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断了腿?周乔君望着墙上的照片,又望了望周莉君离去的背影,久远的记忆不由自主浮现出脑海,深夜里那个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在医院过道里的背影。那时她的父母拉扯着他的父母,争吵着赔多少钱合适,而她却一个人默默拄着拐杖离开,无人关心。
他好意上前想扶着她,却被她扒开了手。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沉静如海的眼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拄着拐杖离开。
像极了一具行尸走肉。
这已经是9年前的事了,后来他们的父母商议好了赔偿,他也再也没有见过她。不过他还记得,那个落寞纤弱的背影好像是叫······易梦。
夜色已深,一辆白色的汽车缓缓驶进街道,杨钟离摇望着对面的老楼,她就住在这里吗?
现在已经将近11点了,本就不算热闹的地方,也渐渐没了什么行人,昏黄的路灯下只有空气中细碎的粉尘在随风飞舞。
如此孤寂,如此凄凉。
杨钟离点了根烟,打开车窗让风透了进来,是为了消散烟气,也是为了消散一下自己的心。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细细的脚步声,他顺眼过去。一个穿着单衣的女人正提着两袋垃圾走下来,半明半暗间,女人的脸渐渐清晰起来。
杨钟离估计今生都不会忘记那张脸了,许是长时间的疲累和一个香烟的上头,让他鼓起了勇气走下了车。
女人刚刚放下垃圾,一个回头就撞上了一堵肉墙。
“对不起。”她似乎没有注意他,转身就要走。
杨钟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他不能让它就这样溜走。
突然被人拽住,女人惊叫了一声,猛然回头。
老区没有那么多五光十色,照明只有头上那昏黄的路灯,杨钟离站的位置又刚刚好是背光处更显得模糊。
易梦看不清男人的脸,长街阴冷的寒风袭来平白添了几分恐怖。她缩着头跟个鹌鹑似的,明显是被吓到了,哆哆嗦嗦说道:“我·····我没有钱,只有一台笔记本,可以给你,你别杀我。”
杨钟离瞧着她这副寒风中小白兔的样子,又气又笑。这要真是个劫匪,她指定没活路。
“易梦。”他拉着女人的手往后挪了几步,易梦慢慢抬起头望着他。“杨钟离。”她似乎认出了他,可她眼里的惊恐没有半分减少,反而越放越大。她不断挣扎着手腕,喊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我要找一个人,自然有办法,你干什么那么害怕,我又不会伤害你。”他不敢放开她的手,只得小声安抚着她。
可手腕上越来越湿热的触感和男人那句我不会伤害你,让易梦彻底失去了理智。她突然“啊—”的一声大喊出来,像是兔子在面临生命危险那刻绝望又凄凉的喊叫。
杨钟离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步的,纵使之前他已经练习过无数次可他还是被吓的猝不及防,慌忙之下他只能下意识的用力捂住易梦的嘴,把她拖到了阴暗的楼道处。对着女人惊恐无比不断瞪大的眼睛,他也只能像做错了事的少年一样语无伦次的道:“你别叫······”
只可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巨大的冲力将他撞在一边。
身形修矫健的男人像暴怒的狼一样冲上来,把他按倒在地,对着他的脸左一拳右一拳。杨钟离发懵了几秒后迅速反应过来向上踹了一脚后,起身跟他扭打在一起。
他虽平时经常锻炼健身也算训练有素,但面对这个莫名冲出的人还是难以招架,不一会脸上身上都挂了彩。
“李昀!”
