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亭山身体还没完全恢复,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又多走了几步路,便有些体力不济,露出疲惫神色。
宋叔赶忙引着季清识把季亭山扶到二楼一间客房休息,客房都是早就收拾好的,季亭山躺下之后迷瞪着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宋叔带着季清识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客房对面的房门关着,宋叔一面关门,一面随手指道:“这间房放的都是二少爷小时候,还有上学时候用的东西。”
季清识听到,便不自觉往那房门多看了几眼,宋叔察觉,脸上起了笑纹,和声道:“进去看看吧。”
季清识被窥破心思,不大好意思,欲盖弥彰的轻咳一声,摇头道:“不太方便呢,就不进去了。”
“没事,二少爷没什么忌讳的,他平常不在家,上上下下都是我们收拾,他也没说哪儿不让进不让碰的。”
宋叔说着,走过去推开房门。
季清识便觉眼前一亮,房间内窗明几净,米白色的窗帘拉开,温暖明亮的阳光洒了满地,“这是二楼朝向最好,也是最大的一间房。”
和整座别墅冷调极简风相异,房间里摆设装饰多用柔和的浅色,米色抽屉柜上的桌布带流苏,放了一束干花,像是有一位温柔的女主人。
房间正中是一架黑色三角钢琴,旁边墙上挂着小提琴。
右角像是一座小型画室,竖立着三四个浅木色的油画架,墙边整齐的摆放着封存好的画,和颜料画笔之类。
“小提琴是诺小姐的,画是夫人的。”宋叔说:“小姐和夫人不在了之后,旧别墅就被二少爷封起来了,他就拿了这几样东西出来,放在这房间,他倒是不怎么进来。”
正中那副画是庭院一角,草地,餐桌,繁花,砖石小屋,隐隐可见日光。其余几副也都是类似风格,笔触温暖,可见画者性情。
房间左角便都是钟然东西,相比起来摆放的随意许多,一个个储物箱贴着标签按着年岁贴着墙摆放。
宋叔弯腰打开一个箱子,似是想找什么东西,一面找一面和季清识闲话:“夫人走了没多久,他爸就早早有了自己的小家,外头乱七八糟的女人和孩子都往家里带,压根不管他,父子俩就这么闹翻。虽然有老爷子护着,但二少爷小的时候老爷子还在任上,哪来的时间照顾小孩呢,多半还是他自己过的。”
季清识轻声问:“就是钟卓吗?”
“对。”宋叔一言带过,不太想多说,从一个箱子里翻出一本相册,塞给季清识:“找着了,这是中学时候的照片。二少爷不怎么喜欢拍照,留的照片不多。你先看着,我去瞧瞧午饭准备的怎么样了。”
季清识抱着相册四处看看,房间里只有钢琴前一张矮凳,便坐过去,翻开相册,一张张看。
照片里的钟然只有十六七岁,比现在稚嫩许多,可眉眼气质都没怎么变,稚嫩,马术,击剑,射击,滑雪,学的很多也很杂。
后面几张都是在学校,他穿深蓝色制服式样的校服,领带系的规规整整,大多是旁人抓拍的,他侧脸看向镜头,下巴微扬,桀骜不驯的神情,意气风发的少年。
照片不算多,季清识很快翻看完,抬眸,目光又被抽屉柜上一张相框吸引。古朴的中式庭院,年轻女子眉目温婉笑意清和,蹲在年纪相仿两个孩子中间,一手揽着一个。
季清识忍不住走过去蹲下身。
小女孩穿着浅蓝的旗袍,男孩则是西装马甲领结,肉乎乎的小脸,相似的眉眼。
她伸出一根手指,隔着镜面戳了戳那张幼嫩的脸。
“那是我妈和我姐。”身后忽然传来钟然的声音。
季清识倏的收回手,直起腰转身,顺手还把相册藏到身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瞒着他窥私被抓个现行的小贼。
宋叔走的时候只是把房门半掩,他进来的悄无声息。
“杨总走了吗?”季清识垂下手,问。
“走了。”钟然带上门,往里走来:“他赶着回家过节。”
季清识应了一声,他走近,她便往旁边避了避,露出身后的柜子和相框,钟然拿起相框,眼睛略垂:“这时候也就三四岁。”
不同于照片里的钟然,也不同于以往每个时刻的钟然,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目似乎被这张旧照片里久远的夕阳侵染,像倦鸟归巢,是失意的,怆然的。
“我知道。”她脱口而出。
他抬眸,眉骨轻轻一抬。
季清识抱着那本相册,手指在底部悄然的摩擦,意在言外:“在塔扎,桑吉说你为她们祈福。”
那个时候,他们都在为各自的亲人祈福,在寺外五色经幡翻飞的高坡,她也在他脸上看到今天这样的神情,像被一道无形的线牵引着,走到一起。
说完她才意识到有些冒犯,他并没有提过母亲和姐姐去世的事情,显然这不是一段他想提起的回忆,她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了。
钟然却没有在意,嗯了一声,把相框放回柜子上,“是我外公说的,他信这些。”
“那你呢?”
