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中秋这样传统合家团圆的日子,钟然都会回齐家过。
年年如此,他也不是真愿意过这个节,无非是哄外公高兴。
从察尔湖回来,他第二天一早就飞回了临安。
齐家的院子靠近市郊,离机场不算远。
这一片是中式园林的建筑风格,古朴典雅,庭院幽深。
钟然两个舅舅都在外地任职,过节都没回来,家里只有舅舅家的弟弟妹妹,见了他都规规矩矩叫声二哥,钟然应了声,就去里面见外公。
齐老爷子年过古稀,精神倒好,一身旧式的中山装,居高位久了,身上总有股板正的威严气度。
“回来了。”
钟然在楠木桌对面的圈椅里坐下,菱花窗边挂着鸟笼子,叽叽喳喳叫个没完,宁川已经深秋,临安还在夏末时节,暖阳斜照,院子里苍翠欲滴。
他陪着外公下了盘棋,聊了点他在宁川工作上的事情,老爷子问:“外公听老杨说,你在投宁西高速的标?”
钟然看着棋局,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盛誉的底子稳,只是公路建设关系到民生福祉,你真要做,就得打十二分的精神出来,这事情上面马虎不得,要是以后验收不过,或者路段质量不过关出差错,我丢不起这脸。”
钟然笑了下:“您能对我有点信心?盛誉这么多年都没出过岔子,总不能到我手上就垮了。”
老爷子絮絮叨叨:“你这年纪最容易沉不住气,觉得细枝末节都是小事,建筑工程这行,最重要的偏偏是细枝末节。”
钟然耐心听着。
老爷子叮嘱了他几句,转而问起:“去看过你妈妈和诺诺了?”
钟然:“还没,到日子去。”
老爷子点点头:“之前你爸来跟外公说你的婚事,外公想诺诺要是平安长大,也该谈婚论嫁了,总得在你这弟弟前面。”
钟然微皱了眉,他不想提什么婚事,但老爷子又说起钟诺,他也不好把话题岔过去,只好听着。
果然老爷子下一句话就是:“外公也看林家女儿不错,咱们几家都知根知底,若遥也是跟你一块长大的。”
钟然搁下棋子:“我想起来公司有点事,我先过去一趟,晚饭再过来。”
他站起来就走,几步就出了书房,老爷子在后面高声骂了句混账,他装没听见。
“二哥。”齐郁站在池子上的白石桥喂鱼,见他出来就一大罐鱼食兜头倒下去,拍拍手嬉皮笑脸凑过来:“你不在这段时间,我把你那别墅和车照顾的可好了。”
齐郁比钟然小两岁,还在读书,家里对他的开销限制大。他就成天到晚跟在钟然后面,不是要钱花就是要车开。
钟然:“把车开过来,我出去一趟。”
齐郁:“要回城吗?”
钟然嗯了声,齐郁颠颠的转身出去,在月洞门上又遇着闻讯而来的齐思和林若遥,齐思抓着齐郁问:“二哥回来了?”
齐郁:“在后园呢,刚说要回城,我去开车。”
齐思哦了声,抓着林若遥风一阵的往后面跑,过了竹径,看见钟然在歇山顶的水榭里,低头看着池子里争食的红鱼,神色寡淡。
齐思:“二哥。”
林若遥:“钟然哥。”
钟然回过头。
临安的有钱人就这么多,互相都认识。他和林若遥算不上熟,但林若遥和齐思自小在一块读书,高中毕业又一块去新加坡读大学。因齐思这层关系,他才认识林若遥。
齐思:“齐郁说你要回城?那刚好,我和遥遥要去逛街,二哥,你陪我们一块吧?”
钟然笑了下:“你俩不是刚从那儿过来?”
齐思厚着脸皮:“这不是你难得回来吗?你得去结账呀。”
“二哥还非得去了才能结账?”钟然说:“我这会没带,你待会发个位置给我,我让人送卡过去。”
林若遥看着他:“钟然哥,我都好久没回国了,反正在假期,你不带我们去城里玩一玩吗?”
钟然看了下表,语气温和的回:“我还真有点事。”顿了顿又说:“你们俩要买东西,顺便帮我挑一点。”
林若遥以为他是要自己用的东西,就问:“你要什么?”
