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话,就像地狱使者奉命索人魂魄般,血喇喇地划过南壹壹耳畔,惊醒她躲在角落的怯懦。
拖着有些跛的步子几乎是一瞬间冲向交谈的几人,“我妈妈怎么了?”
她失格地拽住了医生的胳膊,后知后觉的恐慌颤意,“她到底怎么了!”
暂时没人顾得上她。
医生迅速接过南君孑签好字的文件,语气温和却急促:“家属请保持冷静,我们会全力救治。”
……
南壹壹的小腿肚子麻发软。
而南君孑照旧是重新坐回了长椅,胡茬长出来了,眸阖上,颓败不堪。
她轻晃的身形被萧玫扶住了,“壹壹,你什么时候来的?”,萧玫担忧道:“脸色这么差,刚才怎么不叫小姨来接你?”
南壹壹望着南君孑,他从始至终都没看过自己一眼。她抿唇,自嘲般弯了一下,对萧玫说:“你们都知道的……对吧?”
萧玫瞬间领悟了她的话。
此刻的心思也有些复杂,她也不过是在萧棠需要配型时才了解原委。
如此重大的事情,谁又能短时间反应过来?
南君孑和萧棠确实瞒得好,二十多年了,几乎没人察觉过异常。就算偶尔提及过的,有人说南壹壹的长相看起来又甜又乖,和她父母不甚相似。
萧棠曾经也总是随意道:“壹壹长得更像她姥爷……我爸那边的人都慈眉善目的,不像我跟我姐,长得凶。”
众人也一笑了之了。
伴随着萧家姐妹父母的去世,容貌痕迹便早早模糊在岁月里。
怎么说也是一起宠着长大的姑娘,更何况萧悯入狱的七个年头里,几乎都是南壹壹体贴地陪着他们。
一众小孩里,也只有她甘之如饴。
感情早都是割舍不掉的。
萧玫心疼的搂住南壹壹的肩,坚定地安慰:“就算你不是我外甥女,小姨照样疼我们壹壹。”
南壹壹快绷不住了。
侧耳是萧玫的温柔抚慰,面前却是南君孑的冰冷漠视。
她迷茫的唤了声:“……爸”
南壹壹此刻只想疯狂地摄取些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她迫切地试图摄取,摄取全部……
下一秒,南壹壹的五脏六腑像被彻底搅碎似的,南君孑说:“不用再叫我爸了。”
男人唇瓣动了动,似是不忍,但这不忍很容易便被压制,“本意是在你毕业后告诉你,既然提前知道了,也好。”
“也好……”。
萧玫有些怒,直呼了男人名字:“南君孑,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等我妹妹出来要是知道你这么对壹壹她得多伤心?”
南君孑只抬了下眼,像是极度的疲惫感,又像是根本无所谓一样,多一句话都没有。
南壹壹一直懵着,听萧玫对南君孑的教训,是啊,爸爸很爱妈妈的,只有在面对妈妈时,才会笑。
她见过南君孑,拥抱着萧棠的温柔样子,却一次都不曾抱过自己……
南壹壹嘴唇有些白,却已经感受不到疼了。
她的生活是如何被一夕间击溃成如此情境的?
南壹壹恍惚间想起,她明明昨晚还和惠木拉在酒吧里八卦,早晨尚且在古镇散步……
——
她眨了下眼。
原来上天可以不给人一丁点反应的机会,就能将一个大活人一把丢进地狱里。
太可笑了。
南壹壹轻轻推开了萧玫,“谢谢。”
感受到女孩的异常,萧玫的视线跟随着南壹壹的背影,还是止住了嘴里的挽留。
南壹壹走至南君孑面前,速度慢的过分,她问:“那……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
原先交汇着的剑拔弩张与冰冷沉寂,都在南壹壹这句话后被冻住了似的。
萧玫怔愣住,而南君孑的眼也明显含了避讳。
南壹壹得不到答案。
等了很久,
仍然听不到任何答案。
哪怕是一点点简单的解释?
心头拱起火,前所未有的压抑与失智蹿到嗓子眼,不等他们开口便忍不住吼出来:“你们凭什么!”
“凭什么都瞒着我?你们真能演啊……”
她忽而像变了个人。
从这一秒开始,女孩眼睛里再无温情与不舍。
原本无法抽离出的悲痛哀伤,顷刻间被嘲讽浸染,她也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取笑别人。
她用力赞叹:“你们演的……我竟然信了?”
“南壹壹!”。南君孑习惯性呵斥,“谁允许你这么跟长辈说话?”
