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了小瀛爹爹的事。”郦姬道。
商瀛的脸色一瞬阴郁,与郦姬四目相对,半晌又笑了,“我哪里有爹啊?”
“阿娘怎说这样恶心我的话。若说不要我的爹,那倒是在龙椅上坐着。我还有什么爹吗?”
他阴郁地问郦姬。郦姬摇了摇头。
“你与我皇姐,说了什么?”商瀛却并未就此结束话题,越发阴戾横生。仿佛雪夜肆虐的寒风裹着冰刃,能将人扎出血洞。
郦姬怕他,“小瀛,我未说什么。”
她仿佛被吓到,眼里浮上了泪花。
商瀛这才缓和了神色,淡淡笑,“阿娘最好,不要乱说话。就算疯了,也管好嘴巴。”
郦姬点头。
楚妗一路都在思索着郦姬的话,却怎么都无法确定真假。她记不起与商瀛的交集,她与商瀛从前并不认识。
而永延殿外的角落,一宦官探出头来,刚好让陈新抓了个正着。
“你是哪儿来的,我怎的不曾在永延殿见过你?”
那人一惊就要跑,陈新立刻上前将人揪住从朱红的墙角边拖了出来,脸色阴沉,“谁让你来的!”
对方哆哆嗦嗦目光躲闪地缩着身子不答。
陈新觉他躲于此偷看郦姬的院落,多半是其他宫里派来的。可郦姬居此冷落多年,谁会想起来窥探。
他拉着人进院里,将商瀛从屋里叫了出来。
“此人方才鬼祟躲藏偷看着这儿,若不是我瞧见他,他想必还想往院门上扒呢。”
商瀛冷漠的视线落在惠子身上,走上近前微微俯身带笑地问,“谁让你来的?”
惠子摇头。他是个哑巴,托惠安公主关照才在宫中安然度日。
“长亭殿那儿不是有口井么,劳烦陈新公公将人丢进去了。”商瀛道,“如此就不会有不该传出去的事情,让人知晓。”
惠子目光紧紧盯着商瀛,挣扎几下无果。陈新因着也不知此人目的,为保自身安全拖着人离开。
少有人烟的永延殿平日里寂寂,陈新唤来几个宫宦,将人套进麻袋,夜幕降临运出了此地。
这夜的月朗如点灯照亮长安的大道,星光暗暗,清风扫拂起路上烟尘。
一队士兵踢开长安城角落一处陈旧的木门,脚步声杂乱涌入院里。
“太子殿下,可是此人?”
院里,一伤了腿行动不便的男子被从屋里揪出,压跪地面,月色下溅起淡淡尘烟。
“就地审问吧,不必进宫将这等小事还上禀父皇了。”商盱负手立院里,月色与他身侧宦官手中的提灯使得跪地男子的样貌可以看清。
他打算先审问,一切清楚之后再上禀商偃,脱了自己的嫌疑还能算是件小功,博个商偃的高兴。
直接将人交于商偃,反是易生变故。
士兵从屋中搬出一破旧的木凳,宦官以袖拂去灰尘。商盱蹙眉,仍像是嫌弃地将就坐下。
“你可是几次三番往惠安公主府盗窃,还欲伤公主性命?”他问。
对方不答。
商盱神色冷了,“别以为在这儿就拿你没法。”
青年一震,当即犹豫,“是小民。”
他所为所说一切皆是按照金主大人交代,可他却怕极了严刑逼供。佯装佯装嘴硬,并不敢受逼供的折磨。
“继续,莫要我一句句问,我没那个耐心。”商盱冷声,“该说的,你知道的。”
青年身子发颤,声音也哆哆嗦嗦,“小民不敢,小民不敢伤公主,是,是有人找上小民。”
他低着头,目光慌张地乱颤。
“小民不应他就要杀,那人说若是办的好,日后还能许小民个一官半职。这,这才应了。大人饶命啊!”
他忽扑伏在地,痛声哭嚎。
“有人指使?”商盱目光看着扑在地上的人脸上越发阴沉,“那人是谁?”
“小民,小民不知。那人并非亲自来,而是遣人找上小民,说是宫里的大人。日后,能做上陛下……”
“放肆!这是大逆不道!”商盱险些暴跳而起,指尖指着他。
青年冷汗直落,直在地面叩头,“饶命!饶命!这些不是小民说的啊!”惊而抬起头,“啊,小民,想起来了,那人说,说他们大人是陛下最喜爱的皇子!”
商盱倏地从木凳上站起,脸色阴沉可比此时的浓夜。
他咬牙,这人是谁?如此狂妄,他怎得不知?
“带回宫里,待找到那人,再禀报交由陛下处置。”目光看着伏在地上的青年,阴恻恻如毒蛇。
士兵听命将青年从地上拎起,却见他忽然一阵抽搐口吐鲜血倒地而死。
“这……”
院中人都为之惊震。
商盱的神色沉至极点,周身的空气都似在顷刻间凝结,拎起青年的士兵脸上惊惧,惧因此被怪罪。却听商盱满是戾气地道了声,“回宫!”
证人已死,他便是找出那陷害他又存着野心之人也无法拿对方如何。还真是心思缜密,利用之后就杀人灭口。
这人到底是谁!
