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趟家,回叶双鲤的快乐老家。
在听到这句话时,他就已经猜到江野大概是在介意自己的那位前男友。
可是当初他分手分得干干净净,除了之前不轻不重的问了几句高考,就没有其他一点联系。
这都能醋上,叶双鲤觉得江老板气性可真小。
要是他俩换一下,那对方还不直接原地建醋厂。
“我看很开的江老板,”叶双鲤坐在床边,盯着江野换衣服,“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你以为我和我发小余情未了?回一趟家就把你甩了。”
“发小?”江野低头扣着胸前的睡衣纽扣,状似不经意间问道“不是同学吗?”
“小学就同学了,”叶双鲤在心里算着年份,“十几年了都,应该算发小吧?”
好家伙,又叠了一层身份buff。
江野皱着眉“啧”了一声:“感情挺好啊。”
叶双鲤笑眯眯的欣赏江老板酸的冒泡,还不怕死的来了句:“还行。”
“还行。”江野捏着他的下颚,俯身在撅起来的嘴巴上亲了一口,“气死我你有什么好处?”
“哈哈,”叶双鲤后仰着身体,乐得直踢腿,“那你趁着现在还活着,立个遗嘱把钱都留给我吧。”
江野捏捏他的脸:“好。”
叶双鲤脸上的笑容一顿:“你还‘好’?”
他就顺嘴开个玩笑。
“除了你也没人给,”江野把叶双鲤拉起来,“中午吃的什么?”
叶双鲤花两秒思考了一下自己一个多小时前他吃的粥算不算午饭。
“没吃呢。”他觉得那应该不算。
“点外卖了?”江野又问。
叶双鲤摇头:“没。”
冰箱被打开,叶双鲤怀里被塞进了一把保鲜膜包裹着的芹菜。
江野端着一盆毛豆,又从冷冻室拿出猪肉:“我不回来你就不吃了?”
他膝盖一顶,关上了冰箱门。
叶双鲤低头把保鲜膜扯开,跟着对方进了厨房。
摘菜他都已经是熟手,这把芹菜菜茎细,菜叶嫩,虽然只有小小的一把,但是真摘起来还挺费功夫。
江野把肉化了冻,低头慢条斯理地切着肉丝。
“你是不是喜欢吃芹菜?”叶双鲤把芹菜放鼻子下面闻闻,“感觉你经常买。”
“芹菜便宜,”江野给的理由非常朴素,“老板还经常买生菜和萝卜。”
叶双鲤偏了偏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挺好养的。”他总结出这么一句话来。
江野把切好的肉丝往小碗里一扔,捏了些淀粉抓了抓:“小时候家里穷,我妈就把这些菜来来回回地做,偶尔有点猪油就已经不错了,肉丝的话,那都挑给我。”
叶双鲤头一次听江野讨论家人,没有插嘴,继续等他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江野轻叹了口气,“他们信了别人的话出门打工,之后就没回来过。”
“啊?”叶双鲤有些不明白,“他们去哪了?”
“可能是被骗了吧,”江野洗了洗手,也拿了根芹菜开始摘,“被卖了或者进传销了。”
叶双鲤愣了愣:“那你报警了吗?”
江野掀起眼皮,看了眼自己的这朵花骨朵男朋友:“小少爷,穷人的命不值钱。”
当时他们一个村走了好几户,没了就没了。
警察都吃不上饭了,哪还有功夫替他们找人。
叶双鲤低头揪着菜叶,心里有点难受。
“不过没关系,”江野拿走他手心里的最后一根芹菜,折了几下扔进菜筐,“都过去了。”
时间不会停止,只要还活着就会被推着往前走。
过去即便被浸在血泪中,但岁月的沙石终究会将其掩埋。
人会变得强大,疼痛变成伤疤。
再触碰时或许就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都过去了。
那是有多努力、多艰难,才会在此之后说出这几个字。
抽油烟机发出“嗡嗡”的吵人声响,叶双鲤给江野递过去一个盘子:“你和连衾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有钱了吗?”
