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闭市的击鼓之声就要响起,宇文修多罗一行人就关了店,走出食铺。她们正聊着,却忽然被一个高鼻深目,身着红色胡服的女郎拦住:“夫人等等。”
宇文修多罗回头一瞧,觉得这明艳女子有些眼熟,思量片刻后,便想起来了,是那日在东市中她与李福一同搭救的胡女安雅。
安雅走上前,颇为激动地行了礼:“我终于遇到夫人您了。那日东市一别后,我就一直想找机会给您道谢,如今终于遇到了。”
想来,这女郎也是听她的声音认出来的。宇文修多罗笑了笑:“那日不过举手之劳,小娘子无需如此记挂。”
安雅却不,她翻了翻腰带,身上挂着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响动着,片刻后,就翻出了一张纸来,上面用不熟悉的汉字写了一串地址:“夫人,我叫安雅,来自于阗,这里是我家在于阗的铺子,夫人日后若想去西域游玩,只管来找我便好,一切都有安雅。”
她说得真诚,就差拍胸脯保证了,宇文修多罗自然收了下来:“既然如此,便多谢小娘子了。总听人说西域风光是何等壮观,我也极想有一日去瞧一瞧呢。”
听到这话,安雅也欢喜地笑了起来:“那便说好了,夫人日后一定要来!”
与此同时,宇文修多罗也想到了西域盛产的葡萄,哈密瓜,香梨和无花果,又是一阵嘴馋。
————————————————————————————————————————
待到宇文修多罗回到了赵王府,只觉得自己累得眼冒金星,匆匆换了身衣裳后,便倒在了卧榻之上,欲要小憩片刻。她也知墨竹她们忙碌了一整日,便让她们都下去休息,只留了几个二等丫鬟守着院子。
谁知这一小憩,就彻底睡了过去,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昏暗,卧房内已经点起了烛火,柔和的烛光映照在绯色纱帐之上。与此同时,卧房门也被横拉开来,早已醒来的蕙兰前来禀告:“王妃,大王来了。”
若是往日,只怕宇文修多罗直接就惊醒了。只是今日她实在是累坏了,此时也只是把脸埋在了枕里,声音中都满是睡意:“别吵。”
看着她这副样子,蕙兰正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李福抬手拦住了,示意她退下。蕙兰走出卧房的同时,李福也坐在了她的榻边,看着她长发散落,睡得正香的模样,他也不由轻笑。
过了片刻,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身边有人,宇文修多罗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李福俊朗的面容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一惊,猛地坐起:“大王,你,你怎么来了”意识到自己如今是蓬头垢面的模样,她下意识地想要整理,却也无法。
李福则温声道:“听下人说,你一直未用饭,本王担心你身子有恙,就来瞧瞧。”说着,又关切地问道,“现在好些了吗?飧餐我已经端来了,你要不要用些?”
听到如此关切的话语,看到了几日未见的面容,宇文修多罗的心下一暖。她一觉刚醒,此时腹中也有了些空落落之感,便点了点头:“无妨,我不过是今日困倦了些。有劳大王担心了。”
“唤我子祐。”李福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倒让宇文修多罗一愣,“什么?”
李福看了看案几上的饭菜,眉目含笑地看着她:“若你唤我子祐,我便将案上的饭菜拿到你的榻前,如何?”
原来是想要宇文修多罗唤他的表字,而非生疏的“大王”。宇文修多罗本不想服软,欲要唤门外的丫鬟进来拿,谁知李福却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门外的人都被我打发走了。”
看来这个人今天是不让她唤表字不罢休了,宇文修多罗很想“自力更生”,自己下床拿饭吃,但是只有刚睡醒的人才会理解那种浑身软绵绵的,不愿离开卧榻的感觉。最后,她也只能气鼓鼓地来了一句:“子祐。”
听到这话,李福满意地笑了笑,起身前去将案几上的饭菜拿来,放置在她榻上的小几之上。宇文修多罗一瞧,竟然有她喜欢的古楼子,配了一碟绿油油的葵菜,一碟春盘和一碗散发着香气的冬笋鸡汤。
“你若再不醒来,饭菜可就要凉了。”李福打趣着她,而她也忙不迭拿了箸,开始用膳。羊肉豆豉馅的鲜香融在了口中,更是让她胃口大开。
待到饭菜撤下,李福这才对她道:“吐谷浑公主一事,终算了了。”不待宇文修多罗问,他便接着道,“虽说此事主要是武昭仪劝说,但是那日,我去入宫面圣,对九兄明言,吐谷浑公主和亲事关两国邦交,与各势力牵连甚广,我素来不喜这些,还是不要牵扯其中为好。”
也因此,李治最终改了主意,令王皇后自宗室中择一青年才俊,与吐谷浑公主结亲。
这话虽在她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她想象的还是各类小说中,男主角深情款款地说,只此一人,有妻无妾之类的。只是对于君王而言,唯有论政事,才是最有用的。
若宇文修多罗有机会拿电脑查一查李福的生平,就会明白为何李福是唐太宗所有儿子中,除了李治以外,唯一一个善终的人了。
她看着李福认真的神情,一下子就明白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她心中一慌乱,赶忙将话题扯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这个冬笋鸡汤很是鲜美,大王你喝了没有阿?”