公主府中·卧房
月色皎皎如银纱吹入窗台,在地面落下一方明镜,室内让月光照亮了一半,罗帐轻纱隐隐摇动,丝丝旖旎随着轻吟自帐中牙床流泻。
丰若有余,柔若无骨,女子坐着身,微微仰颈,又似不能承受地俯身,手掌抚摸过身下人的侧脸。
“张熙那里如何了?”较往常更加娇媚柔出了水的话声,仿佛手指探入春池搅动,清凌凌的。呼吸凌乱。
“都好。”帐中男子的声音微哑,让楚妗捏住下颌,“殷君没有专心回答我。”
“抱歉。”整了整神思,“张熙已逐步得到太子盱重用。”
楚妗松开手,伏他肩头,炙热的气息断续深而急促地呵出,“让他引导商盱,查到商齐头上去。”
“诺。”殷集抬手,掌心握住她圆滑玉肩。
月夜里莺清啼,婉转勾人心弦。
次晨,两人如往常坐屋中。珠玉、梅雨收拾床铺,束起罗帐。
一早便有人来禀报,昨日太子盱已依着计策找到了“窃贼”。
“殷君办事总是最得我心。”楚妗衣襟松散懒懒卧榻上,手肘撑着其上小案,睡意还未尽。
眼角染微红,缀着晨起的湿意,发丝柔顺散在榻间。
殷集坐在榻前案后的席间,指腹捏瓷杯摇了摇杯中清茶,衣冠齐楚,看着楚妗睡衫松散罩身,发丝垂散。
“公主近日接触皇子瀛如何了?”
楚妗想起昨日之事,如柳叶的两弯秀眉颦了起来,“我倒是也不懂了,再多观察一些时日吧。”
殷集见她素色微黄的衣袖滑落在臂间,露出的手腕一圈红痕。
“公主在宫中又出什么事了吗?”
楚妗见他看过自己的手腕,“无事,昨日去见郦姬想要问些事情,哪知她疯得厉害。让她抓着了手腕罢了。”
想着昨日之事楚妗有些心不在焉了。
“殷君离去吧,今日不早早去宫中请安了。再睡一会儿。”
“诺,殷某告退。”
殷集站起身作揖,垂着的眸底细细涟漪,昨夜纵-情欢畅,让公主今日精神不佳了。
一个回笼觉醒楚妗梳妆入宫,商瀛如往常早已等候在未央前殿外的阶下,做小宦清扫着地面。
皇姐今日来得很晚,他看着楚妗进了大殿,想着她问那个男人是为何。
楚妗请安后往椒房殿去寻惠子,打算顺便再向王皇后请安。
然至椒房殿,并未寻到惠子。询问过几人也不得结果。
只好先去向王沛凝请安。
踏上椒房殿的石阶,刚巧商韶仪从一侧过来,见她,又是那高傲轻蔑的模样,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恩赐。
想必商偃未寻她去训话,她心情还不错,与她说道,“皇姐还是让人喜欢的。”
楚妗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商韶仪不喜欢这假笑,皱了下眉头嫌恶地进殿。
楚妗也入殿中去,见商韶仪黏腻腻地说着请安,却无半点规矩。她规规矩矩地行礼,又看向商盱,“见过太子皇兄。”
商盱在出神,楚妗觉他必是在为昨夜的事而暴躁。
刚打算说些什么,王沛凝抢先了一步。
“妗儿近日来我宫里请安不勤,可是还在为小仪的事生气?她那日也是一时冲动。”
王沛凝虽为皇后却与商偃没什么感情。楚妗请安常不来,又听闻与焦夫人走得近了。
她虽不喜欢楚妗,可若楚妗与她生分,商偃必然要与她不悦。
“近日都身子不大好,遂未日日来,还望母后不怪罪。”楚妗敷衍着。
商韶仪却忽然激动了起来,“那日是她激我!她还能生气?我都不生气了。”
商盱沉着脸色喝止住了她,如今不宜与楚妗再声冲突。
楚妗看向商盱,“皇兄,那窃贼捉到了吗?”
“捉着了,不过死了。”商盱道。
楚妗自然知道死了,也知他为这事暴躁,故意道:“那太好了,日后都不会再去我府上了。”
商盱紧抿着唇不说话,哽了一口气。王沛凝看出商盱这会儿的烦躁,欲将楚妗打发离开。
“妗儿就先回去吧。”
楚妗本就不想多待,应声退下,却未离开椒房殿附近走去寻惠子。
“长亭殿后那口井,听说淹死了人。今早去打水的那人魂都险些给吓没了。”
“那口井一直干干净净,怎得忽然……嘶。”
庭院打扫的宫人之间互相窃窃私语,楚妗回头看向两人,两人当即噤声。楚妗忽然觉得,或许得过去看看。
“你们认得长亭殿在哪儿吗?”
“奴婢们认得。”
楚妗遂挑了一人,领她往长亭殿。心中又觉不可能,怎得会呢?难不成商瀛……
商瀛远远瞧着楚妗如春阳散发着洋洋暖意的身影。那个宫宦,难道是皇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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