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收到这么一条信息,叶双鲤毫不意外。

    既然都回了家,他就做好了和段思言见面的准备。

    如果非要说有那么一点点的诧异,那就是这也太早了点。

    当初叶双鲤怕耽误家里,快到封县才给妈妈打电话。

    段思言卡着吃晚饭的点来找他,那就只能说明对方知道他在家。

    或许在路过那一片月季时,段思言就站窗边看着他。

    叶双鲤沉默片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还好那时没抬头。

    在下午约了个时间,叶双鲤心情复杂地挂了电话。

    通知栏有条未读信息,是江野给他的。

    -正在通话中?

    叶双鲤打了通语音电话回去。

    “跟谁打电话呢?”江野问。

    “江老板,”叶双鲤叹了口气,“有人要撬你的小鸭子了。”

    电话那头顿了顿:“改明儿脖子上给你套根绳,就栓我家门口。”

    “啊?”叶双鲤起身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刷题敲代码,“连门都不给进啊?”

    “你在家?”江野换了个话题,“说话小声点。”

    叶双鲤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停了停,从书架上抽出几张草稿纸,拿起笔开始演算:“没关系,我家墙隔音好。”

    “过几天我要出趟差,离封县不远,不忙的话就去找你。”江野依旧不放心地叮嘱着,“有事没事多闭嘴,乖一点,别给你爸妈添堵。”

    “得,要不我还是被撬走吧,”叶双鲤闷闷不乐道,“跟找了个爹似的…”

    和江野挂了电话后叶双鲤又刷了会儿题,快到和段思言约好的时间,他反倒是有点困了。

    果然就是中午不睡下午崩溃,叶双鲤临出门时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他抱着收拾出来的一纸箱旧物,刚出单元楼就看见了路边等着的段思言。

    叶双鲤:“……”

    他特地早出来了半小时,就是不想在扔东西的时候碰着人,结果段思言似乎比他还积极,这会儿就已经等着了。

    叶双鲤纠结片刻,转身把纸箱又送回去了。

    当着别人的面扔别人的东西,不管怎么说都挺不尊重的。

    再次下楼时段思言依旧站在原地没动,他看叶双鲤朝自己走来,便也转身沿着小路方向往外走去。

    大概还碍着彼此父母,两人一前一后隔了老远,直到出了小区都没有交流。

    叶双鲤看看新修的的小区大门,又看看走在自己前面的段思言。

    一年不见,他像是高了不少。

    十八九岁的年纪,踩在青春期的尾巴上。

    无论声带还是体型,基本都在这几年定下来。

    仅仅一年,像是有了很大的变化。

    无论外表还是心理,眼睛看的见的、看不见的,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叶双鲤还记得段思言小时候的奶音,他变声晚,个头也不高,高中的时候更像女孩子,自己有事没事就喜欢逗他。

    段思言话少,两人一起都是叶双鲤在说话。

    如果叶双鲤不说话了,那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局面。

    保持沉默,不尴不尬。

    叶双鲤和江野一样,真是喜欢谁,就跟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一身的折腾不完的力气。

    但是叶双鲤和江野又不一样,这只麻雀属驴的,一旦断了、分了,就不会再回头。

    所以这次,是段思言率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没说话,就这么隔着一米远站着。

    叶双鲤也停了下来,视线不躲不闪,大大方方平视着对方。

    段思言偏头看路边的树坑,片刻后又瞥了几眼叶双鲤。

    叶双鲤往前走了半步,到底还是先开启了对话:“你不是有话说吗?说吧。”

    他是个急性子的人,实在不想继续这么僵持尴尬。

    有话说话,有事做事,叶双鲤更喜欢这种相处方式。

    “江老板是谁?”冷不丁,段思言问出一句来。

    叶双鲤一愣,随后抬手挠挠自己的鬓角:“这个啊…”

    他呼了口气,把话说完:“我男朋友。”

