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眨眨眼,没有回答。

    她看着远处,似乎在自说自话。

    “所以,你要不要参加?长安的簪花会还挺有趣的。”

    没得到得到答案,莲华低垂眼眸:“人多。”

    丁冬果立马说:“你可以坐在高台上。”

    高台之上,坐着的是皇室宗亲。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互相介绍过身份,但是,心知肚明,坦坦荡荡。

    少女期盼明亮的眼神,让人不忍拒绝。

    莲花再一次询问:“你希望我参加?”

    丁冬果抿了下唇角,认真地道:“你在,我才会安心。”

    “好。”他应声。

    换来的,是少女明媚一笑。

    “莲华,你真好。”

    莲华指间不知何时握上一支嫩黄旋覆花。

    修长手指,虚拢花冠。

    似乎是在为那花儿遮住阳光,又似乎,怕花儿没有阳光,反而暗淡。

    *

    上巳日,天气极佳。

    丁冬果一大早便梳洗装扮整齐。

    镜中少女,嫩白的脸,薄红的唇,一双明眸充满着盎然生机。

    成败在此一举。

    簪花会,每年都在曲江河畔举行。

    皇后亲自主持,贵族年轻男女相聚于此,期间,为了使得各家郎君、女郎能够充分展示才艺,会设置一场游戏比赛。

    比赛每年内容大致相同,左不过就是琴棋书画。

    于琴棋书画,丁冬果的水平算不得高,但是也算不得低。

    只不过,比文萱略差一些。

    文萱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专攻这些闲情逸趣,自然比丁冬果这种随手玩玩的精通。

    此番她若想赢得比赛,硬碰硬不行,大概得用点巧妙的心思。

    丁家便坐落在曲江河畔,离宴会地点不远,因此,丁冬果跟丁家人知会一声,便步行出门,前往簪花会的举办地。

    二丫头有些不放心:“咱们一起走呗。”

    “不用,我有些事情要办,你们自己先去玩。”

    看着丁冬果走远,姐妹两个有些犯嘀咕,这又忙啥去?

    曲江江畔,有翠柳映红,河边水草繁茂,此处河岸后方便是贵族人家的外宅别院,因此,比别处多了些精致,岸边砌石堆瓦,颇为整齐。

    簪花会举办地四周都有官兵把守。

    陆陆续续的来了许多人。

    丁冬果刚到,便在入口处,撞上了柳飘絮和她的一众闺中密友。

    柳飘絮看到丁冬果,仿佛见了鬼。

    “丁姑娘,你可真是死性不改啊,落到今日这般落魄田地,竟还惦记着参见簪花会,怎么?难不成你还像往常那般,画对‘鸳鸯’送给苏公子?”

    说到鸳鸯二字,柳飘絮一群人笑出声。

    “什么鸳鸯,明明就是一对野鸭子,农家女就是农家女,画的东西都上不得台面。”

    丁冬果既然敢来,自然早有心理准备。

    她眼底浸上冷意,不急不缓笑笑:“是啊,我自然比不上柳姑娘,精心绣了个荷包,结果被苏雪照扔进了臭水沟。”

    “你……”

    柳飘絮被戳中痛处,顿时火气上涌。

    “呵,参加簪花会,须得有请帖,你现在不过一介卑贱农女,还想混进来?”

    说话间,她转向守卫训斥:“你们可都瞧仔细咯,别让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

    守卫自然要盘查。

    丁冬果取出来一块令牌,挑眉一笑:“去年秋猎,我拔得头筹,皇后特此奖赏令牌一枚,甭说是簪花会,我便是想进宫求见,也是使得的。”

    “不信,可以叫你们首领来确认。”

    守卫自然不敢怠慢,当即便叫来首领。

    刘统领一见令牌,再打量丁冬果两眼,赶忙恭敬道:“姑娘请进。”

    气得柳飘絮七窍生烟。

    以前被丁冬果压一头便也罢了,如今身份调换,还要被她压一头,心里这个不服气。等着,看一会儿怎么收拾她。

    此时,簪花会上已经来了许多人。

    密密麻麻的。

    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有游戏闲话的,还有赏景观花的。

    欢声笑语不断,热热闹闹。

    丁冬果一头扎进人群,尽量往人多的地方去,省的扎眼被认出,还得跟人打无用交道。

    “你们听说了吗?今年五皇子也来参加簪花会。”

    “啊?五皇子常年佛寺清修,最不喜嘈杂,怎么会参加此等宴会?上个月,二皇子祭祖归来的接风宴,五皇子都没有出席呢。”

    “谁知道呢?不过听人说,五皇子容貌出众,在洛阳时候便很受追捧。”

    “可惜了,是尊活菩萨,不动凡心。”

    “那倒是,谁要是能把这位拉下神坛,那可比当太子妃自在。”

    耳边七嘴八舌的响起议论声。

    丁冬果听说莲华确定会来,松了口气。

    不过要说莲华动凡心,那还是算了吧,绝无这种可能。

    别的不说,单说他每日一身雪白云锦,身上除了花草香气别的味道一丝都没有,便也知道他多偏执洁癖。

    丁冬果有一次故意试探去触碰他指尖。

    几乎是一触即离,他便受不了,直接回寺去了。

    这种人,注定不会沾染红尘。

    她正想着事情,忽的耳边传来一声:“这不是冬果嘛。”

