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是条捷径,走上去舒服又惬意。
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叶双鲤在最后一步醒悟,猛地收回了腿。
小区里灯光少,远处渝城的夜景很好看。
但是叶双鲤没那功夫欣赏。
“不租?”江野问。
“不租。”叶双鲤答。
他说完,没听见对方回应,于是又加了句“谢谢老板”。
因为和江野有所牵扯,所以之后被连衾针对。
如果后者知道江野把房子租给了自己,那还有的闹腾。
而且,就算退一万步来讲,江野为什么就这么照顾他。
仔细想想,其实很多问题。
叶双鲤像是已经被推在了悬崖边上,差点就被诱哄着往前迈了一步。
他反应过来后吓出一身冷汗,一连往后退了个八百米,远远离开。
“行,”江野的声音平淡,无喜无怒,“钥匙给中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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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就像一场梦,醒来还是很感动。
王哥看着叶双鲤晚上欢天喜地地收拾衣服滚蛋,又在一小时后垂头丧气地背着书包回来。
“咋了这?”王哥还在埋头批他那山一样的卷子,“不是找到房子了吗?”
“又没了,”叶双鲤把书包往座位上一扔,身子一歪就往折叠床上倒,“我可真——”
“哐”的一声巨响,把王哥吓了一大跳。
叶双鲤的话都没说完,整个人头朝下倒在了瘸了腿的折叠床上面。
床塌了,他也差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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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轻微脑震荡,”医生扶着叶双鲤的头转了转,“耳鸣吗?看东西重影吗?”
“有点耳鸣,”叶双鲤乖乖回答,“看东西不重影。”
“还好,不是很严重,”医生抽出白大褂上别着的圆珠笔,撕了张纸就开始龙飞凤舞地写他们医院内部交流文字,“保险起见,拍个片子看看吧。”
叶双鲤不是很想拍。
“三百二呢,”他拉着王哥往大门走,“我觉得我现在特别精神。”
“你要钱不要命啊!”王哥揪着他的后脖颈强行把人往回带,“这钱我出,把片子给我拍了!”
屈于领导淫威,叶双鲤只好乖乖听话。
结果这钱花过了,医生看看,还是那句话:“还好,不是很严重。”
妈的,钱白花了。
“还有人希望自己检查出点毛病的?”王哥唾沫星子直往叶双鲤脸上喷,“我看你是一头撞地上撞傻了?照你这么说,你体检不查出个癌症晚期都亏了是吧?!”
叶双鲤一撇嘴:“我癌症晚期谁帮你挣钱?好好的咒我干嘛?”
“我看你是自己咒自己,”王哥拎着刚拍的片子,一边低头整理着票据,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你这鼻涕还挂着呢?明天能继续上课不?回头别传染给学生,不然扣你工资啊。”
叶双鲤心想扣吧扣吧,今天花了这三百二你迟早得扣回来。
路上,王哥和自己老婆打了个电话,两人腻歪了一通,说过几天就回家。
叶双鲤心想完球,他唯一的住处也要关门大吉了。
“你真不回家啊?”王哥挂完电话又开始絮叨,“公司一关门,商业用电也跟着关的,到时候你连个电热毯都没有,冻死了。”
叶双鲤耷拉眼皮,觉得心累:“当初你跟我说住办公室的时候也没说过年停电。”
“谁知道你大过年的也不回去啊,”王哥一摊手,“小年轻搞叛逆,我要是你爹就跑渝城来抽你。”
“不好意思,”叶双鲤道,“我爹在床上躺着呢,一时半会儿下不来。”
他说得轻松,跟个白眼狼似的,没有一点负担感。
不过王哥知道叶双鲤是自我打趣,干脆说话也没那么呛人了。
“我给你补三百,这几天找个小宾馆凑合凑合吧,办公室四面漏风又不保温,别真冻出病来了。”
“谢谢王哥。”叶双鲤敷衍地扯出一抹微笑,头一低就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是想硬熬的,毕竟都快过去半个月了,房子估计也找不到了。
但是他也怕自己真来个头疼脑热的,去医院花几百得不偿失。
“那就住宾馆?”王哥问。
“到时候说吧,”叶双鲤想想就头疼,“船到桥头自然直。”
隔天中午饭后,叶双鲤又去中介蹲点。
他看见江野的租房信息挂在最前头,当天下午就被人抢似的给租走了。
“五百啊,”李大姐说,“不是挂着五百?”
