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又怎么样?易梦,你生病了,生病是需要治疗的。”李昀的目光坚定的望着易梦,并没有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一点。
易梦很累了,她缓步走到沙发旁,往下一倒,缩在沙发里闭上了眼睛。治疗?她能够治好吗?
“你不上班吗?”
李昀从厨房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今天正好休假。”他挠了挠脖子,尽管她没有问,但还是对于昨天解释道:“我比较担心你,我们支队离这里也不远,就下班过来看看······你一会想做什么?要不要睡一觉?”
易梦摇了摇头,说:“我今天该去医院取药了。”
“那我陪你。”
易梦没有拒绝,她也没力气拒绝。
天微微亮,街道上晨雾缭绕,两旁的早餐店刚开了门,买油条豆浆的人就已经排到了路边。易梦微闭着眼靠在座椅上,李昀俯身给她扣好安全带,抬头间看见惨白没有血色的一张脸,想起了许多年前刚跑完800米,她趴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样子,面色潮红,要比现在健康许多。
医院里,李昀去排队取药,易梦独自坐在椅子上,默默等待。
今天气温降了些,听说北方的寒流正在朝南方袭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她呼出一口气,渐渐变成了白雾,真是好看。
这时一个男人坐在了她的身边,他的手里是刚取好的药。
“那边那个是你男朋友吧?”男人突然开了口,易梦有些茫然看着他,她正想说不是。男人却突然盯着她的手腕说道:“小姑娘,其实我上次来取药也看见过你,现在又看见,还真是缘分。”男人转头望了一眼人群,喃喃说道:“有一个牵挂自己的人是很幸福的事。人生还有好几十年要过呢,你病了多久了?”
多久了?从易梦发现她不太对劲已经多久了?“应该9年了吧。”
“那很长了。”男人浅浅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九年你都坚持下来了,以后的七十年自然也可以,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千万不要像我老婆······”
如果春花到了秋天仍不凋零,我的快乐是否还会延续?
男人抱着手机,里面是妻子的录音。
他惨淡的笑了笑,“今天是她的生日。”
大多时候,易梦都是个倾诉者,她对着泛白的墙壁,平静的湖面,还有吃着鱼干的小猫都诉说过自己的痛苦与崩溃。但还是头一次在别人崩溃时做了倾听者。
今天他的妻子离开他已经有706天了,从她确诊的那天起,他就积极陪着她治疗。在两年前,他以为她的情绪控制已经大有进步,入了春以后她已经不再摔东西,无名火也很少了。
他们结婚很晚,却很相爱。他知道她的压力很大,也尝试劝她辞职,但她却不,她誓要与这个病斗一斗。
他们开始频繁的健身,看电影,每个周末都要下馆子然后去听街头歌手唱歌,像他们当初恋爱一样浪漫。
空闲的时候,他们会放下手机,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精神交流,证明他们还爱着彼此。
他以为他们的春天也将要来了,可事实证明他只是太迟钝,太笨拙。没有看出她眼里的疲惫,他不知道她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开心。
706天前,天还没有完全亮的时候,他醒了一回,发现她已经醒了,又或者一夜未眠。她目光愣愣的看着手里的ipad,那是她的工作资料。他并没有在意,而是眯了一会后起来去做早饭,那天早上做的是她爱吃的小馄炖。
他们温馨的吃完了早餐,随后她去练她新学的小提琴。而他开始打扫卫生,逗逗还未成年的猫咪。
中午的时候,家里没有了莴笋,那是她最爱吃的蔬菜。他叫上了她,一起出门买菜。
那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一起出门。
彼时正值盛夏。
她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走在外面明媚的阳光中,她在他的眼里总是最美的。
中午的时候,她只给自己盛了半碗米饭,他问她怎么吃的那么少?她默不作声,又给自己盛了一点。
吃完了饭,她继续去练琴,他继续打扫卫生,他其实很享受两人这样静静相处的时光。他们还未成年的小猫会东窜西跳,嗅嗅她又会过来抓抓他,可爱极了。
下午4点的时候,他刚给猫添上粮,她就探了个脑袋过来,说她想要吃烧腊。
他去买。
最近的一家烧腊店在5条街以外,不算远也不算近。