    小区外的马路人来人往,周围都是住宅商区,也挺热闹。

    叶双鲤看着身前的少年,见对方一直波澜不惊的眸中慢慢涌上不敢置信。

    段思言长相显幼,算着年岁也十九了,可现在一眼看过去却依旧像初上高中时那般青涩。

    黑发黑眸,和过分苍白的皮肤。

    叶双鲤看见段思言,就总会想起当初自己与他的种种,。

    那些藏于心底的喜欢,纯粹又透明。

    “才一年,”段思言抖着唇,“你就变心了。”

    叶双鲤瞬间喉头一哽,在那一刻有些说不出话。

    那些美好的过去就像是飘在天上五彩斑斓的肥皂泡,突然就这么“啪叽”一下碎开了。

    他头一次觉得和段思言在一起浑身难受,这话说的,就像是他做了错事一样。

    变心?

    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叶双鲤心里憋着火,但是对着段思言又发不出来。

    好不容易见一面,还凶他做什么。

    “我先回去了。”叶双鲤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我分明还在等!”段思言声音带了些许哭腔,“凭什么你就找了别人?”

    叶双鲤转过身,声线因为压抑着怒火而变得有着低沉:“段思言,当初我是怎么告诉你的?我说‘你今天不把门打开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找你’。”

    段思言长睫一颤,坠下两滴眼泪。

    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叶双鲤,他咬着下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等到半夜,”叶双鲤上前一步,压着声音,“我等到十二点。”

    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个夜晚,绿化带里的月季在月光下开得正盛。

    叶双鲤坐在长了青苔的石板楼梯上,就这么硬等段思言下来。

    他何止等到十二点,他甚至等来了第二天的清晨。

    一楼的大爷以为叶双鲤又要偷偷摘自己的月季,把人给撵走了。

    叶双鲤第一次那么听话,站起身,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他悄无声息地放弃了自己的整个青春。

    在熬过一个夏夜,依旧见不到黎明。

    “如果我不拒绝,你就会跟我一起复读。”段思言捏着自己的手指,一字一顿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复读。”

    -

    叶双鲤到家的时候老妈刚好给他开门,见他回来先是一惊,然后又赶紧侧身让开。

    “你、你出去了呀?”

    她的眼神躲闪,还往门外多瞧了两眼。

    “嗯…”叶双鲤也跟着对方的目光往自己身后看了看,空荡荡的楼道,没什么人,“出去了。”

    老妈点了点头,双手不安地交叠在一起。

    她像是有些紧张,说话间吞吞吐吐:“你是去、去找…”

    当初叶双鲤出柜把家里闹了个底朝天,不过那也就仅限于在家里。

    虽然父母都知道对方就是段思言,但是到底也没明确地去提这个名字。

    后来叶双鲤离开封县去念大学,这件事就像是被关在了他们自己家里,从此之后没有再被提过。

    现在好不容易他回来了,虽然表面上大家都和和气气一池静水,但是每个人眼睛看的、心里想的,又都别有一番洞天。

    “嗯,”叶双鲤有进客厅,极其简短地回应了一下,“妈,我有话问你。”

    在叶双鲤的印象里,他和母亲沟通的次数并不多。

    毕竟是叛逆的男孩子,从会跑会跳开始就逐渐在远离妈妈的路上狂奔而去。

    他几乎很久没有空出一点时间专门坐下来和父母聊天,面对略微局促的母亲,叶双鲤甚至有那么些许心酸。

    “我爸的身体还好吧?”他看了一眼主卧的房门,用这个较为沉重的话题打开对话。

    母亲连连点头,随后大概是觉得在自己儿子面前还这么紧张有些好笑,便低头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你爸他上次摔了一跤,不过因祸得福,身体反倒渐渐好起来了。最近还能出去跑跑步,偶尔回学校给学生上上课,都不耽误了。”

    叶双鲤心里松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搅在一起的手指:“妈,我其实…”

