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易梦又帮着王婆婆从阁楼上抬下了年前准备的玉米面,喂了养在院子里的鸡。看了看时间,也该走了。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只金灿灿的小兔子递给王婆婆说道:“婆婆,这是我买的兔子,金光闪闪,你放在摊子上,保佑你一年都有好生意。”
王婆婆接过兔子,说着好好好,结果她突然又掉起眼泪来:“你这兔子不仅保佑我,还要保佑我孙子,保佑他在部队好好的。那里那么苦,他一定得好好的。”
“李昀去当兵是他自己的选择,您不用太担心,他在走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路,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您就等着他到时候回来好好孝敬您。”
易梦的话本是安慰,没成想王婆婆的眼泪掉的更凶,哀叹道:“都是我老婆子没用啊,要不我,李昀也不会小小年纪去就新疆了啊。那伙小畜牲简直丧尽天良!”
“您······这是什么意思?”易梦疑惑道。李昀参军难道不是他自己选的吗?
巷子渗出的瓦房光线不好,冬日微弱的透进来映照桌上的油渍更亮了几分。
王婆婆佝偻着身子坐在破旧的板凳上,浑浊的眼睛穿过敞开的木门望向远方:“我这孙子命苦,她妈19岁就跟人结婚了,但那人是个二流子。刚生下来没多久他爸就跟个狐狸精跑了,还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他妈咬着牙带了他几年,后面还是扛不住说自己去深圳赚钱,赚了钱就回来。结果十几年了,也没个信。他妈刚走,这孩子就生了场大病,我没钱啊,就只能抱他去家附近的小诊所输液,那个时候我就抱着他哭,我想他要是能熬过去就熬过去,要是熬不过去我就跟着他一起去了。但我这小子争气啊,硬生生抗了过来。瞧见我哭还伸手给我抹眼泪,我就心想,我老婆子就是做牛做马累死也要把他给养大,从小这孩子就是个懂事的,我开摊子辛苦,他也不吵不闹,不要什么好吃好玩,拿着作业支个小板凳就做,别的邻居都夸我好福气。可就是有些坏了良心的小畜牲,见我家李昀爹妈没在身边就欺负他,看不起他。我都看在眼里,心焦的不行,可我有什么法子啊,只希望我孙子好好读书,考个大学早点离开这里。他去当兵前的一段时间里,不知道从哪里得罪一些不读书的小流氓,在外面欺负他不说吧,还寻到了我这里,没事就白吃东西不说还捣乱掀摊子,报警吧,又是些未成年的小畜生,教育一下又给放了。整的我晚上睡也睡不着,李昀他估摸是瞧着难受,为了不让那群小流氓再闹我,就参了军,被逼离开这儿了。”
说到这,王婆婆的眼泪更凶:“我命苦啊,我孙子命更苦,熬啊熬,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易梦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黢黑的屋子的,她走在大街上,脑海里重复着王婆婆说的那些话。当兵前的一段时间,那些未成年的小流氓,参军······
走着走着,双腿好像没有了力气,她慢慢扶着墙蹲下,眼泪缓缓从眼眶里涌了出来。直到这一天,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次被抢劫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些小流氓了。
对不起,李昀。
冬去春来
槐花树发了第一缕芽的时候,易梦正好开学。拎着双肩包出门时,她特意瞅了瞅院子中间的大树,那片叶子竟奇迹的挺了一个冬天也没有落。
因为c市补习问题上了新闻,今年高三并没有提前开学,在其他奋斗冲刺学生骂骂咧咧十分起劲,易梦却格外感激举报的人,让她舒服了渡过了一个月。
易梦踏入学校大门时,凉风嗖嗖穿过,她一抬眼,好像看见的是地狱和坟场,“这是最后三个多月了。”她只能不停的这样安慰着自己。
“哟,好久不见。”易梦刚坐下赵漫就像鬼魂一样缠了过来,她的嘴唇鲜红,真的像极了电影了索命的厉鬼,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莫名其妙索上了命。
“这一个月没见着你,我可想你了。”尖锐的指甲轻轻摩挲上易梦的胳膊,又出其不意的狠狠压了下去,易梦吃痛往后面一缩,赵漫立刻像被轻易满足的孩子一样笑出了声。
许是长期凌虐一个人让她产生了莫名的快感和满足欲,她可是无比珍惜这剩下的三个月。
上课铃响,赵漫笑着拍拍易梦的脸转身离去。
易梦无力的趴在桌上,喃喃念到:“还有三个月······”