下午4点20分,她打了个电话过来,问烧腊买好了吗?他说,快了。她说,爱你。
他笑了笑说,我也爱你。
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4点50分,他打开家里的门,窗帘全部被拉上,室内一片昏暗。
卫生间里传来了猫咪的叫声,那么急促,那么惊慌。
他心里腾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的腿也越走越软,卫生间的把手上挂着他们度蜜月时买的纪念品,是一只小灯笼,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对不起,我爱你。
他撞开了门,他爱了十几年的女人蜷缩在一片血泊之中,刺目的红像魔鬼一样将他包围。他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叫喊着冲过去去把她抱起,鲜血染了他满身,这时他才发现她腹部的刀,在她割腕以后又毫不犹豫的捅了自己一刀。
送到医院的时候她还有气,他坐在抢救室外面哆哆嗦嗦的祈祷,他当时抱了一丝希望,她还是热的,她还有呼吸,他没有耽搁太久······
直到医生走了出来,告诉他,我们已经尽力了。
那一天,他与她一同坠入了黑暗。
葬礼的时候,她的父母哭的一蹋糊涂,几度晕厥。他木木的站在她的遗像,不悲不喜,她的亲属见了他的样子,纷纷指责他没有人性,没有良心。
他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那张黑白面带笑意的照片。
半年以后,他带着猫咪搬了家。
一年以后,他觉得有些累,在家人的建议下去看了心理医生,他好像和她患了一样的病症。
半夜醒来,他摸着她留下最后的字迹,点燃了火苗,扔进了垃圾桶。
两年以后,他接受了外地工作的邀请,带着已经长胖的猫咪来到了这个城市,他开启了新的生活,除了还需要按时服药。
他会活下去,因为他知道,她不想太早与他重逢。等到他又老又丑,再跑下去,膈应她,瞧瞧,这样的我,你可躲不掉。
故事不长也不短,刚好够李昀拿着药过来。他将药放进易梦的小包里,朝着男人点了点头。
男人起了身,理了理外套,冲了易梦笑了笑,转身离开。
出了医院,街上人潮如流,男人如一滴水落入湖中,踪影难寻,或许他们会再见,或许再也不见,如果有那个时候,她应该还愿意再听听他的故事。
回家以后,李昀并没有离开,先是给她烧水吃药,又打着电话一脸严肃的说些什么。
易梦吃了药迷迷糊糊也听不太清,呆滞的走回卧室和衣而卧。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门轻轻被关上,他应该是走了。
楼下的服装店正是生意时候,轻缓的音乐穿过阳台透了一点来到卧室。
我当是这人世间无法洗净的恶
自私自利心思歹毒尖酸又刻薄
可也曾剖开血肉奉上真心一颗
尝过人情冷暖任霜雪浸透骨骼
刀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划过脉络
怕疼的我宁愿先浑噩残喘的活
只是路过的你请听我说
别对我太好了
我怕死时想起你会不舍
我拿身体暖雪冰而它愈发坚硬
试学慈佛割块肉喂鹰
它竟厌恶绕行
取心头血饲魔
它嫌比鱼脏腑腥
你感我所有良善温柔
不过表面泡影
你送最嫩一抹春
予我瞬间萎落
取夏夜最亮星盏赠我
可它溃散成沫
秋果冬青也不屑与我共同存活
这样的我
怎么值得你专程忙碌奔波
这世间或许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你说要破开虚廓为我建新王国
你苦渡十九地府取一朵红莲火
可用它焚去丑恶毕竟灵魂澄澈
窗外满天星斗突然相约着坠落
我学你虔诚闭眼折衣双手轻合
愿你能与珍视之人相逢
只可惜将来陪在
你身边那人不会是我
我拿身体暖雪冰而它愈发坚硬
试学慈佛割块肉喂鹰
它竟厌恶绕行
取心头血饲魔它嫌比鱼脏腑腥
你感我所有良善温柔
不过表面泡影
你送最嫩一抹春予我瞬间萎落
取夏夜最亮星盏赠我
可它溃散成沫
秋果冬青也不屑与我共同存活
这样的我
怎么值得你专程忙碌奔波
你说体不暖雪冰因居高山寒顶
割肉绕行急归巢的鹰
是因闻雏鸟鸣
魔不噬血腥因惧瞳中清亮的星
而我所有良善温柔都值得被肯定
你说春花不堪折本就瞬间的景
零碎溃散的星是夏夜
你捉来的流萤
秋果来年才苏醒
冬雪覆盖树长青
世间最美的景
是挣破绝望后的生命
你跋山涉水而来温柔拥我入怀
永远不要妄自菲薄
你值得所有人爱
······
易梦侧靠在枕头上,眼角不知觉流下一颗泪珠,歌声停止,她也在昏昏沉沉中步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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