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孟知葡身残志坚,一瘸一拐蹦回去,累得瘫在沙发上不动了。
一旁邰鸣东回来,先替昭昭把身上的雪掸干净,又让管家拿了药箱过来,要替孟知葡上药。
孟知葡连忙说:“我自己来就好。”
可邰鸣东已经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裤脚卷了上去。
房间里温暖如春,她的皮肤已经恢复雪白光洁,唯独脚踝肿胀起来,邰鸣东轻轻按了按,孟知葡倒抽口冷气,连连说:“疼!”
“疼就对了。”他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忍着。”
管家从一旁递来冰袋,邰鸣东替她敷在伤处,半晌,看她神色微微舒缓,没那么疼了,这才放开手,站起身说:“这两天别乱动了,等雪停了,再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哪有那么严重。”上完药,她就又不当回事儿起来,“我今年来,还没去山顶摘红叶呢。”
她往年来此,都要登顶赏枫,再亲手摘下几枝带回家中给长辈赏玩。
这事儿邰鸣东也知道,嘲笑她说:“只知道古人卧冰求鲤,没想到你也这么孝顺,当个小瘸子还要去爬山。”
他嘴巴坏,嘲笑她是小瘸子,孟知葡顶顶烦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本来想回房间,想了想又坐回去,喊管家说:“替我换个房间。”
她的房间本在二楼,爬楼梯艰难,转到一楼的客房,从房间看去,正好能看到庭院中的风花雪月,可惜孟知葡无心于此,潦草地吃了几口饭,回房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到了半夜,她口渴得厉害,摸索着去拿水杯,旁边忽然有人问她:“要什么?”
她吓一跳,差点从床上摔下去,还好那人及时出手,将她扶住,又反手将床头的夜灯打开。灯光亮起,映出邰鸣东一张英俊面孔,孟知葡惊魂未定,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怕你一个人不方便。”他说着,去替她倒了杯水端过来,“喝吧。”
孟知葡还没彻底清醒过来,也没接杯子,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听到他轻笑了两声,这才反应过来,问他:“你一直在我房间?”
他侧了侧头:“放心,我坐得离你八丈远。”
原来他一直坐在靠窗的躺椅上,孟知葡喝完水,又躺回去,看他坐回原处,大概是怕打扰她,连手机都没有玩,就那么扣在桌子上。
孟知葡躺了一会儿,有点过意不去,翻了个身,他看到了,轻手轻脚走过来,替她把灯关上了。
灯光熄灭,室内就彻底暗下去,只有窗边没有拉拢的窗帘缝隙中,透出一痕淡淡的雪色。他大概以为她又睡着了,站在床边迟疑了一会儿,俯下身来,孟知葡连忙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乱动,半晌,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替她掖了掖被子,而后又慢慢地走回窗边坐下了。
室内很安静,连他的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孟知葡保持一个姿势,也渐渐睡着了。却又好像在做梦,看到漫山遍野的枫叶,那样的红,漂亮得像是经年累月荡天彻地的一场大火,旁边站着邰鸣东,含着笑看她,半张脸被雪色枫红映得像是一张精心描绘的油画。
火势凶凶,她忽然觉得热,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就对着她笑了笑,却又慢慢地靠近她……
孟知葡猛地睁开眼来,天色已经渐渐亮了,听得到窗外簌簌的雪声,还有夹在里面的绿山雀的啾鸣。邰鸣东还坐在窗边,两条腿搭在长椅上,倚在那里睡着了。只是他的腿太长,伸出一节露在外面,有些委委屈屈的样子。
孟知葡忍不住要笑,犹豫一下,还是从床上下去,又抽了张毯子握在手中,慢吞吞地挪了过去。他还在睡着,头发有点乱了,遮住眉眼,只露出笔挺的鼻梁同削薄的唇。孟知葡弯下腰去,低着头认真打量他,像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他长得是这种模样。
离得近了,两人的呼吸都要缠在一起,他动了一下,还好没有醒,孟知葡就又伸出手来,拿指尖把挡住他眼睛的头发给撩开了——
就露出他一双眼睛,此时正带一点睡意,半眯着凝视她。
孟知葡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脚下踩空,往后仰着倒去,他猛地伸出手来,拉住她的手腕一拽,她就重重地砸进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一起闷哼一声,孟知葡撞在他身上,只感觉他浑身都硬邦邦的像是一块铁,他半天都没说话,孟知葡怕他受了内伤,问他:“你还活着吗?”
他半晌才说:“借你吉言,勉强活着。”
听他声音,虽然有点沙哑,但中气还是挺足的,孟知葡放下心来,他又问:“你下床干什么?”
“我怕你冻着,给你送毯子来的。”
他问:“毯子呢?”
毯子被她压在身下,孟知葡扭了扭,想把毯子给拽出来,就听到他说:“行了,你先别乱动。”
“怎么了?”
他不说话了,手搭在她腰上,像是在发呆,晨光澄澈如洗,落在他的面颊上,像是一个圣洁明亮的亲吻,孟知葡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被光照了,一根一根毫厘毕现,忽然手痒,想要去碰,却被他一把握在掌心:“干什么?”
“你睫毛好长啊。”她很好奇,“邰鸣东,你们男的眼睫毛都这么长吗?”
他似笑非笑:“我们男的?你也这么观察过别人?”
