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天气就是反复无常,连着下了三天的雨,下得村里人忧心忡忡,担心起了水灾把稻子淹没了。
好在第四天,天总算晴朗起来,河沟的水位也退了一截。
眼下是没多少活计的,各家出一个人去田里放水、再出一个人去大队砍竹子编竹筐、检修粮库。
女人们就自由多了,在家缝衣服、纳鞋底,或是做豆角干。
陈家人多,每样活计都派了人,家中也还剩下几个人。
二嫂刘氏便提议出去捡蘑菇,“这才下过雨,后山林子的菌子长得可好了,我们去捡一些回来,那滋味美得很,跟肉也差不多。”
大嫂也附和:“对对,吃不完的就晒干,过年拿来煮肉,香死了。”
林若云也想到了小鸡炖蘑菇的香浓,连连点头。
见三个媳妇儿都这么想,吴氏便不再拘着她们在家做鞋子。
“那你们都去吧。老三家的,要是遇到不认识的菌子就问你嫂子们,可别把有毒的采回来。”
“好的,娘。”
陈爱军、陈爱学俩兄弟在家闲着无事,也背上竹篓跟在媳妇儿身后。
林子里满地都是青苔和枯叶,比外头的土地更湿润,不过也正是这样的环境才使得菌子生长繁盛。
李氏看见一朵肥肥的菌子,立马去摘,不料脚下一滑,好在抱住了旁边的树才没摔倒。
“你们都当心点,可别摔了。”
她采了好几种蘑菇拿在手上,教林若云辨认,“老三家的,这些都是没毒的,放心捡。”
刘氏则是拿了两三朵红艳艳的菌子,“弟妹,这种就是有毒的,你可别觉得好看就捡回去。”
林若云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林子足够大,人手也多,不一会儿五个小背篓就满了。
刘氏有些舍不得还想继续捡,几人决定先把这些背回家去晾晒,再换大筐子来捡。
回去时碰上些婶子,这些人瞧见筐子里那又肥又大的菌子,两眼放光,立马回家拿筐去后山。
待林若云等人再回林子时,里面已经十分热闹,到处都是人,相应的菌子就少了。
等到快吃午饭时,带来的竹筐才勉强装满。
这一遭后估计要再过三五天才能再来捡菌子。
回到家,几人将这些菌子清洗干净,放在凉席上晾晒。
中午的菜便是炒菌子,只加了一点点油,配上青红椒和酸豆角一块炒,简直色香味俱全,吃一口美滋滋。
下午,村里的广播响起来。
“各位村民,各位村民,请立即到晒谷场上开会。”
陈爱学还是第一次听到广播,稀罕极了,“这是在哪说话呢?我怎么没看到人。”
林若云便指着远处的大喇叭,“声音就是从这个大喇叭里传出来的,说话的人在村委。”
“村委?那么远。”陈爱学不理解。
林若云便仔细回忆自己学过的物理知识,尽量用简洁的语言给他讲了广播工作的原理。
“这儿的好东西可真多,乡下人都能用得起如此神奇之物。若是这喇叭用到了战场上,那多方便。”陈爱学很是羡慕,又夸林若云:“娘子,你可真厉害,这都懂。”
林若云摆摆手,“多读书,读多了你也就懂了。”
陈爱学深以为然。
队长的威望在生产队里还是很高的,广播通告后,很快便有人拎着板凳、茶缸子朝晒谷场走去。
晒谷场上,四周的树上拉满了红条幅,写着爱国爱党、鼓励秋收的标语。
最右的小棚里,有一个大铁桶,装着放了糖的绿豆汤,各家拿着茶缸子就是为了这。
正中央是是一条长桌,后头坐着书记和队长,两人一个维持着现场秩序、一个拿着稿子调试话筒。
待人都到齐了,书记便开始讲话。
书记是老红军,很会做思想工作,一番演讲下来,大伙都是热情高涨,拍着胸脯保证要努力搞秋收、交公粮,绝不给国家拖后腿。
陈爱学也在鼓掌,心中却是十分讶异,这儿的人可真奇怪,居然上赶着交税,还这么高兴?