李福:“”
————————————————————————————————————————
次日,宇文修多罗本打算去店里的,一个人的到来却让她不得不留在赵王府中。
一珠围翠绕的女子带着笑意走入赵王府正厅之中,宇文修多罗瞧去,但见她身着一袭石榴红的襦裙,上面以金线绣着大朵的宝相莲花纹,极为华丽富贵。她的如云墨发被梳成高耸的孔雀开屏髻,上面簪着被雕成孔雀样式的金簪,通体光彩夺目,一副大唐贵妇的派头。
莲花乃是佛教之花,佛家又向来崇尚素净。此时女子衣裳上的莲花纹用世人眼中“华丽”的金线织就,倒是有趣。
她的面容极为美艳,眉心处描了一朵夹竹桃的花钿,一见到李福与宇文修多罗,便笑着开口:“十三弟,十三弟妹。”
正是大名鼎鼎的高阳公主。
李福行了一礼,温和而又隐隐带着疏离地道:“见过十七姊。”
高阳公主的笑依旧明媚,说话也是风风火火的:“近日正是柿子的时节,这两日我新得了些上好的柿子,自然不能藏私,就借花献佛,来赠与十三弟一些。”
说着,她身后的侍女就已经将一精美的食盒奉上,墨竹忙上前接过,打开一瞧,一个个大小一致的朱红柿子被摆在盒中,各个品相极佳,一旁也饰以金箔,更添光彩。
待到道谢后,自然少不了请高阳公主落座,寒暄一番。
—————————————————————————————————————————
看着高阳公主美艳的面容,宇文修多罗忽然回忆起当时李福与她在曲江池畔遇刺,过了两日,高阳公主就来王府探望了。
那日,高阳公主义愤填膺:“听说京兆尹在刺客身上搜到了长孙府的印信,”说着,又是一副愤慨的模样,“这个长孙无忌,平日专权也就罢了,此时竟敢行刺皇亲。”
“十三弟是晓得我的性子的,一向心直口快,心里想着什么,嘴上便说了。”
“就算是皇亲,九兄就应该直接将他下大理寺审问。”
—————————————————————————————————————————
此时,高阳公主又提起了行刺一事,李福却是不紧不慢地道:“十七姊,此事九兄已经说过,是有人盗了长孙府的印记。十七姊在我这里说一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外面让人听去,怕是有心人要大做文章了。”
高阳公主却冷哼了一声:“就算是被人盗走,也足见他的仇家有多少了。如今的天下,真不知是姓李还是姓长孙了。”
她一面说着,她额前的孔雀口中衔着的珠翠也随她的动作碰撞着,叮当作响。
“十三弟,我知晓你素来淡泊名利,从不愿与人结党,更不愿沾染朝政。只是此事不论是谁做的,都是对你的羞辱,也是对吾等皇族的羞辱。”
就这般说了半晌,李福却也只是无波无澜地应了一句:“既然是皇族,便从无家事,也无个人事,一切只以君王社稷为重。”
如此一来,高阳公主竟也无话可说,只得强撑了笑意:“十三弟此话,当真是让我这个做阿姊的都惭愧。”
又是这般面上客气地说了几句,高阳公主最后告辞前自然不忘又道:“可是不巧,今日我是用过小食来的。早先就听闻十三弟妹厨艺极佳,九兄携武昭仪来尝过一次后都赞不绝口。改日必定要来尝一尝十三弟妹的手艺。”
宇文修多罗自然也客气地应道:“那是自然。”
待到高阳公主离开后,宇文修多罗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要趴在案几上了。心想,再这样天天应酬下去,面对长安城的波谲云诡,她迟早得折寿。
而李福唇边的笑意也逐渐隐了下去,对她道:“若说先前我对于刺客一事毫无头绪,如今,我便觉得,此事与十七姊脱不开干系。”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的困意一扫而光。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