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林若云和陈爱学来说,县城的一切都是稀奇的,鸣笛的大卡车想要摸摸,理发店前不断旋转的转灯也是稀罕的,没有风,这玩意儿咋转的呀?
夫妻俩站在理发店门口的全身镜前,认真的打量自己如今模样。这儿的镜子可真是清晰,连脸上的绒毛都能照清楚。
镜子里面的人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五官,陌生的是精神面貌,少了秾艳添了几分纯朴。
“老三、弟妹,你俩干啥呢?”
陈爱国没听到弟弟弟妹的说话声,回头看却没见到人影,忙往回找,发现两人站在镜子前臭美。
“你们还买不买锅了?去晚了可就抢不到。”
小两口猛地回过神来,连忙赶上,“要的要的。”
买锅不需要票,带上村里开的证明就行。
也幸好他们来得早,到店时恰好还剩三口,比他们晚来的那个人,就只能空手而归。
铁锅非常大,这东西是拿不上公交车的,每家都带了一个背篓来,打算下午背着走回家。
等下还要逛街,带着它不方便,众人便先交了钱,把锅寄放在店里。
镇上最大的商铺是供销社,一间大平房,而县里最大的商铺则是百货大楼,五层高的水泥楼房,外头贴满了海报,瞧着很是热闹。
一楼售卖各种布料,大多是黑的、灰的、蓝的,少许带花色、波点的布料前则是挤满了人。
林若云的衣裳倒是不缺,她下乡时带了一些,后来入夏她大姐又给她寄了几件旧衣服,白底的红绿波点衬衣,也算是眼下的时髦。
布料旁边是毛线,颜色稍微要丰富一点。
她指着毛线跟陈爱学说:“这个用来做衣裳,暖和得很。”
“这个怎么做衣裳?”
林若云比了比手指,“我也不太会,好像是用四根铁针穿在一块,绕来绕去就成了。可惜我不会,要是会的话就买一把回去,也给你织一件。”
陈爱学看到前面标价的牌子,一块钱一两,这可比猪肉还贵了,他摇头:“不用不用,我家里还有衣服穿。”
但看到那红艳艳的毛线时,他心里痒痒的,觉得自家媳妇穿红毛衣一定好看。
他跑去问两个嫂子,“嫂子,你们会不会织毛衣?”
刘氏点头,“我会。你要买毛线?”
陈爱学点头:“对,我还没给媳妇买过新衣裳。那二嫂,我买了你能不能帮我织一件?”
没有叫人白忙的道理,“织完剩下的毛线就给二嫂。”
刘氏眼睛一亮,毛线可是好东西啊,立马答应。
李氏原本是怕揽活在身上,故意没接小叔子的话,哪料到小叔子最后要把剩下的毛线送出去,心里呕得要死。
陈爱学要了半斤毛线,花了五块钱和两尺布票。
林若云知道后,差点被气死,五块钱呀,能买七八斤肉了。
“我有毛衣的。”
“旧衣裳不暖和。况且…”那也不是我送的。
陈爱学说得小声,但林若云还是听到了,心里的那一股气一下就散了。
他是大手大脚的花钱,可那钱花在她身上了呀。
“那这样吧,新毛衣我穿,旧毛衣给你穿,要不要?”
媳妇的旧衣裳,那是不可能嫌弃的,“要。”
矛盾化解,夫妻俩便继续闲逛。一楼除了布料之外,占地最大的就是食品区,各种吃食琳琅满目,麦乳精一桶一桶的放着,饼干糖果花生瓜子一盆一盆的堆着,后头还有红枣、蘑菇、榛子、木耳等干货。
夫妻俩倒是想买一点饼干尝尝,可看着兄嫂子侄这么多人,又不好不分,但是给吧,太烧钱了。
不是我们不大方,实在是穷啊。
夫妻俩默默离开食品区,去了二楼。
二楼没一楼的人多,但是布置的更精致,而且屋里有灯!
这个灯不是煤油灯,不是蜡烛,是电灯!拳头大小的灯泡,发出的光照亮了一大间屋子。
陈爱学小声嘀咕,“这简直是人造太阳了。这么好的东西,咱们家怎么没有?”
“村里没拉电线啊。”
“为啥不拉?”