孟知葡磕巴了一下,旋即理直气壮起来:“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
“我也不知道。”他淡淡道,“我没观察过别的男人。”
孟知葡觉得他说话阴阳怪气,要从他身上爬起来,可姿势不对,试了试又倒了回去,倒下时感觉他的肌肉猛地一僵,她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那只脚用不上力气。”
“我知道。”
他像是叹了口气,直起身子,她就落在了他的怀中,像是个小朋友似的,被他抱着,两个人挨得很近,孟知葡身不由己地伸出手揽着他的脖子,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扣在她的双膝下方,轻轻松松地将她打横抱起来。
那条毯子终于从两人身下滑落到地上,他看也不看,抬脚埋了过去,将孟知葡重新放回到床上,问她说:“是要再睡会儿,还是起来吃饭?”
孟知葡慢了半拍,才很小很小声说:“再睡会儿吧。”
他说好,替她把被子盖好,临走时,忽然把手放在她额头上摸了摸,孟知葡问:“干嘛?”
他说:“看你脸这么红,还以为你发烧了。”
“没有!”她像是赶蚊子似的,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别打扰我了,不然我睡不着。”
他体谅病号,很大度说:“我先出去,你睡醒喊我。”
孟知葡听着他向外走,门“嗒”地一声被轻轻合上,她睁开眼睛,看到地上掉着的那条毛毯,就想到刚刚被他抱在怀中,他的肌肤炽热,像是被包裹着丝绒的雕塑,肌肉线条那样明显,连带着……连带着不该精神的地方,也精神无比。
孟知葡把头埋在枕头上,抬起来,用力撞了枕头几下,枕头不会说话,不然一定会大喊冤枉,是她自己投怀送抱,又怪得了谁?
可他们从小就认识,这样青梅竹马的关系,很多时候,都下意识就忘了,原来对方也是异性,该有的生理反应,一样都不会少。
孟知葡把自己撞得头晕,躺在那里盯着天花板,天花板是欧式吊顶,四角雕刻了玫瑰百合,繁复的线条水流一样蔓延,缠绕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天使,小天使肚子圆圆,四只翅膀像是小白鹅。孟知葡看着,翻了个身,只在心里想,不知道他出去,是不是要自己动手处理一下。
她在床上躺了半天,翻来覆去,刚要起床上厕所,门又开了,这次是老杨那群损友,知道她受伤了,特意来慰问她,一进门来,就对着她挤眉弄眼。
孟知葡不明就里:“你眼睛抽筋了?”
老杨啧了一声:“还跟我们装?金屋藏娇,真有你的啊孟老三。”
孟知葡在家行三,年少无知时候,学着哥哥们的样子,喊自己是孟三,后面长大了,就觉得这个称呼很难听。老杨和她是中学同学,正好赶上她中二那段时间,全都见证到了,才能拿这个称号取笑她。
孟知葡翻个白眼:“什么金屋藏娇,别瞎说啊。”
“你这日子过得真是可以。”另一个也说,“老公孩子热炕头的,我们可全都自愧不如了。”
“你们不是来慰问我的吗?我怎么觉得是专程来嘲笑我的。”
大家就说:“一心二用,两不耽误。”
孟知葡双拳难敌四手,哪里说得过她们,大家叽叽喳喳,又转了话题,讨论吕微为什么这次没和她们一起出来玩。
一个消息灵通的压低声音说:“你们还不知道吧?老吕惹上风流债了,她想和人家分手,结果没谈拢,那个人也是个烈脾气,一口气吃了一瓶安眠药,把老吕吓得,这段时间天天往医院跑。”
孟知葡倒抽口气:“闹出人命了?”
“那倒没有,抢救回来了。”
“那她往医院跑什么?”
老杨说:“看心理医生呗。咱们劝她多少年,让她看看,她都不去。现在闹出事儿了,总算想开了愿意去看。”
吕微的心病起源于她的父母,不和睦的家庭、不幸福的童年,以及几乎没有限度的金钱,让她有了光鲜亮丽的外表,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她肆无忌惮地更换男友,游戏人间,不相信真心,信奉的只有“钱权”二字。
孟知葡有段时间被她影响,也拿谈恋爱当做一件很随便的事情,后面心情平复了,也就渐渐收手了。却也没有劝吕微和自己一起回头是岸,因为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孟知葡叹口气:“能趁着这次机会,把心理问题治好了,也算是她的幸运。她男朋友呢?”
“听说还在医院。”有人说,“老吕也不敢提分手的事儿了,就花钱养着呗。反正她也不缺钱。”
老杨说:“之前她带出来一次,看着是个冷冷淡淡的,以为又是被老吕强抢回来的,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是和老吕情比金坚。”
她乱用成语,孟知葡也没在意,问她:“不会是那个……那个姓孟的吧?”
“就是他!你也见过?”
“见过一次,老吕说和我一个姓,我才记住了。”孟知葡回忆起上次见面的场景,想到他虽然很不爱笑,可看起来是个文雅又风度翩翩的人,没想到一转眼,就和吕微闹成这样,忍不住唏嘘说,“老吕也收收心吧,真闹出人命,她下半辈子怎么睡得着啊?”
谁说不是呢。
吕微其实也有分寸,喜欢找一些爱慕虚荣的人,一个贪财,一个好色,从来合作愉快。没想到这次踢到铁板,遇到一个生死相随的。
大家都心有戚戚,屋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重,外面突然有人敲门,是来送茶点的。老杨去开门,看到人惊讶一声,就笑着说:“萄萄,你看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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