周六买菜的时候,易梦在菜市场又见到了那个疯女人,这个寒假她好像在这里定了居,买菜的时候总能碰见她游荡。她也摊贩口中听了她的故事,她以前也在这里卖过一段的菜,听说她原本的乡下的,几年前跟着丈夫带着儿子来城市里讨生活。生活虽然苦,但也算有盼头。女人每天都会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和丈夫把小生意做的热火朝天的。可后来某一天,她的摊位前来了一个沧桑满面邋里邋遢的男人带着一个半大男孩来找她,说她是他跑了的老婆,要她跟他回家。
人们这才知道女人以前的故事,初中读完后出去沿海工厂打工,结果在车站被人贩子拐了卖给了一个40岁的老男人,被铁链子拴着生了一个男孩,可谓是过的猪狗不如。后来同村被拐的一个女孩逃到了当地警察局,却被一群村民围着警察局要人,那个女孩见那些堵住窗户玻璃黑影来势汹汹,心中悲凉之下直接砸碎了杯子割颈自杀。
出了这样一个恶劣事件,上级直接坐不住了,要求严查。
女人就是这样在被拐3年后被救出来送回了老家。又在父母安排下嫁给了隔壁村的丈夫,而对于她之前被拐卖生下一个孩子的事,闭口不谈,同时也为日后埋下了祸根。
很多年以后,她生下了自己所期盼的孩子,跑到了城里生活,孩子也上了初中。眼看着日子越过好的时候,当初□□她的卖家又找了过来。
她又急又怕,只想把他赶走。但那老男人就像吃定了她一样,撒泼耍赖,说自己实在是穷,养不起孩子,日子过不下去了。好歹他们也做过几年“夫妻”,求求她发善心,救救他们父子吧。
这一闹,整个市场包括女人的丈夫都知道了,她男人当时就受不了了,狠狠打了女人。气虽气,但也不想女人离开,这摊子和儿子哪里能少的了她,这几人就扯起了皮,那老男人狮子大开口,说不回去也行,这儿子好歹有她一半,十万块钱抚养费得付吧。
十万!
这对于他们一个从农村上来卖菜的家庭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家里每个月省吃俭用,都只能攒下个1000来块,哪里有那么多那么多钱给他。
老男人不干,不给钱他就缠死他们,反正女人是他儿子他妈,妈必须管孩子,上哪都是这个理。
那些日子女人日子过的简直崩溃,自己家里原本对她尚可的丈夫日日辱骂殴打她,之前□□自己的畜牲领着那个她被迫生下的孩子来勒索她。终于有一天,情绪崩溃的女人在谈判的时候掏出一把水果刀扎了老男人一下。
那老男人命大,没捅中要害,活了一条狗命。
女人判刑三年。
在服刑期间丈夫和她离了婚,带儿子离开了c市。老男人没讨着好处也带着儿子灰溜溜回了老家。
三年以后,女人出狱。
她想要去找自己的孩子,可前夫切断了所有的联系,问亲戚,都避她如蛇蝎。
她回到了市场,靠捡一些废品勉强度日,久而久之,精神也变得不太正常了,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浑浑噩噩游荡在这个她曾经生活的地方。
像一条狗一样活着。
易梦听了女人的故事以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从那以后,她只要一遇到女人就会自发买些热的食物给她,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女人傻笑着接过了易梦手里的包子,见到女孩手腕上的青紫,好奇的戳了戳。
“嘶。”
疼的易梦呲牙咧嘴。
“阿姨,我疼。”
“呼呼,呼呼不疼。”疯癫的女人轻轻的呼着气,像极了一个温柔的母亲。
易梦眼眶一酸,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这样。
“阿姨,你一定要好好的,你爱的孩子一定会来找你的。”
人的基因里是会追寻爱的。
疯女人像是听懂了什么,点着头喃喃念到:“会来的,会来的······”
四月春日,早晨金色的暖阳照进卧室,易梦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模糊的世界。她其实早就醒了,但是迟迟不愿意起床。
她内心已经对校园充满了抵制,高三最后几个月,每个学生都像不停歇的陀螺一样高速旋转,就连在路上走路的功夫都要硬记下来几个英语单词。
而易梦一个月迟到了五次,班主任眼睛都快冒了火,“你是什么情况?你自己看看什么时候了,你那个成绩以前努努力还能考个普通一本。现在二本顶天了,你家里有钱的很啊!什么资本让你那么消极?我拜托你,就算你不学也别那么消极影响班级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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