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如沐春风的笑容,这彬彬有礼的话语。
叶双鲤脑内瞬间警铃大作,“唰唰”退了两步。
许扬夹在其中不明所以:“啊?”
叶双鲤把他拽到自己身后:“睡过头了。”
“睡过头了?”连衾往前走了几步,“这样啊,我以为你躲我呢。”
随着连衾走上前的,还有那两个壮汉。
叶双鲤见情况不妙,当机立断把许扬反向一推:“跑!”
跑,去喊救兵!
可是许扬并没有读懂叶双鲤之后的潜台词。
这位脑子缺钙的大哥可能是热血漫看多了,甚至还拉过叶双鲤的手十分义气地喊道:“要走一起走!”
叶双鲤回头看了这个傻逼一眼。
“……”
那一刻,他又明白了一个真理——切勿指望他人,万事要靠自己。
“跑什么?”连衾又笑了笑,“好不容易见一面,坐下来说说话?”
叶双鲤可怕地发现,他的后方也围上来了两个壮汉。
对方有备而来,他走不了,反倒冷静了下来,
“和我室友没关系,你们没必要惹上他这个麻烦。”
许扬扒着叶双鲤的肩膀:“我也不是麻烦吧?”
“您闭嘴吧。”叶双鲤真想把许扬原地掐死。
“我就来找你说说话,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连衾慢慢吞吞走到他的面前,把手伸进了自己大衣口袋。
就那一个瞬间,许扬一把拉过叶双鲤往后一扯,伸手就要去扣连衾手腕。
叶双鲤一个踉跄站稳身子,抬头就看许扬一拳撂倒了一个壮汉。
“别打!”连衾一句话说出来,四个壮汉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卧槽你没事吧!!!”叶双鲤从后托住许扬的腰。
许扬偏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再回头直接开骂:“操/你妈在学校里还敢还带——”
连衾从兜里拿出一份纸张。
“带……人堵我?”许扬一拧脖子,把这句话的音调在空中怪异地转了个弯,“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呵呵,”连衾扯了扯嘴角,把那份纸张往许扬怀里一拍,眼睛却是看着叶双鲤的,“四万五千八,一分别想少。”
他说完便潇洒转身,只余下抱着一怀里纸的许扬和沉默着的叶双鲤。
许扬没立刻出声,他把手上那叠纸理了理正要看,叶双鲤劈手就给夺了过来。
“咋回事?”许扬眉头拧得老高,“你怎么惹到这种人?”
“我把他朋友给打了,”叶双鲤明显不愿多说,“没事,我能处理。”
“你处理啥啊你处理?”许扬急了,“四万…四万几?你从哪儿弄钱?”
“我先想想,”叶双鲤烦得不行,脚步加快了许多,“又不一定真给那么多。”
他低头整理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复印票据,心里就和这些破纸头一样乱。
虽然事情还是到了这一步,但却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
快到直接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压根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不行就凑凑?”许扬跟着他往前走,苦口婆心道,“我告诉你可千万不能碰网贷!”
-
叶双鲤自然不会碰网贷,他没那么傻。
只不过他刚给家里寄了一笔钱,现在别说是四万了他就连一万都拿不出来。
怎么办?那就只能厚脸皮。
叶双鲤先是直接给酒吧的徐哥打了电话,想着就算不要那剩下的七百,卖酒的四百总能给他。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把他手机号连带着微信全给拉黑了。
就真离谱。
没办法,他又去找辅导机构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
他辛辛苦苦熬出来的三倍也在里面,用牛皮信封装着,不薄不厚的一层。
叶双鲤打算去一趟医院。
他按照连衾给他的票据上的信息找到了黄毛,道了歉、并且承诺愿意赔付了对方他能负担起的所有医药费。
除去乱七八糟没必要、一看就是坑他钱的项目,那些正经渠道的费用加一起,虽然费用贵了点,但也就一万左右。
叶双鲤只能拿出六千多,剩下的四千是寝室三人凑出来给他的。
还挺感动。
然而赖在病床上的黄毛并不是很吃这一套,他给叶双鲤下了个最后通牒,要么赔钱,要么法庭上见。
叶双鲤没动。