“四室两厅?”叶双鲤又问。
“是的啊!五百!一个月五百!”李大姐简直不想看他,“真搞不懂你。”
叶双鲤缩缩脖子,有点不好意思继续呆在这了。
他不想走的路自然有别人走,自己都放弃了,还酸什么酸。
只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种心思别扭的很,酸涩难堪。
他的船快到桥头,不仅没直,反而快沉了。
除夕当天,写字楼里的停电通知明晃晃贴在大门上。
叶双鲤看了一眼,鬼魂似的飘上楼。
别的城市半夜都亮着灯,加班的加班熬夜的熬夜,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
渝城这破地方倒好,强制停电让你放假回家,他一个积极向上的大好青年,仿佛被市长用枪管戳着后脑勺,边戳还边骂:卷你妈啊卷!
行吧,他不卷了。
但给张电热毯也行啊呜呜呜。
渝城不相信眼泪,帅哥的眼泪也不。
不仅如此,到了万家团圆的除夕夜,它连商场都给你关了。
叶双鲤本来想去吃碗面条,可现在站在空荡荡的广场上喝西北风。
商场大门上一样贴着告示,今天晚上七点关门,明早十二点开。
真好,这城市。
叶双鲤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
不趁着逢年过节努努力冲一下城市gdp,反而早早关门回家睡大觉,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渝城好就好在,适合养老,适合摆烂。
他揣着点钱,沿着路边瞎溜达。
自从城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后,年味就淡了很多。
晚上九点多似乎已经很晚,沿街的店铺大多都已经关门。
路上车少人也少,一点都不热闹。
果然城市不同风土文化也就不同,要是在叶双鲤家那块儿,这会儿正式热闹的时候。
他家那块啊…
叶双鲤低头踢了踢路上枯黄的梧桐叶。
朋友圈全是发年夜饭的,姑姑也发了,一大家子围着圆桌在奶奶家吃饭。
只是照片里没有叶双鲤的父母,他放大了仔细找也没找到。
还在医院吗?
过年还在医院?
还是…出什么事了?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手机,脑子里胡乱想着。
出事了姑姑肯定会告诉他的,可是没出事的话,怎么连吃个饭都不能去呢?
要不要打个电话呢?打了他们接吗?接了又说什么?到头来还是惹他们生气。
叶双鲤的心慢慢沉下去,他放下手机,继续沿着路往前走。
转了个弯,难得遇见一个还在营业的卤味馆。
酱香味顺着门店往外飘,窄小的窗口前排了个队,五六个人,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叶双鲤肚子饿得咕咕叫,人又闲的没事,干脆就站在了队末。
“四个鸭头,十只鸭爪,再来点牛肉,白斩鸡也来半只。”
叶双鲤仰着脖子往前瞅,看前边的人大包小包拎了一堆。
似乎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认真做年夜饭,有的抽不出空,干脆就用即食卤菜凑个盘子。
他前面几个人似乎都是这样的大采购。
所以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菜没了。
排在叶双鲤前面的一个大妈买走了最后几根鸭爪和一点凉菜。
他就眼巴巴地看着对方伸手一指:“全给我吧!”
叶双鲤张了张嘴,心说你也给我留点。
店家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就笑着说:“要不给后面的小伙子留一点吧。”
“我家十来口子呢,这都不够吃,”大妈看都没看他,直接拒绝,“前面你都卖了,到我这咋还限量呢?”
遇到个不好说话的,店家也懒得劝,笑呵呵地把卤菜全卖给她了。
“不好意思啊,都卖完了。”
叶双鲤“哦”了一声,想回头看看跟他一样的倒霉鬼。
然而等他一回头才发现,自己身后空空如也。
岔路的街道空旷冷清,倒霉的就他一个人。
叶双鲤有点扛不住这落差。
店家急急忙忙地收摊,手机上还挂着和家里人的视频。
“哗啦”一声,卷闸门被拉下来上锁。
店家骑上小电驴,还不忘扭头关心他一句:“还不回家过年啊?”
叶双鲤扯出个比哭还丑的笑来:“就回了。”
就回了,就回他那断了电的写字楼了。
可是等到电瓶车的尾灯消失在街角在,叶双鲤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是他在外面过的第一个除夕。
身边没有家人,没有零食,甚至没有热水。
叶双鲤感觉自己昨天还是逃课翻/墙跟人学校后门打架的中二病,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红了眼拼了命。
可是今天却要为了一顿饭心塞难过,能让他红眼拼命的,除了毛爷爷,还是毛爷爷。
生活的耳光不会提前预警,它抽在你脸上的时机无法预测。
扛得住的瞬间成长,扛不住的原地等死。
叶双鲤不想死,但也不太能扛得住。
他完全没做好准备,却像是被谁从背后猛推了一把。
跌跌撞撞往前,摸索着扛下一切。
艰难笨拙,但决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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