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日子很快就在白芙夭的胡思乱想中到来,她跟一干天香楼的姐妹乘着礼部安排的车辆进到宫里,其他人在车里兴奋极了,叽叽喳喳,想着这可是面圣,她们这样的身份要不是白芙夭可怎么能有机会面圣啊!而且这些天接触下来,小祖宗只要不主动招惹她,其实还挺好相处。
“芙夭,你、你与皇上……”有人胆子大,好不容易有机会跟白芙夭坐在一起,眼巴巴小声地跟她确认。
白芙夭靠着马车窗沿,手撑着下巴,闭着眼睛跟周遭人的兴奋一点都格格不入,听得有人问她,头上的金步摇晃了晃。
好似没感觉到白芙夭着恼,另一个小姐妹也小心加入到八卦的行列:“七殿下、谢家小公子还有那些其他人……是不是都想把你接出天香楼啊?”
“捕风捉影的事……”马车里的姐妹还以为白芙夭说莫要再提,结果白芙夭话风翻转:“怎么就不听听别的呢,没听说过前几日赏花集有个和尚救了我?”
众姐妹面面相觑,什么和尚,还救了白芙夭,她们确实没听说过。
白芙夭睁开眼睛狐疑看去,发现她们真的不知道道寂这个人,忍了又忍,皱起眉头:“我被人丢过来的淫蛇咬伤,一个和尚,穿灰色僧袍,袖口——”
白芙夭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袖口,上面鸳鸯对锦栩栩如生:“有点发白,洗得特别干净,身上是草木味,哦,这个你们肯定不会知道,反正就是长得也好看、穿得也好看的一个和尚搂着!”
“对,就是这样搂着我抱着我进了楼!”白芙夭死死咬住搂着抱着这几个字,生怕她们没听清。
可众女们一片死寂。她们呆呆的,面面相觑,一点也不懂白芙夭为什么要讲一个和尚。
好的,她们现在知道有一个穷酸和尚救了天香楼小祖宗,可这、这有什么意思吗?她们明明问的是皇上啊?
谁要听臭和尚的事……
白芙夭乌灼的双眸一眨不眨盯着众人,等着有人感兴趣问起来搂着是怎么搂?后来又是怎么救她的?或者说这个和尚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啊?她还有一肚子的话等着要讲!可白芙夭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反应。
小祖宗失望垂了下睫,不再理会跟她半点默契也没有的女人们,撑着脑袋猛地掀开旁边的窗纱。完全忘了司主们嘱咐过的进宫可得小心行事,万不可冲撞了贵人。
窗外是明蓝的天和成片红色的宫墙,对于第一次来的人而言所有的宫路都很相像,白芙夭却深知这里的每一条沟壑每一道痕迹通向哪里。她在这冰冷的囚牢里走过无数遍,本来掀帘只是为了透透气,如今看到熟悉的记忆更加不爽。
又要放下帘子,对面宫路上一匹纯黑的骏马朝白芙夭在的马车直冲过来,发疯一样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前面赶车的宫人惊吓挥马鞭,可马儿受了惊吓直往旁边偏将马车更对准了那匹疯马,在白芙夭旁边的女人们本也趁白芙夭掀帘看看宫里什么样儿,结果立刻尖叫起来。
“啊——救命!”
白芙夭耳朵都快升天,她自然也见着庞大的阴影朝她打下,两只抬起的前蹄几乎要踩到她的脸上,可白芙夭没有半点惧意,反倒将上半边身子探出了窗外。
巧了,这匹马她认识。
两只手指靠近唇边,白芙夭吹了个口哨。
清脆的哨音在空中拉长回荡,还虎着脑袋冲这她而来的黑马“吁——”了声,前蹄扬起不再往前跑,而是在要踏翻这辆马车前停下来,它打着响鼻凑近白芙夭,很好奇也很兴奋,而紧随其后又是一阵混乱人声还有哒哒的蹄声。
一位小麦色皮肤的青年打着马冲在最前方,他长相极俊,是灼烈阳刚的俊,身高腿长,一身腱子肉衣服包都包不住,额上戴了颗红宝石额链,张扬华贵,一见就知道身份不凡,在看到黑厉乖乖停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边,他登时怒起。
“我的神主,居然别人的口哨就能喝停你?你知不知道谁才是你的主人——”
青年瞬时便贴近那列礼乐司的马车,黑瞳望去,就看到一张明艳绝烈的脸,和他的长相一样,是光灿夺目的主。用草原人的话来说,这一定是神主恩赐过的孩子。
而脸的主人刚刚放下抵在唇边的葱白手指。一个简单的动作就风情万种惹人心痒,更有意思的是,这说明是她吹的口哨。
青年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喂,你是谁?”