他也长了心眼,不敢当下就问,夜里才悄悄地问媳妇儿。
林若云默了默,“这个啊,说来可就话长了。我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改天找本历史书,你读了就明白。”
农民也能读史书?
陈爱学又是一阵惊讶,不过惊讶多了,也逐渐习惯。
媳妇儿说得对,多读书,书里都有答案。
次日,秋收在鸡叫声中拉开序幕。
男人们先去仓库搬脱粒、运输的工具,女人们拿着镰刀在田里割稻子。
林若云还是跟在吴氏身边学习,吴氏那速度刷刷刷的,一弯腰一起身就是一个稻靶,面前很快空出一块地。
林若云可不行,才割了两丛就觉得拿不住稻靶,虎口也是又酸又痛。
这下她知道陈抗美送那些手套的用处了。
稻田割出一个口子后放稻桶,里面放好脱粒的工具,再插上阻拦谷粒外溅的席子,男人们便开始扛起稻靶使劲摔下去。
这活儿十分辛苦,男人们就跟以前码头上的力夫一样哼起调子,一个调摔一下穗儿。
待稻桶快满了,便取下席子,舀出稻子倒进竹筐,再派人将他们挑到晒谷场上去。晒谷场那边早有人把地方打扫干净,待谷子一倒,立马用竹耙将它摊开,晾晒水汽,晒着晒着就要给它们翻身,还得分出精力赶偷吃的雀儿。
这时候各家小孩也是忙碌的,在家烧好水送到田里,然后背上小竹篓去田里捡稻穗。
秋收太重要了,午休是没有的,各家也只能派一个人回去做饭,做好再拎到田里来,找个树荫下吃。
吴氏把这个回家做饭的美差交给了林若云,一则是她怜惜这城里来的儿媳妇,二则是林若云干活太慢了。
食材是吴氏早上放在窝里的,林若云则需要将它们煮熟,最后是玉米混白米做了浓粥,一碗菌子炒肉,一大碗炒空心菜,凉拌黄瓜、凉拌皮蛋各一盘。
吃的时候,大伙儿都夸这菜做得好,到了晚上,吴氏一看陶罐凹下去的一大坨油,心疼死了。
“罢了罢了,就这几天,干重活是得好好补补。”
一天下来累得慌,除了要去晒谷场上守夜的陈老爹,众人都打算早些休息,隔壁却传来了吵闹声,细细听那是男人的怒骂和女人的哭声。
“怎么回事?”
林若云想要出去看热闹。
大嫂立马拦住她,“别去,当心那懒汉儿连你一块骂。”
二嫂也道:“那懒汉的媳妇儿也是可怜,嫁个整日睡觉不上工的懒汉儿,自己在地里累死累活还要回家伺候他,真是造孽。”
从两个嫂子嘴里,林若云知道了真相。隔壁的懒汉见老婆生了三个女孩,觉得自己没有儿子绝了后,人生没有指望,就开始摆烂不养家,还随意打骂老婆和女儿。那懒汉的媳妇儿也觉得心有愧疚,百般容忍,让那懒汉越发放肆。
若是放到以前,林若云会可怜她理解她,但现在,受到了新时代的知识冲击,林若云的观念逐渐改变。对于那个懒汉媳妇儿,她只能说哀其不幸、恨其不争。
她捅了捅陈爱学,“要是我也生不出儿子,你会不会不高兴?”
陈爱学一下就拉响了心里的警报,想到隔壁的事情,求生欲大涨:“不会。只要你生的,我都喜欢。”
“真的?”
陈爱学指天发誓,“比珍珠还真。”
林若云满意的踹了他一脚,“暂且相信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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