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念初当然没傻到大咧咧的直接从殿门进去,她偷偷飞到了大殿右侧一处小门旁——那是她平日躲懒偷溜用的角门,可还不等她偷偷摸进去,就听见“吱呀”一声。

    鲜红又沉重的金丝楠木殿门高十六丈、宽八丈,本重逾千斤,现在却无风自动,轻轻巧巧的从内打开了来。

    此刻正是夜色最浓时,月光虽皎洁,却也敌不过蔓延而来的如墨沉沉。

    一道黑影自殿内缓缓迈出门槛,但来者到底是何人,却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元念初的心随着那道人影的出现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待那人影完完全全的暴/露在月光下后,才看清来人一身绛紫色衣袍,满头白发,可不正是邵然仙尊无疑?

    紧绷了一整晚的心弦直到此刻才真正松弛下来,随即涌起的满心狂喜让她高兴的甚至说不出话来,只猛地扑上前去,欢喜唤道:“师尊!”

    邵然仙尊眼的眼神缓缓的落在她身上,目光奇异又古怪,但立刻又被深埋于瞳孔中。

    邵然仙尊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她在此处,只抬手摸了摸元念初的头顶,语带嘲笑道:“一个宵小之徒,就能打的你在床上躺了一月,以后在外面,可千万别说自己是无情剑道的继承人了,我的老脸都要被你丢光咯。”

    元念初撇撇嘴,十分不服气的模样。

    她自进入云水秘境到现在,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两个多月没见过师尊了。诚然,两个月的时间对修士而言,不过白驹过隙,但对元念初而言,心中却着实对自小抚养自己长大的师尊思念不已,但她和邵然仙尊平日里打嘴仗打惯了,此刻也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来,只回敬道:“外人才不会觉得我丢脸咯,我功法是好是坏,还不是都是您教的?而且,您是不知道,我已经够厉害了,如果不是这群修士练了邪魔歪法,我才不会打不过呢。”

    邵然仙尊摸摸自己的宝贝胡子:“我教的还不够好?!那你说紫金铜铃好不好用?”

    元念初一愣,忙讪笑几声,双手捧着紫金铜铃递给邵然,口中谄媚道:“师尊的宝贝嘛……那必定是世间罕有、绝世无双!就是……不知道下次多久才能又拿给徒儿玩玩呢?”

    邵然仙尊呵呵一笑,径自就伸手接过铜铃,眼角如刀雕的纹路愈加深刻,眯眼打量着被封印困住的李老五,道:“这次都还没用完呢,就想着下一次了。你当我阆山的镇山之宝如此轻易就能请出的吗?”

    元念初嘿嘿傻笑一阵,也知道邵然仙尊说的是实话,便也不纠缠,她又听见演武堂的方向传来鼎沸人声,这才道:“前来暗袭之人已尽数擒在演武堂处,就等师尊下令,看究竟如何处置。而且徒儿怀疑,他们的目的……并不仅仅是夺取秘境至宝。”

    说的极为头头是道,邵然仙尊瞄她一眼,眼神带了十足的怀疑:“你……你这脑子,竟然也肯动起来了?平日里遇到这些事不都躲懒躲的飞快、凡事都让你师弟先上吗?”他话一转,像是突然才发现未见到言嘉赐般,问道:“说起来,你师弟呢?为何没有见着他?”

    元念初又是嘿嘿一笑,心道言嘉赐去带领众弟子巡防护卫去了,当然不在此处,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差不多到了尾声,想必言嘉赐也该到了演武堂了才是,是以并不直接回答,只是催促道:“您去一趟演武堂,就知道身为无情剑道传人的我,今夜到底有多厉害了!”

    邵然仙尊倒也给她面子,欣慰笑叹,而后轻轻一拂袖。

    元念初只觉眼前一花,再睁眼时,不过一呼一吸间,人就已到了演武堂前。

    她定了定神,发现自己站在邵然仙尊的左手边,而谢悌则站在自己的左下。

    好家伙……果然是元婴后期的人,谢悌躲那么远都能被发现,不仅发现了,还干脆一起就带了过来——不过也好,省的自己还要再去找谢悌一趟。

    方才元念初不过御剑而行,只是粗粗自天上看了一眼演武堂前的情景,虽能一览全貌,却不能瞧见细处。

    此刻落在地上,元念初才将周围情况看了个清清楚楚,只见此处火把林立,刀剑法器落的到处都是,而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近百位黑袍修士,青石板地面几乎被黑袍占去了一半之地,但大部分都一息尚存,只是受了重伤。

    只剩下了不过十个左右的黑袍修士仍在负隅顽抗,喊杀声阵阵。

    近在咫尺的右侧忽的响起一阵冷笑,声声入耳。

    元念初心下悚然,惊的猛然转过头去看,却只见火光与血光印在邵然仙尊素来和善如笑米勒般的面上,半明半灭,犹如森然鬼面,乍然一看,竟觉可怖万分。

    元念初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邵然仙尊陡然腾空而起,一股飓风顿时席卷整个了演武堂前的所有人。

    而邵然仙尊却稳稳的停在半空中,衣袍猎猎,纷纷扬扬。

    邵然仙尊虽未说一字,甚至连手指也未动分毫,但在演武堂的人同一时间,都忽觉脊背突然发冷。

    “闯我阆山者,死。”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气息平稳,语气轻描淡写,轻松的像是在说今日晨食吃什么一般的口吻,但落入众人耳中,却只觉牙齿打颤。