“女孩用的,跟你们差不多大,看着买吧。”
齐思和林若遥神色都僵了下,钟然恍若未见,往水榭外走:“好好玩,都算在我账上。”
他走的利落,齐思看林若遥神色低落,挺无奈的说:“我二哥就这样,不过要是你们订婚了他肯定就不这样了。”
齐思自己都觉得这话有点虚无缥缈,就她二哥那个性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女孩能降住。
但是她们这种门户,最后婚嫁肯定得门当户对,林若遥和钟然年纪门第都相当,是最合适的人选。
林若遥也这么觉得。
钟然晚上再回去时,林若遥已经回家去了。正堂堆着的除了各家送来的节礼,就是琳琅满目的购物袋。
齐思笑嘻嘻的:“二哥,都买回来了,你自己选吧,剩下的都是我的。”
齐思一一拎出来给他看,衣服配饰包包应有尽有,就得了他一个字评价:“俗。”
齐思梗了下:“买来买去不就那几个牌子,新款都在这了。你自己身上穿的不也是?还说我俗。”
钟然窝在沙发里玩手机,懒洋洋的,没应声。
齐思:“你都看不上?那我可都拿走了。”
钟然嗯了声。
“其实你不是给哪个女孩买的吧?”齐思凑过去:“你是故意说给遥遥听的。”
钟然没搭理她,齐思又趴在他肩膀上去看他手机,他就是在无意义的翻着新闻,没一条点进去看,显然心不在焉。
齐思没看出什么花来,兴趣缺缺的正要松开他,就见他手机上进来一条新微信。
【季清识:?】
齐思刚看了一眼,脑袋就被他嫌弃的推开,钟然站起来,到院子里去了。
项目组的人大多都回家过节了,戚小微也跟朋友出去玩了。季清识独自在酒店,原本计划去一趟塔扎寺,但是一躺下就爬不起来。难得钟然不在,没人薅着她去玩。
她平生还第一次觉得玩累了。
就在酒店躺了一天。
她也不打算吃饭,断一天食缓缓。
季亭山给她打视频直播养老院的节日活动,老头老太太们精神抖擞能唱能跳,她一边看一边乐,快到晚饭时间,有人敲门。
东兴楼送来两个袋子,里面是一盒月饼,七盒饭菜。
季清识颇感无奈的翻了翻,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她刚发了个问号过去,钟然就给她回了电话。
他还明知故问:“怎么了?”
季清识憋了好几分钟,最终叹了口气:“我真的吃不完八盒饭菜。”
养猪也没有这么养的。
“这么多吗?”电话那边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让东兴看着弄点。”
季清识才不信他的鬼话。
钟然早上回去的时候,本来打算把她也捎回去。但季清识明天就要上班,临时买的机票也很贵,少爷肯定还要买头等舱。
季清识就硬气了一回,躺着装死,不接电话不回信息,直到钟然上了飞机。
季清识跟不上他们的消费,不好意思白吃白喝,虽然钟然不在乎这点钱,她还是偷偷摸摸去结过几回账。
每个月留作日常开销的钱就远远不够了。好在还有之前没花完剩下的,否则真的撑不到发工资。
因为钟然,她越来越穷,也不能这样说,应该是她的钱越来越少,生活却日渐奢靡。
季清识原本就是个守财的性子,她就喜欢存钱,存的越多她越踏实,但因为要还债,她现在能存下的钱很少很少,现在更是完全没有了。
她很不踏实。
自打认识了钟然,她的生活开始全面进入一种她不能控制的不踏实。
现在看着这些精致的食盒,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钟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沉默,只是敏锐的感觉到对面的情绪无声的低沉下去。
齐郁正好带着齐征齐朗回来,三个人走过游廊,齐声叫了句二哥。
齐思趴在堂屋侧面菱花窗上,也跟着喊了声。
季清识也听到了,这喊声里有好几个不同的声音。
她只知道钟然是盛誉的继承人,对他的家世倒是一无所知。
原来他在家里排第二吗。
好像还有很多弟弟妹妹。
听着就热闹。
钟然见两位舅妈也从前院过来,正要说话,就听那边匆匆说道:“你忙吧,我先挂了。”
余音未落,电话里只剩下嘟嘟的挂断声。
钟然轻皱了下眉,拿下手机,看着已经被挂断的界面。
这感觉,还挺难形容。
刚刚视频被电话切断,季亭山又打了两个过来,都是自动取消。季清识赶忙回过去,视频那边挤了好几个老头老太太,脸怼着屏幕,冷不丁看着还挺吓人。
季亭山被围在中间。
旁边一个花白胡子的爷爷扭过头对季亭山说:“老季头,你孙女长的是水灵,原来你不是吹牛啊。”
季亭山啐了他一口:“这事我还用吹牛?”
红毛衣的奶奶说:“年纪又小又生得好,你怎么舍得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上班?多不安全。”
季亭山:“那是公司派她去历练历练,盛誉知道吧?盛誉集团。”
另一个方脸爷爷满脸很懂的点头:“我知道,那是大公司,不是名校毕业的学生都进不去。我有个远房侄子也在这个公司,说面试就得好几轮呢。”
季亭山又得瑟:“那是,杏杏是临安大学毕业的。”
一群老头老太太恍然大悟的哦了声,连声赞许,季亭山得意坏了。方脸爷爷又说:“我那侄子也单身,要不让俩孩子认识认识,都在一个公司也是缘分嘛。”
季亭山:“照片先拿过来我看看,不能跟你一样方脸吧?”
季清识:“……”
她觉得自己像路边公园里被围观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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