这时站在一旁的女人突然尖叫了一声,冲上来将他们分开。
李昀怕伤着易梦,主动拉着易梦退到了一边。
杨钟离见眼前的拳头离开,抓住机会就打算挥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易梦却挡在了李昀前面,他方才恢复了理智。
李昀先前怒气上头没有注意,远远看见歹徒本能反应就冲过来了。现在冷静下来定睛一看,对面那人竟有点眼熟。
又是一辆车辆路过,刺目的光线一闪而过,李昀突然笑了一声,不屑道:“哟,这不是杨钟离吗?那么多年不见,变得越发人模狗样了。”
杨钟离一脸狼狈,擦了擦嘴角的血,见到李昀出现在他似乎也有点惊讶,但还是镇定说道:“这是我和易梦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李昀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听说你后来当了律师了,那么你既然懂法,就应该知道大晚上捂着一个女人的嘴往暗处拖是什么行为?杨律师,麻烦跟我走一趟吧。”
杨钟离理亏,不再和李昀多舌,转眼望向被南寻护在身后的女人轻声道:“易梦······”
他机械的向前挪动了一步,对面的易梦却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滚!”一抬眼,她的眼里全是惊慌和恐惧,没多看他一眼,扭头就往楼上跑。
李昀看到他的样子急得连忙跟上去,杨钟离喊了一声也想跟上来,却让他一掌推回去,男人眼睛里压着愤怒,低声吼道:“滚!要不然你今晚局子里过。”
易梦一路急速跑回了家,打开门的一刹那,她吐了一地。
她关上门,缩到角落。她的肺好疼,气管像堵住了一般,她喘不上来气。眼前的黑暗在一瞬间多了些奇奇怪怪的颜色,各式各样的花纹像万花筒一样,刺的她眼花缭乱。世界仿佛颠倒了,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摸索出她的药,抖抖索索的倒出药物就往嘴里塞,她似乎感受不到味道,就这样一颗颗嚼着。
“那女的是真的贱。”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她不会是在精神病院住过吧!”
“她爸那样能生出什么好东西。”
“咦,真的好恶心。”
“快,抓她脚,别让她跑了!”
“啊——”
零星带着锋利碎片的回忆一一在脑海里闪过,痛苦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黑暗中如有一双冰冷的手死死掐住她的咽喉,她喘不上气,濒临窒息。
李昀追上来的时候,大门已经被锁上,他从窗户看去,发现黑暗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半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台面。
状如疯癫!
他慌了,一脚又踹向那才按上一个月的玻璃。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这黑夜里是无比的清脆,可易梦却全然没有反应,她双手撑着台面,不停的在往上撞着。
李昀一个使劲将她抱开,她却被触碰了什么机关大喊大叫,疯了一般去抓挠李昀。没有办法,他只能像控制罪犯一样死死制住她,“易梦,你怎么了,你冷静一点!我是李昀啊!”
凄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易梦惨白的脸上,尽是一片惊惧之色。
她一个冲劲挣脱李昀,开始不断在四周奔撞,到手什么东西就开始砸,南寻自然不会让她这样,他使了力气紧紧抱着她,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易梦,你不要这样,你冷静下来好不好,求求你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易梦这个样子,他清楚安灵说的,知道她生病了,也知道她可能会控制不了自己,可是第一次直面这个病的可怕时,他还是慌了。他不知道怎么做,甚至连灯也无法打开,他只能死死的抱着怀里的女人,不让她去做如何过激的行为。
被紧紧抱住的易梦像与世界隔绝,听不进一句话,见自己被束缚低头就是一口咬在南寻的胳膊上。
李昀吃痛,却不敢松开半点,他害怕,他害怕她再次拿起刀,毫不犹豫的结束自己。
时间渐缓,不知道是否是药效起了作用,怀里的女人渐渐安静下来。李昀靠坐在墙边,易梦的头无力的靠在他的胸膛,这是他们第一次离的那么近,他甚至可以听到女人浅浅的呼吸声,她的头发很好闻,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这些原本都是很美好的,可惜却是在一个不怎么美好的夜晚。
夜色如水,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她靠着他,他靠着墙。不知过了多久,天边亮起了鱼肚白,怀里的女人微微有了一丝动静。
“李昀。”
“嗯?”
“你走吧。”女人的声音嘶哑又无力,宛如死人临终前的呢喃。
李昀抱紧了她,“不行。”他轻轻揉了揉被长期按着的女人胳膊,不确定的询问道:“你自杀是不是······跟他有关?”
易梦惨淡的笑了笑,像是自嘲:“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变成什么样子能和谁有关呢?”
晨光渐露,黑暗了整夜的屋子渐渐显了模样。
易梦动了动身体,攀住厨房光洁的台面上缓缓站了起来。环视四周,只要不是嵌上去挪不了的东西,基本上都躺尸在了地上。
“你看到了吗?这样的我。离我远些吧,伤到了谁对我们都不好。”
扭了扭脖子,也撑着墙壁起了身。他的这些年还会怕受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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