“穷啊。”
话题终结。
村里怎么才能不穷呢?这个念头开始在陈爱学的脑子里扎根。
二楼主要是买成品服装的,成衣用衣架挂在墙上,方便人们试穿。
林若云试了几件,反倒觉得没有自己做的舒服,尺寸不准,肩膀和腰身太宽,看着十分臃肿。
售货员的不耐烦,也让她没兴致再试下去。
哪有这么做生意的嘛,难怪冷清呢。
除了成衣,这一层楼里还有鞋子,布鞋、凉鞋居多,还有皮鞋,平底的、高跟的都有。
林若云好奇这高跟鞋,拿了两双试穿,一开始还有些不适,走了几步后便十分习惯。她觉得穿上这鞋子,不仅是变高了,腰也更直了,瞧着更有气质。
她很想买,问了价格,二十元一双,便默默放下。
陈爱学劝她,喜欢的话就买下,手里还有钱,结果挨了媳妇儿一记白眼。
“这也想买那也想买,今儿就把钱花光了,以后还咋过日子?”
陈爱学不敢应声,心中默默吐槽:这也想买那也想买的不是媳妇你吗?
到了三楼,疯狂想买东西的人就成了陈爱学。
看,手表!
看,自行车!
看,收音机!能听广播能听报听新闻,还能听戏!
倒是最贵的电视机,他不屑一顾,因为没插电,看不到画面,他也就不知道这东西多神奇。
三楼还有卖冰箱的,这个几乎无人问津,毕竟如今各家一年肉都吃不了几回,拿什么去冻?
最关键的是,电费挺贵的。
走出三楼,就像进了宝山却空手而回,陈爱学心中那个想要挣钱想要工业券的念头,如野草疯狂生长。
下午要背锅回去,三十几里路,要走两三个小时,众人决定去国营大饭店买吃的。
各家还是吃各家的,毕竟粮食精贵,又是拖家带口的,谁都不好意思吃白食。
老大家人多吃得也多,便一人只要了一碗最便宜的抄手,老二家点了三碗臊子面。
林若云和陈爱学,没有养孩子的压力,就要大方一些。俩人先点了两个大肉包,又点了一个鱼香肉丝、麻婆豆腐,两碗米饭,花了三块六。付钱的时候肉疼得很,可待这些菜端上来,两人又觉得很划算,这滋味太好了,吃得精光。
吃饱喝足就该干活了,一行人背着大铁锅往回走,累了就夫妻之间互相换换。
也是他们运气好,走到一半时,村里头交公粮的人也回来了,拖拉机上还有位置,便捎带他们回村。
拖拉机突突突,杂音虽大,车子也不平稳,但比背锅负重走舒坦。
夜里,各家都把房门关上了,林若云便叫陈爱学把那两个大肉包给爹娘送去。
“啊,这是给爹娘带的?我还以为是咱们明早吃的。”
陈爱学许久没吃过肉包子了,馋得很。
林若云白了他一眼,“爹辛辛苦苦给咱家做灶,一顿饭也没吃,请他吃俩包子咋了。”
“哦哦。媳妇儿你说得是,我这就去。”
陈老爹和吴氏收到小儿子给的大肉包,面上没多动容,心里却是高兴坏了。
原以为这老三就要一辈子浑浑噩噩的,他俩怕是进棺材都放心不下,可跟着媳妇读书,读着读着就机灵起来,老三现在说话不磕绊、话也听得明白,还知冷知热,进了城还会给他们带吃的。
老两口心里熨帖得很。
陈老爹趁机劝道:“看见了吧,这就是念书的好处。书记说得没错啊,读书使人开智明理。春燕是该去读书的,你以后就别给老二媳妇脸色了。”
吴氏心里是认同这话的,嘴上却不服输,“说到老二,你说他们咋什么表示也没有?还有老大,真是白养他们了。”
陈老爹倒是豁达,“老大老二要养孩子,不容易,你别计较了。咱俩还能下地挣得到口粮,何必盯着孩子们碗里的东西。”
吴氏哼哼两声,“还是老三最窝心。”
陈老爹叹了一声,便不再劝。
队上交完公粮,就该准备给队员们分粮食了。
这天一早,各家各户都带着口袋、罗筐,欢天喜的去粮库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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