江野思索片刻:“没有。”
“哦,”叶双鲤盯着天然气的蓝色火苗,“怪不得。”
一个陪着自己白手起家的人,那是并肩走过人生最艰难时刻的人。
怪不得江野这么放不下,也是有原因的。
“连衾以前有点小钱,但不够他花,我就想着多挣一点,他能舒服些。”
“我小时候没念过多少书,赔过也赚过,后来跟对了人,有了公司就稳定多了。”
叶双鲤额角直抽抽:“我一点都不想听你们的恋爱史。”
“啊…”江野一个颠锅,把芹菜肉丝盛上瓷盘,“那不说了。”
叶双鲤把菜端出去,本是朝着餐桌走,走一半又折回到了茶几上放下。
重新回到厨房依旧很气,狠狠戳了一下江野的后腰。
“哎…”江野侧了侧身,“是你问的,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叶双鲤幽怨地瞪他一眼:“舔狗。”
江野无奈地笑笑。
午饭两菜一汤,吃的是早上剩下的米粥。
叶双鲤扒拉了两口就饱了,撂下筷子就往江野身上靠:“你跟连衾什么时候认识的?五年前?那时候我还在上初中吧?”
这种说法把两人的年龄差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江野吃饭的嘴都停下了,瞥了一眼靠在自己肩头的叶双鲤,突然就觉得有点罪恶。
“你今天怎么老是提他?”江野问。
“不知道,”叶双鲤闭上眼,“估计是介意吧。”
他语气很平,没拿腔捏调,就是最普通的陈述。
因为这是叶双鲤的真心话。
他的确介意。
并且也敢表达出来。
“那你和你那位发小呢?”江野一抖肩膀,“好了多久?”
叶双鲤动动脑袋,重新找个位置靠着:“高二吧?一直都不清不楚的。”
“怎么说?”
“就是暧暧昧昧的。那时候才发现自己喜欢男的,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敢说。”
友情和爱情糅杂在一起,有时候行为越界也不自知。
“后来呢?”江野问,“谁挑明的?”
叶双鲤长长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
“不像啊,”江野来了兴趣,“不应该是你吗?”
叶双鲤没精打采道:“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
十六七岁的叶双鲤还沉迷于翻/墙逃课打游戏,
他甚至不明白段思言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这些都不妨碍他一个点头答应下来。
可能那时候叶双鲤太喜欢段思言了。
喜欢到他还没意识到这份喜欢,就已经舍不得拒绝。
“后来的你都知道了,我一个废物学渣,他一个三好学生,为了跟他考一个大学,我每天起早贪黑刷题背书。结果分数线下来,我考上了他落榜,真是操了。”
江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叶双鲤推了他一把,“你不觉得这种事情很蛋疼吗?”
江野脸上的笑容没收:“我不笑难道还要让我说可惜?他要没落榜,那估计就没咱俩的事了。”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从懵懂到相知。
拥有同一个岁数,走过同一种轨迹,思想高度一致,三观也比较贴合,可能这才是最合适的人生伴侣。
“想什么呢?”叶双鲤问。
江野摇了摇头,没回答。
“现在想想,我那时候也真是头铁,为了他闹着要复读。家里人觉得奇怪,这才发现不正常。一开始他们还旁敲侧击地套我的话,后来我火气一上来干脆就直接说了。”
“说喜欢男的?”
“嗯,还说以后不会结婚不会生孩子,他们要是想传宗接代,最好趁年轻再生一个。”
江野的眉头都听皱了:“你要我儿子我腿给你打断。”
“我爸是斯文人,”叶双鲤摇摇头,“直接就被气医院去了。”
“所以你大一就跟掉钱眼里似的?”
“起初的治疗费要钱,护理费什么的比较多。但毕竟不是大病,撑过那一段时间就好了。”
“现在好了?”江野调侃他,“从钱眼里爬出来了吗?”
“不是爬不爬出来的问题,”叶双鲤还是摇头,“我之前心理就像有毛病一样,看我爸妈被我折腾的那么惨,就也不想让自己好过。整天想着挣钱寄回家里,其实我妈她都没找我要过。”
“还算有点良心,”江野放下筷子,把叶双鲤拉进怀里,“来抱抱,以后老板有钱。”
“其实我妈也缺钱,不然我姑不会找我的。”叶双鲤闭上眼睛,把脑袋窝在江野的肩窝,“江老板,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没遇见你会怎么样?估计猝死了吧?”
叶双鲤的身上有股子韧劲,跟那漫山遍野的野草似的,压不死烧不灭。
就像当初走投无路,也愣是没像江野低头服软。
“不至于,”江野摸摸他的头发,“你比你想象中的要厉害很多。”
他亲亲叶双鲤,突然觉得能被这么个小东西喜欢,自己还挺幸运。
“所以你也瞎想,”叶双鲤突然坐直身子,看着江野,“我可是个有原则的人,不会绿了你的。”
“也不是这方面,”江野想了想,“我希望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叶双鲤没懂:“什么?”