她像被气笑了,俯视着直迎上南君孑的目光。
“你哪来的资格管我?”
男人身形顿住。
萧玫也万没料到事态如此发展,走过去想拉南壹壹的手,南壹壹却似有所感,先行转过来。
轻声唤了句:“萧阿姨。”
萧玫瞳光缩了下,全然接受不了她突如其来的变化,“壹壹,小姨知道你难过,但一切都会好的啊壹壹。”
她急急劝着,“壹壹宝贝……听话,别这——”
“听话?”
“从小到大,南壹壹什么时候没好好听过话?”,她悲怆地可笑,“所有人都教我成为一个乖小孩,所有人都夸我是一个乖小孩,南壹壹什么时候真的跟大人抵抗过?!”
她觉得自己发抖,“我按部就班地听话,我读书,吃饭,去跳舞,被你那些八百年前的礼仪规矩管着,我几点睡觉几点回家能不能跟同学聚会……”
她呼吸粗重,锁住南君孑的视线评价自己:“我简直就是个只懂得听话的布偶娃娃。”
她弯起唇角,唇瓣明显裂出凉血,“我那么乖那么听话,不还是被强奸犯拐跑了吗?”
萧玫:“壹壹……”
南君孑唇瓣启了启,没等他开口便被南壹壹打断了。
她语气轻极了,
“你们不是南壹壹,哪儿明白她当时有多绝望,多恐惧啊……”。
手术室傍着的窄短走廊,瘆得人凉意彻骨。
—
萧悯长腿迈出去的步子被张昀理生生拽回来,用气音呵道:“你现在不适合过去!”
除了能听到萧悯粗重的呼吸之外,张昀理感觉他的身体已经绷的快炸了。
南壹壹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墨镜,把玩着。
像是灵魂被剥除,透过浓黑的镜片,用完全的第三视角浏览着一个陌生女孩的人生。
她长得温软清灵,嗓音甜蜜,到哪儿都是最讨人喜欢的小孩。有温柔如水的母亲呵护,却有位苛责的父亲管教,家世算是世俗眼里的出众,不缺朋友更不乏追求者……
伤心难过时更有萧玫一家宠着,就连对所有人都没好脸色的萧悯,见到南壹壹时都能哄着说话……
她是所有人的解语花。
南壹壹仿佛什么都不缺的,
尽管在这样的环境里,都不曾养出过一丁点骄纵,她无时无刻不感恩上天赐予她这么多美好,
她日复一日地平和谦逊,偶尔的任性与反骨也只敢偷偷发泄,多数都能被她理智的按捺。
南壹壹觉得自己大概是,
受够了吧。
在她最依赖的萧棠正在被抢救时,
明明此刻的萧玫与南君孑跟她没半分亲缘,却还是用最熟悉的方式对待她时……
这一天简直无时无刻不在鞭笞南壹壹这个可怜鬼。
她想着想着,
手里的墨镜被掰断了,从正中间能看到整齐的裂痕,女孩似乎觉得满意,指腹在上面摩挲。
萧玫不忍地望着颓败的南壹壹,怕她受伤,赶紧将断了的墨镜从她手里用力取出来,“南君孑,壹壹什么都没做错,你能不能好好说两句话?”
萧玫极为无奈,“壹壹好歹也是你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
南壹壹从自己的思绪回来时便听到了这么一句,没忍住嗤笑了一声,两人又齐齐看向她。
“万事等你母亲出来再说。”,南君孑敛了眸子,“你可以先回家休息。”
见南壹壹没反应,南君孑语气轻了些命令,“你总该听你母亲的话。”
沉默数秒。
只见女孩挑了挑眉。
“十二三岁的南壹壹在一片废墟中,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死了,但手腕上绑的绳子磨得她疼,她的手被反绑在背后,脚踝好像……也被绑住了吧。”
她自顾自地续上自己人生中,最黑暗的那段经历。
“嘴巴可以出声,所以拼命地呼救……却没想到把坏人给喊过来了,你们猜——”
“他是用什么,堵住了南壹壹的嘴?”