    传言中,这位阆山掌门,不是脾气最是和缓不过了吗?怎会如此杀伐果决?在场之人,莫不是脑中一时间划过了许多思绪,但实际上时间只飞逝了一瞬。

    邵然仙尊话音才落,演武堂前的黑袍修士,无论躺着的亦或是站着的,都猛然哀嚎嘶叫起来。

    一丛丛鲜艳似血的烈焰骤然从每个人的脚底猛烈燃起,看不见的外力将灵脉一寸寸折断、骨骼被碾压成齑粉,五脏六腑则被高阶修士的威压淬成一滩碎肉,混在大团大团的鲜血中,从嘴喷涌而出。

    哀嚎遍地,人间炼狱。

    就连元念初也紧紧捂住双耳,不忍再听。

    从邵然仙尊抵达演武场,不过三息。

    黑袍修士,全灭。

    这就是元婴修士的实力,是阆山称霸空明界的本钱。在绝对的强者面前,管他阴谋阳谋,都无用。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

    谁能知站在这山巅的人,脚下踩着的,是多少人的尸骨呢?

    元念初抬首望着邵然仙尊的身影。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彻底掌控他人命运的力量,谁能不动心?

    但……获得了这样绝对压制性的力量之后,真的还有人能做到克己复礼、遵循世间法则吗?

    试想,天下之大,再无对手,似乎就连天地的制衡对他而言,都不复存在。

    古来帝王昏聩残暴,王朝覆灭,哪个不是源自于力量的失衡?

    元念初望着那高高的身影,此时此刻此景,不由得想,那她的师尊又会走向何方?

    待她如同生身父亲的师尊,现在亦可以随意出手,轻易以酷烈手段摧毁数百条性命,却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她的师尊心中,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直至在场所有的黑袍修士都没了声息,众阆山弟子这才惊觉回神,纷纷单膝跪地,低头垂眸,朝邵然行修士大礼。

    却听邵然仙尊朗声笑道:“躲在暗处的人,今日若不敢现身,便早早离去吧!若非要战,我不介意用各位的鲜血,来祭奠我阆山弟子的英灵。”

    苍老却雄浑的声音瞬间响彻整座演武场。

    元念初猛然回神,此处竟然还有旁人?!她竟丝毫没有发觉!

    只见邵然仙尊的话音一落,便有翻涌的黑色花瓣突然自虚空中飘荡而出,那黑色却又不是纯粹的黑,花瓣上似有五彩的流光一闪而过,而后一只白色缎面的绣花鞋凭空出现,轻踏花瓣,随后整个人影缓缓出现。

    从虚空显现的来人一身素白长裙,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模样,眉目清淡素雅,发间一丝装饰也无,只在鬓角簪了一朵白花。

    通身的打扮,都好似凡间在为自己的夫君守孝的妇人。

    她曲膝,缓缓坐下,那黑色花瓣自然而然的成了一把椅子的样子,正正好落在她的身后。

    她在半空中与邵然静静对峙,用眼逡巡过邵然仙尊已然年迈的面庞,低声静静道:“许久不见,你老了这样多。”

    声音似怀念,又似慨叹。

    虽然极不合时宜,但元念初还是忍不住猛然抽搐的眼角——会是她经常在话本儿上看见的那种狗血剧情吗?白月光、朱砂痣,大洒狗血。

    她在心底默念,黄长老啊黄长老,你莫不是主角之一?你怎的还不出场?

    而半空中,邵然仙尊亦回道:“你倒还是老样子,没变过,余心愫。”

    若不是两人之间那骤然燃起的巨大灵压光球中的酷烈电光,元念初脑子里的奇思怪想可能真的要跑到没边了。

    一阵较量后,“啪啦”几声电响,光球突然消失,只余下几道电光仍旧不停的闪烁,证明方才并不是众人的幻觉。

    余心愫微微一笑,娴静温柔,气息依旧和缓,平静的丁点儿也不似方才能和邵然仙尊打了一个平手的强横模样。她素手一划,便撕裂出一道虚空罅隙,瞬间便有无数只惨白的双手挥舞着从中探出,犹如地狱恶鬼重返人间。

    不过一会,又是数百名的黑袍修士出现在演武场前。

    双方阵营的人默默对峙,演武台上一时间寂静无声。

    忽然,或许是气氛太过诡谲,也可能是一整夜的打杀令人心防、精神都脆弱无比,阆山一名弟子不知是心神大乱还是怎样,竟然大喝一声,举剑便朝余心愫刺去。

    平衡骤然被打破。

    元念初立刻动了。

    她飞身上前,身形快到了自己的极致,拼了命想将这胆大妄为的弟子拦下,但横空中突然袭来一把黑色重剑。

    剑锋凌烈、剑气森然,若是再上前一步,便要血溅当场。

    元念初被逼撤身后退,眼睁睁的看着那弟子撞在了一片黑色花瓣上,整个人直接被烧作一阵硝烟,随风而散,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元念初抬眼,正正好看见言嘉赐抽剑回身,一路退至余心愫身后,而后垂眸看着地面。

    心神俱震不过如此。

    怎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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