“如果一定要绿的话,”江野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那就绿吧。”
“绿色健康。”
-
叶双鲤临回家前骂了江野一夜的有病。
甚至等车的时候骂、坐车的时候骂、下车的时候还在骂。
直到走到家门前的一个岔路,叶双鲤停下脚步,给他回了条正常信息。
-快到家了。
这个他呆了十八年的地方,一年都没回来过。
不过好在他们这种小县城经历没那么发达,一年时间没发展多少,看不出太大变化。
江野的信息回了过来。
-脾气收着点,别气你爸。
叶双鲤匆匆瞥了一眼江野发来的信息,那语气跟他的老长辈似的,看着就烦。
正准备关手机,老妈的电话恰巧打了过来。
家里的饭已经做好,就等着他回来了。
楼还是那栋楼,家还是那个家。
叶双鲤走过水泥小路,行李箱的轮子噜噜作响。
经过熟悉的窗口,叶双鲤没有抬头。
绿化带里的月季开了,红的黄的聚成一片。
一楼的大爷是个爱花的人,叶双鲤以前在楼下喊段思言,心情好了就偷偷给他摘一朵。
虽然事后没少被大爷骂,但在看到段思言略微带笑的那一瞬间,被骂都值了。
少年的爱情干净纯粹,即便泛黄发旧,最初的美好却依然存在。
心情复杂地回了家,房门半开着,像是在等他。
叶双鲤在原地站了有半分钟,也没想好推门进屋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最后还是老妈开了门,笑着问他:“早就听到有声音了,怎么半天不进来?”
叶双鲤鼻子一酸,百感交集。
家里陈设未变,就是父母瘦了许多。
父亲坐在桌边,叶双鲤喊了声爸,对方轻轻“嗯”了一声。
他就像是还在上高中一样,到了中午,回家吃饭。
一顿饭吃得非常安静,吃完就各回各的房间。
卧室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长长舒了口气。
不是很大的房间被老妈收拾得异常整齐。
桌上的台灯、窗前的笔筒,甚至还有他高三背的那土不拉几的黑色书包,以及那些厚重的、被翻阅无数次的试卷练习册。
写着“我要上x大”的便利贴在贴在书桌前的窗沿下。
那是叶双鲤和段思言约好了的未来。
这间房子把时间停在了一年前。
到现在一点都没变。
叶双鲤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抬手把那张便利贴撕了下来。
垂眸郑重其事地折了两折,手腕一扬扔进垃圾桶里。
屋外日头正盛,茂密的梧桐遮盖了半个窗子。
叶双鲤想到了去年高考前,他也是对着这满眼的绿色抓耳挠腮地背化学方程式。
不过熬过去就好,现在他连暑假作业都没有。
叶双鲤找来不要的快递纸箱,除了留下了部分可能有用的课本,剩下的那些就全扔了进去。
连带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加上那一个黑色书包。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只黑白色款式极简的腕表。
一年过去,秒针还在走动。
这是去年段思言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叶双鲤的拇指在表面用力擦了几下,接着给江野拍了个照,并附上一句文字。
-这只扔了。
-江老板,给我买只表吧。
他发完把腕表放进纸箱里,想想又觉得不是很恰当。
就像是在刻意找江野要钱似的,万一对方以为他要什么几百万的名表呢?
叶双鲤越想越觉得不对,干脆把信息给撤回了。
为了掩盖尴尬,他又发过去两条信息。
-江老板,你什么时候有空来?
-我都想你了。
江野没回他,估计忙着工作。
其实叶双鲤有点夸张,他也没那么想。
只是在这个家里段思言的存在感太重了,好像就连空气都他妈带着对方的味道。
叶双鲤倒在床上,心里就有点想江野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杜松气息。
枕边的手机进了通语音,他以为是江野的,看都没看便划了接听。
“江老板,”叶双鲤嗡着声音,“可把您忙死了。”
话筒那边却意外安静。
叶双鲤觉得奇怪,眯着眼看了一眼备注。
居然是段思言。
“小鱼。”段思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叶双鲤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甚至还有一种自己依旧在念高中的错觉。
“嗯?”他抓着手机的手指蜷了蜷。
“可以见一面吗?”段思言平静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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