“我?”他笑了一下,没说信不信,只说:“只是希望她们能过得好点。”
他手插进口袋,往柜子上一靠,“我妈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从小学琴棋书画,我外公和舅舅也惯着她,二十多岁了又天真又单纯,不然也不会让我爸花言巧语的骗走,不过她一直不知道我爸背地里什么样,钟卓也是她走后才被带回来,她一辈子没见过脏事,没吃过苦,算是有福气,只是时间太短。”
“我姐长得像她,性格不像,一天到晚使唤我,我四岁就得给她端茶递水,那会也不懂,她让我趴地上我就趴地上,给她当板凳。她喜欢小提琴,我就得学钢琴,给她合奏。”
“但后来出车祸,她也才六岁,就想着要保护我,到头来自己没救回来。”
钟然的目光浅淡的落在蓝旗袍的小女孩身上,似是自言自语:“走的那么早,我都二十五了,她还六岁,当我妹妹差不多。”
他就那么看着出了会神,垂下的眼皮将要撩起,跟着起了个调:“要是……”
季清识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温软手心盖在他眼睛上,钟然下意识闭上眼睛,睫毛擦过手心,像细小柔软的针。
他眼前一片黑,指缝里透红光,是被遮住的日光的颜色,好笑道:“干什么?”
季清识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只是一瞬间不想看见他眼里浓重的情绪,她怕自己忍不住,可能还有点别的,她自己也不清楚。
“感觉……你好像很难过。”她干巴巴的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即便牵强,也还是执着的挡着他的眼。
“我没什么可难过的。”钟然语气沉静,没拿开她的手,就这么闭着眼,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
“我没有爸爸,我妈也不怎么喜欢我,但我有外公外婆,也还是好好长大了。我相信神佛庇佑死去的人,也祝福活着的人,所以不要那样想了。”
“好。”他沉默几秒,才回道。
季清识讪讪的松开手,还没移开,他却抬起手,覆在她手背上。手背凸起的骨骼被压住,她从主动转为被动,手心依旧停留在他眼睛上。
“季清识。”钟然说:“我不会的有很多。”
无缘无故,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没有明白,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钟然松开手,季清识也跟着放下,没了遮挡,两个人的目光相撞,这间房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游泳池和草地,明媚日光下水波粼粼,草叶像玻璃一样迎着光跃动,半片日光斜着照进来,瞳孔都仿佛是透明的。
天光底下所有的都无处隐藏,浓烈而纯粹。
季清识低下眼精,藏起情绪。手中忽然一空,钟然从她手里抽走那本相册。
随意翻了翻,见是自己高中的照片,淡淡的唔了一声,抬眸,看她的目光似有深意。
“是宋叔拿给我看的。”季清识立刻澄清:“不是我自己要看的。”
“那你看完没?”
季清识点头,想想又说:“就随便看……”
“你那天瞪我干什么?”
“……”
季清识莫名其妙:“我哪天瞪你了?”
钟然唇角略弯,勾出一抹浮浪自得的笑,眼眉微挑,晃了晃手里的相册,欠欠儿的问:“就因为齐思跟你说我高中的事?”
“……”季清识想起来,就梗了一下。她都不知道当时瞪他了,但也不能明着反驳,否则他一提她就这么快记起,如同变相承认她那时确实有异样的情绪。这跟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
当时都没听他问,找到机会就要发难,季清识没见过这种人,简直一点亏都不吃。
她淡定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钟然啪的一声合上相册,放在柜子上,季清识让他吓了一跳。刚抬起眼睛,他单手罩着她后脑,把她往自己身前带了两步,弯腰逼近,盯着她玻璃似的瞳仁,散漫的开口,“吃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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