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中蓦然一片寂静,有幸灾乐祸的,有惊诧的,有愤怒的,却独独没有疑惑的。
仅凭此人一语,所有人好似都默认了就是江云生所做,隐隐约约可听见什么江翁弟子之语,独独只有一人站了出来。
“你这是诬陷!江兄才不会做此等之事!”秦可久愤怒地看着书生,紧紧咬着牙关。
那书生听见此话,立马哭天喊地:“若小人有半句假话,甘愿一死!”
“想死,没那么容易!”宋慕春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书生,双手紧握成拳,恨不得现在就朝此人脸上打上一拳。
“子非!把此人绑起来押送官府,光天化日,诬陷当朝探花郎,该当何罪!”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众人一见着明珠郡主走了过来,行事如此雷厉风行,也不再窃窃私语,但难免心中猜测这探花郎和郡主的关系。
秦安鹤脸上露出抹讽刺的笑:“呵,看来江公子还真是择了一门上好的婚事啊。”
江云生脸上神情不变,从这书生一开始闯进来,到指名道姓说他科举舞弊,江云生始终不曾为自己辩解过半句,置身事外,恍若说的根本不是他。
现下也是这样,对着秦安鹤的嘲讽不放在心中,江云生目光深沉地看着那书生,不知在想些什么,悠悠说道:“秦公子,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您可还相信?”
秦安鹤心头一震,当年大哥也是不信的,明明与大哥无关,偏偏有人将事情闹大,舞弊一事牵扯甚多,大哥性情耿直,最终以死明志。
十多年后,又是同样的事情,此事若为假,不是针对江云生,就是冲着秦家所来,他岂能容忍小人放肆!
秦安鹤深深地看了眼江云生,转头便大步往琼林苑内走去
那书生被绑了起来,嘴里却依旧在说着舞弊一事,张口闭口便是江云生如何如何。
方才在金林池对岸,宋慕春看不大真切,她给子非使了个眼色,书生的嘴很快就被堵住了,青泥上前吧那张血书拿了过来,捧在手上好让郡主看得仔细。
这张状告书写得言词恳切,句句带泪,什么串通官员,得知考题,于天下学子之不公,于庆阳朝堂之不真,此作假之人,理应逐出汴京。
“谎话连篇。”宋慕春一把将那状告书扔到书生脚下。
书生被布团塞住了嘴,只能支吾着出声,他眼里闪过一抹决绝,竟朝着金林池跑去,想要一头栽进池子里。
“郡主不是说过么,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书生听着耳畔甚是凉薄的声音,只觉得这金林池的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
众人只看见江云生一只手便轻而易举将书生给提溜了起来,反救了他一命,让众人很是吃惊,毕竟人死后,死无对证,纵然江云生有舞弊嫌疑,也查不出来了。
秦可久扒开人群跑上去,气冲冲道:“你还说江兄舞弊,若他真舞弊,又怎会救你!”
江云生拿开书生嘴里的布团,书生立马嚷嚷道:“他必定是心虚!”
“你又怎知我在考场行了舞弊一事呢?”江云生蹲在书生面前,不怒也不急。
“你与他人私通,早就知道了考题!”书生往地上啐了一口。
“可有私通的证据?又是与哪位官员?说出来也好叫各位知道得真切,在官府不必使小兄弟蒙了冤。”
“对了,小兄弟切莫忘了时间地点,一一说明了才好。”
江云生一连串的发问下来,那书生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宋慕春心下了然,走上前去问道:“可是翰林院侍郎左大人?”
江云生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郡主,你”
那书生看见他这般神情,心中一喜,赶紧顺着话说道:“对,没错!就是翰林院侍郎左大人!”
哪知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神情古怪,江云生站起身,淡淡一笑:“可惜了,翰林院并没有哪位侍郎大人姓左。”
宋慕春冷笑:“还敢说你不是诬陷,当真是大胆!”
那书生此刻已然是面无血色,哆嗦着说不出半句话。
秦可久提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他本也想好好骂一骂这人,但过了好一会才憋出一句:“我看你真是枉读圣贤书!”
而这时,秦安鹤也走了出来,他的前头正是太子宋清雁,在场的新科进士忙急着行礼。
宋慕春走过去,“太子哥哥。”
宋清雁点头,随后对着身边的侍卫说道:“此人陷害新科探花郎,罪不可恕,压去御牢审问,务必问出幕后之人。”
一个书生,又怎会无缘无故来金林池喊冤,偏偏选的还是发榜之日,若是此人方才真的死了,要么是死无对证要么是百口莫辩,可有旧事在前,人云亦云,江云生将来在朝堂上也不会有多大的作为了。
人已经被绑住了,侍卫把人押着就要走,忽然侍卫一声闷哼,朝地上倒了下去,胸前赫然还插着一只利箭。
“有刺客,保护太子!”
