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倒也没什么大事。
看着只是烟厉害了点,是因为白芙夭拿了旁边不干的柴烧火,结果出了这种状况,说是火灾就夸张了,道寂定定将炉子的火星灭掉,把白芙夭的柴换成其他的柴。
炉子里火星点点燃起,道寂掀开放在上面的陶罐盖,想看看白芙夭准备做什么弄成这幅模样,然后就看到一整条大人参很突兀地横亘在里面,再下面是一些红枣和米。因为水少的缘故,这些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怪味。
“我是准备做点人参粥的。”
耳边吹过来女人菡萏香气,道寂耳廓被吹得通红,立刻将陶罐合上端起走到一边:“人参粥……也不能这样放人参。”
“啊……我很少下厨,也没找到刀,干脆就这么放了进去,一整根地吃也没事吧?”
白芙夭在脑子里补上吃萝卜的样子。反正切碎了吃和一起吃,效果都一样不是吗。
“师父他现在的身体不适合进这么大的补。”
“你知道我是给你师父做的啊?”白芙夭缀在道寂身后像是个小尾巴,娇娇悄悄问。
他知道,不也是因为白芙夭自己说的?
除了那支霸王参,道寂挑挑拣拣也挑不出来什么能重新加工的东西,散发着怪味的罐子无法拯救,干脆只得将它们全都倒了,白芙夭也看出来自己搞砸,分外羞赧:“我让阿娇再给我送点吃的来算了。这些都是阿娇拿的,她肯定还能找到别的。”
“不用。你回去吧,师父的吃食我会准备好。”道寂逐客。
白芙夭不乐意:“可我说过要给慧永大师做饭来着,况且,我也还没吃呢,你也不留我在这里吃顿饭么?这就是你们出家人的待客之道?”
“你知道,这里没什么可让你吃的。”
“我又吃不多,就是蹭一口都不行么?”白芙夭顺势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一坐,她就是不走,道寂还能拉着她撵她?
女人红唇娇艳,衣裳却沾了烟灰,脸上鼻尖上也是,像是从灶台蹦跶过的花猫,坐在小矮凳气呼呼地瞧人,偏生她还不知道自己脏。
佛子看到女人耍无赖知道再讲道理也没用,于是只得叹了口气:“我做的饭,你不会喜欢的。”
“谁说的!我才不可能!我又不是千金小姐好养活得很!”
……
白芙夭端着一碗粥,发现白米上面还零星飘着黄色的碎谷壳,用勺子搅了搅,里面也是。她试探着吹了下热气,将一勺粥放进嘴里,大米被道寂熬煮得很烂,但吞咽很困难,一口下去白芙夭就觉得自己嗓子被沙子划过。
她怀疑自己如果把这碗粥喝完,明天她说话可能都像被打磨过。
着实是有点难以下咽啊。
她现在在院子里,道寂却在慧永的厢房内给慧永也送去一碗同样的粥。这种东西,慧永还有道寂真的就能吃得下去么?而且,只是吃粥,不需要再搭些别的?
就是在上一世,被纪禾捡回去的时候白芙夭也没有吃得这么差过。
纪禾给她熬粥,会在粥里加一点甜甜的红薯,或者在屋后头自己开出来的菜地里扯一把应季的小青菜,拿香油一炒,放些许粗盐,别提多鲜嫩多好吃,简简单单的配粥可是一绝。
白芙夭端着粥搅啊搅,搅到粥已经半凉,连炉子上的草药也熬出苦味,道寂才从房间里端着空碗出来,他见到埋着脑袋坐在凳子上一副苦恼纠结模样的白芙夭,还有她那碗并没有动过的白粥,走过去。
女人也知道纪禾出来,她也看到空掉的碗,声音有点呐呐:“你们平时就吃这个?”
“我们出家人食能果腹即可。”
白芙夭有些并不太能理解:“能吃到好吃的为什么不吃呢,寺里不可能连一点好米都没有吧?”
白芙夭已经暗暗决定回去之后跟慧成那个臭和尚吵一架,什么鬼东西,一间这么大的寺,她捐那么多钱那么多香火,道寂连口能吃的饭都吃不上!就算是化缘,怎么,还能真放心让人这么吃饭?