萧玫脸色拧着,心疼不已,“壹壹……我们不提了好不好?小姨知道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你肯定一时接受不了,我们慢慢——”
南壹壹仿若不理解女人的安慰,正欲开口时却被意外打断。
“壹壹,跟我回家。”
萧悯嗓音低沉的可怕,几步停在女孩面前,完全忽视所有人。
张昀理跟在后面走出来,尴尬地揉着自己肩,“对不起萧阿姨,我拦不住。”
萧玫虽然没叫萧悯来医院,却在此刻猛然松了口气,“阿悯你怎么才来?快带壹壹回去休息。”
萧悯紧盯着失了神的女孩,
他的眼睛只容得下一个人。
萧悯向来不怕等,
但前提是她能一如既往的健康喜乐,他愿意等她慢慢了解自己的身世,了解他其实有资格爱上她。
萧悯的隐瞒,就是猜测到了她会像如今这般伤心痛苦。
小姑娘的心思过于柔软,抵不住最亲近的人离开,更抵不住的是,有一天她发现,
自己根本不存在什么亲人。
没人能预料到萧棠会被查出白血病,所有隐晦都在趁人不备时突然披露,手段残忍。
当他亲眼看着,
南壹壹眼里的浩瀚星辰泯灭时,他只恨不得往自己身上捅几个血窟窿。
萧悯蹲下来仰视着她,双手握住她的胳膊,“跟哥哥回家。”
别人不懂,但张昀理心里明白,他隐约感觉萧悯有点失控的迹象。
南壹壹许久没见到这张脸了。
垂眸看了好一会,喃喃:“哥哥……”
她执拗地问:“那你也猜猜,他用什么……堵住了我的”,她指了指自己唇瓣,像个等待解谜的幼童。
萧悯不答,眸光却渐渐染上猩红,语调是谁都不曾听到过的诱哄,“哥哥猜不到,回家告诉哥哥,好不好?”
她抗拒道:“……不好。”
她没有家。
南壹壹转头望着紧锁的手术室,“他给我塞了石头,玻璃片,好像还有一些小刀片……对不起,时间过得太久,我记不清了。”
“那人说,他最喜欢听话的小姑娘了。”
众人瞬间无声,所有人的神思刹那间被截断。
南君孑古井无波的眸光被什么东西击碎了一样,萧玫的手一直揪心地攥着,此刻也忘了催促萧悯,而张昀理则是满眼同情。
萧悯压抑着胸口翻涌不歇地暴戾,几乎是乞求她,求她不要折磨自己,“不说了,好不好。”
他的大掌滑向女孩的手,紧紧暖住她的冰凉,“你不需要听任何人的。”
南壹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眼睛无辜的眨,“我当时想,一定是因为我太听话了,所以他才抓的是我吧。”
她问:“在你们眼里,我——
“是最听话的小孩吗?”
……
——
“求求你求你你!啊!”
“叔叔……我听话!我不会再逃跑的!”,南壹壹跪在地上,膝盖被尖锐的石块磨得全是血痕,她已经被困了两天两夜,筋疲力竭的哭着求饶。
少女的校服外套被男人粗暴的扯开,淫靡又贪婪地威胁:“跑一次,脱一件……”
“叔叔最喜欢听话的小姑娘了……”,男人说着,用剪刀毫不留情地划开了少女外套里的毛衣。
“求求你……我爸爸妈妈会给你钱的……求求你,别伤害我……”,南壹壹哽咽着痛哭,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才能逃出去。
就在昨晚,隔了一堵墙,她亲耳听见那边一整夜的凄厉惨叫。
她的嘴里含了石块,男人不允许她吐出来,她只能无声的流泪,她知道,有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
在与她近在咫尺的地方,被侵犯折磨了整整一夜!
天色亮起来,那头的女孩却没了声响。
她只能独自承受绝望恐惧。
男人边扣着裤腰,动作粗暴地掏出她口中的石子,“听话的姑娘,会得到叔叔特别的关爱哦。”
南壹壹脸颊胀的快肿起来,只能怯声:“叔叔,我最听话了。”
女孩长得稚嫩又乖巧,对极了男人的癖好,“小家伙……叔叔还要去送我女儿上学哦。”,他怜惜地摸着南壹壹的脸,“等叔叔晚上回来。”
“好好疼你哦……”
男人的话将她锁进了暗无天日。
她瞬间想到了自杀。
比起被凌辱,她甘愿清白地死掉。
万念俱灰时,有人颤抖着手打开了她面前的门。
那女孩仿佛迎着光说,“快跑……”
陌生女孩看起来很虚弱,头发凌乱,衣服到处都是被剪破的洞,在零下十几度的寒冬,两个可怜的姑娘抱着躲在树丛里。
南壹壹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她裹上,“你怎么会有钥匙?”
女孩停了许久,晦涩地开口:“昨晚……我偷的。”
南壹壹只能紧紧抱住她,一丝怜悯都不敢流露。
“你叫什么名字?”
“李示。”,女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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