在青年之后已经有不少宫人侍卫急慌慌跑来,他们牵马的牵马跪地的跪地,都心有余悸。
“大汗,您没有受伤吧?”
“这、这宫中不许纵马,大汗,还是将您的坐骑交给臣下?”
“您可以先歇歇,宫宴马上就开始,这边剩下的事就不需您操心了。”
“不许纵马,那不是都抓不住黑厉我才上的?哦,当然,”青年笑着再次看向白芙夭:“多亏这位美人,我也才知道原来训马会这么简单。嗨,刚刚你怎么知道这样就能让它停下来?”
青年下了马,随手将缰绳甩给身边的人,对白芙夭兴趣渐浓:“你来过草原?我叫乌图查尔吉塞吉思,你呢?”
这是第二次询问名字了,白芙夭不语,另一边压在窗帘上的手指有了徐徐要放下的意思。
乌图查尔。其实这一世白芙夭并不打算再遇上他。
上一世她勾结外贼为陆凌除掉陆煊,这外贼就是乌图。说她是祸国妖女并没有错,古有周幽王为妲己烽火戏诸侯,她也不逞多让,能让一个男人为了得到她毁了两国联盟大动干戈。
真的大错特错。她在这件事上死不足惜,没什么好辩驳的。
上一世的宫宴跟她无关没留下什么特别的记忆,这一世的宫宴她心里搁着道寂根本无心关注,白芙夭并不知道所谓的使臣是乌图。若是知晓,她万不会来,也再不会为陆凌做那样的糊涂事。
车里的小姐妹虚惊一场后才发现白芙夭似乎又得了贵人青眼,刚听人叫他大汗,那不就是这次宫宴的主角、外来的贵宾——草原上的王吗?
“芙夭,你快回话啊!”之前问白芙夭皇上的那个小姐妹小心戳了戳女人的手臂。
白芙夭倒也动了,没半点犹豫,直接将帘子“唰”地放下来。
众女:???
众侍臣:???
“还不走吗?宫宴不是快开始,我们不过小小的舞女,不能迟吧?”白芙夭声音不大,可在一片死寂中格外清晰。
一车的姐妹简直心如死灰,这不就是作死吗?
她们都是天香楼的人,要是白芙夭这大不敬重装了贵人的罪名坐实了会不会连坐到自己头上?会不会杀头啊?!
有女孩儿急得开始咬帕子,她们还以为跟白芙夭进宫是接了个什么大好事,结果就这?就不该对白芙夭抱有什么希望呜呜呜,真是太难了!红姑说了天香楼早晚得毁在白芙夭一张嘴上,她们现在可是信死了!
乌图也是一愣,说不清到底是京城女子比草原女子娇羞,还是比草原女子无礼,只是觉得她好像怎么对待自己都心生欢喜,于是咧开一口白牙让开些许:“那就快些去吧!美人儿,宫宴上见!”
前面的车夫刚刚也在听到大汗时跑过来跪下行礼,白芙夭一席话他心都提到嗓子眼,现在落回肚子里还云里雾里,赶紧“诶诶诶是是是”地再回去车前驾车。
礼乐司的车队又徐徐往宫中去,乌图站在原地仰着脖子看白芙夭在的那辆马车消失在自己视线中才觉得心满意足,接着立刻转过身问道:“她刚刚说是舞女,那就是宫里人咯?”
“大汗,这是礼乐司的车,自然是礼乐司的人。”
“什么里什么死,走走走,反正我要快些赴宴!”青年背着手快行两步,再看向他闯祸的黑马,伸手快乐地摸摸它的鬃毛:“这种祸以后可以多闯闯,晚上回去给你喂你最喜欢的果子!”
不过,这草原的王在宴上翘首以盼了一晚上也没再看到那张让他心心念念的脸。
白芙夭极早就回了天香楼。坐的是谢遂的马车。
本来她没想在这种小事上动用谢遂的人情,但遇到乌图也没有办法,避开他才最重要,于是不再多想,找到谢遂跟他说自己身上被蛇咬的伤还未好全,希望他能跟陆凌通融通融让她回去。
谢遂自然应下,将送她出宫的事安排得妥妥帖帖。
明明没做什么浑身上下也感到疲惫。白芙夭没料到原来这么早乌图查尔就来了嘉麟,也不知道陆凌有没有跟他结盟,陆煊之后会不会还是那样死掉,波云诡谲的朝堂,为至高无上的权利争来争去的男人们,这一次,她绝不再参与其中。
“阿弥陀佛。”月色里,白芙夭墨发披散坐在床榻上第一次双手合十。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