此时佛子已经朝她伸出手:“给我吧。”
知道道寂指的是这个碗,白芙夭乖乖将只吃了一口的粥给了道寂,道寂没有扔,将它还有慧永吃过的空碗一并放在了那个简易的灶台上。而后附身用白布掀开热腾腾的药罐看了看。
做这些的时候男人阔袖挽起露出伶仃的手腕,白皙漂亮,因为经常干活骨节分明,而他细腻的眉眼在烟火气里氤氲,温柔美好到白芙夭只想捧着脸一直一直看他。
这辈子,她所求,不再是爬到最高最高的地方,做那孤高和寡无人所爱的后,她只想要这么一个人,陪着他、看着他,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无论做什么都好。
道寂注意到白芙夭灼热的视线,转过头来,在他要开口赶人之前白芙夭赶紧问道:“慧永师父还好吧?”
“今天精神不错,饭也比以前吃的多了些,若是往常,过午不食。”
听到这里白芙夭有些开心:“我下午来看他,和他说了些京城的趣事,慧永师父就挺开心的,一直就精神不错,与我也说了许多话。而且我还知道了好多你在永州的事呢!”
“他说你是最让人省心的徒弟,在寺里什么都会,会念经会看账会修东西,还会做饭、木雕和治病,简直就是全能!”
道寂身体僵了僵。
“我会的很少。不过,我最近也开始学了,”白芙夭掰着手指说道:“我学着看书,练字,跟着阿娇做点香囊什么的,啊,你师父那梁上的香囊是我做的,可以驱蚊,这样睡觉的时候帐子也不用拉下去,夏天可凉快!”
道寂其实在白芙夭说永州时就有点呆滞,手里动作也没那么麻利,再听到香囊时道了声谢。
“这有什么。我还在你房间里放了一个。”
“你……到我的房间了?”道寂吃惊。
“找你啊。虽然你不在,就是顺道去看看。”白芙夭怕和尚觉得自己这行为很痴汉,赶紧辩白:“我绝对没乱翻也没乱看,主要是有些东西想给你的,像是香囊之类……”
没料到女人会答得如此坦然,道寂实是一噎,脸色也变得严肃:“你这样,我很困扰。师父也是。上次,道寂应该和施主说的很清楚了。”
白芙夭抱着胸口小声:“我知道你上次跟我说得很清楚。”
“那你就不应该再来这里。”
“可是只要是你,我就不会放弃。你现在做和尚一时想法转不过来,可没关系,我能等,况且你怎么就知道青灯古佛的才是好,温香软玉就是罪恶呢,不想试试吗?”
道寂脸上青红交加。看了下慧永厢房的方向,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得。
女人小小嘘了声,做贼一样,她真觉得自己是贼,想偷一个人还偷到别人家去了:“我说话很小声的,你师父听不到。诶?”
白芙夭手腕一紧,人被佛子拉起来,她才不怕道寂,根本没挣扎,任由佛子将她拉到离慧永厢房最远的房间,推开门,两个人都挤了进去,白芙夭老老实实这里应该是个小杂间,堆了一些很旧的桌凳,四处落灰。
白芙夭有点心跳加速,就是知道道寂不会对她做什么,还是觉得这种地方……特别适合……嗯……偷情。
这不能怪她,都是她之前抄的小黄本子害人!
“你说只要是那个人,你就不会放弃。你就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对吧?”佛子这次没有远离白芙夭,他还抓着白芙夭的手腕。
白芙夭还没有应声,然而一向话少的佛子却继续说道:“如果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不会再纠缠的对吗?”
“你就是。”白芙夭确定。
“那我向你证明,”道寂松开了白芙夭,后退半步:“并非如此。”
僧袍于侧而下掀起,佛子踢下罗汉鞋,卸下绑在袜子上的黑带,不过是一瞬,他就将小腿□□裸露出来。
无论是前是后,冷白色的皮肤,完美无瑕。
别说是伤疤,就是一颗痣都没有。
“道寂从来就没有受过腿伤,还需要什么证明么?”放下僧袍,道寂直起腰,他还是冷静默然的高僧。
白芙夭定在原地,根本说不出话,她的视线还在被僧袍掩盖着的左腿上,好似这么看着就能发生什么改变,但她确实也看到了,没有伤疤,没有。
纪禾的伤是在他尚未有记忆时就有了。
可道寂却并没有。
如果这样……只能说明他们在那样小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截然不同的命运,在那样小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听到的、经历过的,全都天差地别。
长了同样的脸,生长了不同灵魂的人,还是同一个人吗?
白芙夭不知道了。
她感觉自己一直相信的东西突然一下又碎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却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我……”白芙夭不知道她要我什么。
“我们并不是同样的人。就如你今天吃的这碗粥,它就是道寂这吃到的最平常的东西,以前是,未来也是,这就是道寂的一生。可你,永远也无法接受。”
“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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