    “小鱼,”老妈出声打断他,“妈知道你要说什么。”

    叶双鲤瞬间噤了声。

    那个话题就像是家里默认的违禁品,他不敢提,可又不得不提。

    一旦提及,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能立刻住嘴,害怕又出了什么差错。

    “我和你爸商量过了,觉得你现在是个大人了,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

    叶双鲤没想到对话能这么直入主题,并且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您是说,”他甚至有些结巴,“我爸他…”

    “我和你爸从小到大就没束着你,向来都是你想干什么就去干。这事出的突然,你爸本来就有高血压,一时又没接受过来。他卧床快一年,我也照顾了快一年,医院里的事情见多了,人也看开了,妈知道你不容易,我和你爸不能再给你添堵了。”

    “你姑姑总夸你,说大城市的钱好挣,说你有出息。但我就总担心,总怕你走了歧途。”

    “妈也气过你,但是后来我想想,就这样吧,人平安就好。你爸平安了,你也平平安安的,日子就这么过吧。”

    这段话听完,叶双鲤沉默了许久。

    他依旧是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半天都没什么动作。

    父母对自己的孩子向来都是没有办法,一年多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缓冲,可叶双鲤却依旧陷于愧疚。

    他敢于面对自己,也勇于对抗世界。

    但自己的父母却是他心里永远难以迈过的坎。

    可是现在,对方轻轻松松就帮他迈了过去。

    甚至丝毫不费力气。

    叶双鲤弓下腰,把脸埋进掌心中,深深呼了口气。

    “我看他这一年也苦,天天早出晚归,也算是熬过来了。”老妈话锋一转,开始说起了别的事,“听说他考得不错,我也没好去问…”

    叶双鲤“唰”的一下直起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妈,我和段思言,那、那什么了。”

    他磕磕绊绊地解释,结果这欲盖弥彰地说辞越抹越黑。

    “你们、你们…”老妈瞪大了眼睛,“你们…!”

    “不是不是不是…”叶双鲤连忙摆手,“我跟他没什么了。”

    “没什么了?!”老妈愣了愣,“你们分手了?”

    叶双鲤动了动唇,心道都能说出这个词了?自己老妈接受能力也太强了吧!

    “那你是不是…”老妈吞吞吐吐,“是不是不喜欢男的了?”

    “哦,”叶双鲤揉揉鼻子,“我、我又谈了个。”

    老妈看着叶双鲤活像见了鬼:“是那个借你钱的吗?”

    叶双鲤:“……”

    真就知子莫若母,一猜一个准。

    “怎么就换人了?”老妈网叶双鲤跟前凑了凑,似乎有深谈之意,“你不是说人家是大老板吗?”

    叶双鲤“啊…”了一声每个下文,沉默片刻起身就走。

    老妈“哎哎”了一路,赶紧跟去房间门口:“你怎么乱来?”

    “没乱来,真的妈,”叶双鲤说着就要关门,“您放心,我看书了。”

    隔着门板,老妈还在外面絮絮叨叨地念着。

    叶双鲤把自己往床上一砸,捞过枕头盖在脸上。

    这么就把事情说出来了。

    曾经闹得不可开交的过去,就这么…结束了。

    时间真的可以解决问题,或许在段思言看来,叶双鲤的放弃就和父母的妥协一样让人不可思议。

    可事情就是发生了,接受它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叶双鲤闭上眼睛,安慰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就算段思言只是为了让他放弃复习,就算那份拒绝并不发自内心。

    但是也无济于事了。

    他甚至明白了江野当初说的那句“等你回趟家”是什么意思。

    江野是怕叶双鲤舍不得,所以为他留了条后路。

    如果叶双鲤心软了、后悔了,尚且还可以补救。

    江野随时准备着叶双鲤的离开,他会坦然地放弃,或者轻飘飘地向段思言证明:看,我们并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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