黄毛突然咧嘴一笑,给出了第三个选择。
要么——
叶双鲤没听,转身走了。
医院在市里,他沿着路边走了不知道多久,抬头一看,到了之前的那个酒吧。
叶双鲤准备进去碰碰运气,去前台找徐哥,结果人家根本不见。
自讨没趣。
叶双鲤走累了,百无聊赖地找了个小腿肚高的花坛坐在边上。
他手肘撑着膝盖,弓起腰摸摸口袋,掏出半包皱巴巴的中华。
这还是两个月前江老板给的,寝室几个人分了半包许扬就扔给他了。
也亏得他这袄子没有水洗,不然这会儿掏出来的就是一堆烂烟草。
这烟来得巧,叶双鲤拿出一根咬在嘴上。
然后他又意识到自己他妈的没打火机。
“操。”
他又摘了烟,自己都笑了。
身边有人手挽着手逛街,说话时笑声很大,叶双鲤就抬起眼皮看过去一眼。
一对小情侣,年轻人,看着跟他差不多大。
叶双鲤撕开烟条外的卷纸,捏起一点烟草,扔进嘴里嚼了一下。
一股浓烈的涩味几乎麻木了他整个舌苔。
真他妈苦啊。
慢慢的,到了晚上,周围人开始多了起来。
有人从酒吧里出来,接听电话,张口喊了声妈,说自己在图书馆,让对方别打扰。
叶双鲤觉得好笑,也掏出手机。
通讯录里面的妈妈和爸爸都加了星标,置顶在最上边,叶双鲤的拇指悬在屏幕上,就这么盯着看了许久,始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他往下滑,找到姑姑的手机号,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叶双鲤的声音粗粝得有些不正常。
“哎哟这声音怎么回事?”姑姑惊讶道,“怎么了?”
“没事,”叶双鲤清了清嗓子,“最近有点感冒。”
“你从小就容易生病,最近天冷,你多穿点…”
姑姑在那边絮叨了好一通,叶双鲤认真听着,没有打断。
“你爸都会说话了,会喊你妈,哎哟,你妈把他照顾得可好了,医生说再养养都能下床了。”
叶双鲤眼睛有点红,低头用手指揉着他手里的半根烟:“那就好。”
“双鲤啊,”姑姑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啊?”
叶双鲤的手指不动了。
他盯着那簇深棕色的烟草,长舒了一口气:“车票贵着呢,寒假再说吧。”
“你想着回来就行,”姑姑乐呵呵道,“一家人哪记仇?你妈可想你了。”
叶双鲤又随便“嗯”了一声。
啰哩巴嗦了一堆废话,就在要挂电话的时候,叶双鲤突然出声喊住了对方。
“姑…”
他低垂着眸,长睫不停发颤。
到底是十八九岁的少年,除了硬骨头和倔脾气什么都没有。
最缺的是钱,最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缺的还是钱。
叶双鲤张了张嘴,说不出来,喉结上下一滚,原本准备好的话就咽了回去。
“怎么了?”姑姑小心问道。
“没,”叶双鲤揉揉眼睛,“谢谢姑姑。”
“哎哟一家子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挂了电话,叶双鲤又发了会儿呆。
手机有信息提醒,他点开来看,是姑姑给他发了个红包。
-想家了就回来
-你妈不怪你
“啪嗒”一下,一滴水珠掉在了屏幕上。
它拱着漂亮的圆弧形,把屏幕上的字给放大了。
叶双鲤一吸鼻子,用拇指把水珠擦掉了。
他使劲揉了几下眼睛,没领红包,也不知道怎么回复。
那就干脆站起了身,没有回复。
然而下一秒,手机又有消息提醒。
叶双鲤以为还是姑姑,心说那就随便回个什么。
结果令人意外的是,江老板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叶双鲤突然还想起来有这么个人。
随后,对方给他发来一张照片。
隔着绿化带和非机动车道,有个男生低头弓腰闷在花坛边上,跟个没人要的小土狗似的,竟然还在抬手抹眼泪。
叶双鲤心里先是纳闷这啥玩意儿,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这他妈不是自己吗?
-你哭什么?
江野一条信息看得叶双鲤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他抬头看向路边,目光扫过一辆熟悉的黑色别克车。
哭,哭个屁。
老子天下无敌!老子才没有哭!
叶双鲤不由分说转过身,快步远离这是非之地。
同时他低头戳着手机,惜字如金地给江老板回复过去。
-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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