    丁冬果转过头一看,心头一紧。

    “姜夫人。”

    没想到,姜夫人来的还真快。

    只见姜夫人头戴珠翠,衣着华丽,明明三十多岁,却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谁能想到,这般好的皮囊之下,却是那样一颗恶毒的心。

    “许久不见,冬果瘦了不少。”

    姜夫人假惺惺道:“可见是吃了许多苦,唉,这乡下到底比不得咱们侯府,好好的一个富家千金,生生给磋磨成了个乡巴佬。”

    丁冬果抿了抿唇,没吱声。

    她既然来此,这便是她该受的。

    姜夫人见丁冬果不吭声,越发得意:“说起来,你还没好好认识一下秀秀吧,我家好好的侯府千金,被你占了身份,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可是吃尽了苦头。”

    “秀秀,还不仔细瞧瞧,到底是谁,让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姜夫人身边的,不是旁人,正是丁秀秀。

    跟丁冬果抱错的真千金。

    丁秀秀一身不合衬的华服,满头密密麻麻的珠翠,怯懦的陪衬在姜夫人身边,当真是应了那句话,“穿上龙袍也不像是太子”。

    姜夫人便是故意这般打扮她的。

    秀秀忽的被点名,吓得一哆嗦,她彷徨无措的看着丁冬果,不知作何反应。

    看到此景此境,丁冬果刹那间,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主动打招呼:“见过秀秀姑娘。”

    秀秀勉强笑笑,眼神却害怕的一直往姜夫人那边扫,看模样,越显得怯懦局促。

    姜夫人满意的看着丁冬果眼底心疼的神色。

    “冬果还不知道呢吧,秀秀已经结了一门好亲事,下个月,便要嫁入齐王府,成为二皇子的侧妃了呢。”

    二皇子的侧妃?

    丁冬果猛的一惊。

    怎么可以这样?

    即便秀秀之前被抱错,如今却也是名正言顺的武平侯府嫡长女,嫁给二皇子,还是侧妃?姜夫人是疯了吗?

    姜夫人看到丁冬果痛心模样,越发舒坦。

    “你也不用羡慕。”

    “这要是没抱错,这份福气可是要落在冬果你的身上,成为二皇子的正妃也未可知。”

    这叫什么话?

    且不说二皇子骄奢淫逸,单从朝廷大局来看,玉珩的亲妹妹,怎么可以去跟处于皇权斗争漩涡中心的皇子结亲?

    侯爷是个昏庸的,姜夫人更是没脑子,这俩人会害死哥哥的。

    丁冬果刹那间,当真恨毒了眼前的蠢人。

    “姜夫人,小心玩火自焚。你嘲讽我是乡巴佬之前,先照一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什么出身,你不过也只是一个屠户人家的女儿罢了。”

    这可是捅了马蜂窝。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看热闹,捂嘴偷笑。

    姜夫人顿时恼羞成怒:“来人,把这个私混进来的刺客,给我抓起来。”

    “……”

    围观的人哪里看不出姜夫人这是泄私愤。

    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怎么就成了刺客?别是听不得真话,非得要杀人灭口吧,你把她赶出去,难道别人就不知道你家是杀猪的起家?”

    “是啊,人可不能忘本。”

    有知情人士更是忍不住白眼:“到底是杀猪的出身,抢人家遗产可是一点不手软。”

    姜夫人都快要气炸了。

    正此时,人群忽的寂静下来。

    是宫中仪仗来了。

    姜夫人纵然气得七窍生烟,却也不敢再造次。

    丁冬果趁机,穿过人群,溜了。

    她此番也不是为了跟姜夫人犯争,然而,倘若不呛声回去,姜夫人不知道有多少小手段等着她呢,反正人她早就得罪了,不怕再多得罪这一回。

    别的事情暂且再说,先赢得赏赐要紧。

    不一会儿功夫,她便穿到了前排。

    此时,宫中仪仗已近在眼前。

    皇后走在最前,雍容华贵,身边有青宛公主搀扶,身后跟着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周遭各家命妇、皇亲陪同左右。

    “哇,那便是五皇子啊。”

    忽的,人群一阵悉悉索索的惊讶。

    这还是莲华归长安之后,首次在宴会上露面。

    人们对这位神秘的五皇子充满好奇,再见他容貌出众,气质斐然,越发打起来小算盘。

    这要是谁家女儿能嫁给五皇子,那可是天大福分。

    且不说这位五皇子多得圣宠,单说他本人,能将洛阳治理的富裕安康,便非常人。

    虽然这位是眼瞅着对皇位没兴趣。

    可是,真心疼爱女儿的,正好也不想女儿进后宫。

    莲华几乎瞬间成为人群焦点。

    永昌郡主跟在仪仗后面,却着实有些胆战心惊,上次她欺负丁冬果被五皇子撞了个正着,回去被她爹给知道,臭骂一顿。

    她爹说,惹到五皇子,都不如惹四皇子。

    那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今日听说五皇子出席,她本就胆战心惊,好巧不巧,她刚刚还跟五皇子打了个照面。

    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五皇子竟然一眼望向她。

    冷不丁对上他黑漆漆的一双清眸,吓得她心跳漏掉半拍,那双眼睛,太清透,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人的心里去。

    永昌缩着身子,老老实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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