话音刚落,另一只利箭就朝金林池畔飞了过来,直指侍卫身旁的书生,宋慕春大喊一声不好,竟直接跑过去想推开那书生。
可这时,从另一处又射过来一只箭羽,江云生心口一紧,冲上前去把宋慕春往怀里拉,一只脚将书生往后踹去。
射向书生的箭落了空,江云生的右肩却中了一箭,他捂住宋慕春的眼,疼的哼了一声:“郡主莫看。”
宋慕春眼眶发红,声音带了点哭腔:“对不起,我,我是怕那书生要是没了,江公子”
江云生在她耳边小声道:“我知道的,没事。”
暗处的图南见着金林池畔都被侍卫给围住了,而那书生的身影早已看不见,他收起弓箭,疑惑地看了眼四周,也不敢多留,迅速离开了此地。
而此时的赵府却是寂静的可怕,仆人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他们还是头一回见着相爷发如此大的火,若不是夫人拦着,大少爷怕是半条命都要被打没了。
“愚蠢至极,真是愚蠢至极啊!”
赵道诚冷笑地看着那一对母子,双眸冰冷,手中的鞭子又要举了起来。
赵夫人见状趴在自己儿子身上,犹如一个泼妇大喊大叫:“今天你要是打死了辰儿,不如先把我打死!”
“你以为本相不敢吗?”
“你不敢!”赵夫人眼角带泪,又哭又笑:“你哪里敢,你有多在乎你的名声就有多不敢,否则你怎么不把那个女人接回府里,只让她住在外头!”
“住嘴!”赵道诚吼了声,放下手中的鞭子,闭上了眼,把人叫了进来:“来人,扶夫人回房,夫人身子不好,需要好生休养。”
赵夫人瞪大了双眼,怎么也不肯,赵道诚使了个眼色,仆人会意,堂堂相爷夫人就这样被打晕带了出去,而赵辰良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背上的鞭痕纵横交错,赵辰良一动就会牵扯到伤口,他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恨,看着眼前的人,恨声道:“父亲真的是好狠的心啊。”
赵道诚闻言瞥了眼这个儿子,“你以为若不是你还姓赵,我还会留着你的命吗?”
“赵辰良,你以为为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吗,利用你娘的小厮在为父院中安插眼线,教唆二皇子与江云生作对,在外头买了一处屋子与□□厮混,找人在发榜之日诬陷科举舞弊,桩桩件件,真是难为你谋划了这么久。”
赵道诚每说一句,赵辰良便觉得身上皮肤冷一寸,最后犹如全身浸泡在冰水般,冷得他直打颤,但他不冷,他是怕。
“你平日里的小动作,我不计较,有为父在,你在朝堂上自可安稳,可今日你做的这件事,实在愚蠢。”
赵辰良垂眸,自嘲道:“父亲不用骂我,反正我做什么,父亲都觉得不好,不是么?”
赵道诚冷言:“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蠢么,若做不到事事完美无瑕,有一丝瑕疵让人察觉,连累的是整个赵府!”
赵辰良抬头,“那父亲当年之事可是做得完美无瑕?”
一个站,一个跪,父与子之间,早已充满了无尽的隔阂,两人相似的眉眼之中,横亘着多年来得不到认可的恨意与委屈。
赵道诚面无表情,冷冷道:“谁告诉你的?”
有人推门进来,裹着一股冷风,吹到赵辰良的背上,令他止不住咳嗽起来。
“相爷。”来人背上挎着弓箭,单膝跪在地上,有些艰难地回道:“人还活着,有宫中的侍卫在。”
赵辰良看向图南,咳嗽了一声,大声骂道:“废物!这点事都办不成!”
图南苦笑:“太子也在,第一箭被侍卫挡住了,第二箭被明珠郡主上前拦住了,小人再待下去,恐怕也会暴露。”
角落里站着的灰衣男子听见此话,眼眸抬了起来,衣袖下的手不由得握紧了几分。
许是意料之中,赵道诚问道:“那人如今在何处?”
“应是被押去牢中审问了。”
若是在牢中,有些事便好办许多,要悄无声息的弄死个犯人,并没有什么难,难就难在太子会不会探查到底,江云生到底不同于从前,如今是新科探花,若是皇帝也要查,事情便有些棘手了。
赵辰良如今也有些怕了,他跪着一步步往前挪,也不顾得伤口上的血往外渗了,“父亲,父亲,他不敢的,他全家的性命还捏在我的手里。”
赵道诚冷哼了一声:“一个人都要死了,你觉得他还会在乎这些吗?”
赵辰良跌坐在地上,此时终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只不过是想给江云生一个教训,他就是想要看着这人从高处跌落下来,那书生明明是要赴死,好死无对证,怎么,怎么会成这样。
对着这个恨铁不成钢的儿子,赵道诚不想再说半句话,他往角落里看去,问那个灰衣青年:“柳公子,你觉得此事该如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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