙的男人脸庞。她记得他是跟周莉君父母一起来的,是她的······哥哥。
易梦轻垂下眼眸,别过头去扒开了他的手,拄着拐杖独自离开。
“诶,你。”后面的男人虽感不适,但也并未跟来。
已是深夜,不锈钢制的拐杖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幽深的走廊。头顶上柔和的白灯映照在刚刚拖过还带着水渍的地板上,她宛如一个幽灵,行尸走肉的游荡在这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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