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米眼下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把钥匙插进书店的锁孔,半闭着眼睛往里走,脑袋里又把今天要来的货过了一遍,精装本摆在显眼的地方充充样子,卖得最好的还是历险小说和爱情故事,威廉姆斯小姐的读书俱乐部专用书也一波送来了,这次可以去找她抬一抬价格,报刊一直是八卦小报销量最高,马克和街上的某些住户每周都来买一本封面是泳装女郎的薄杂志,里面有些擦边球笑话——
她的思路被地上躺着的人打断了,罗米不小心踢到了其中一个的脚腕,两个人同时大叫起来。
“你们为什么都在这儿!”罗米崩溃地看着墙上的时钟,整点报时的小鸟从里面弹出来。
现在是早上五点钟,弗雷德和乔治,还有唐克斯枕着地上的软垫,横七竖八地躺在唐克斯送她的新地毯上。
乔治跳着脚上了二楼,据他说小天狼星正在上面呼呼大睡,他们觉得这里面任意两人躺在上面都很奇怪,于是把它让给了在场年纪最大的那个,但现在为了自己的腰和脚腕着想,他必须得上去睡一会儿了。
“乔治和我要去格拉斯哥出差,去三天,中午就走。”弗雷德揉着眼睛坐起来,把罗米拉到她怀里。
“听起来不错。”罗米靠在他肩膀上,“路上小心。”
“我的意思是,我要有三天见不到你了。”弗雷德无奈地说,“所以我才来这儿等着你。”
“我们本来就不常见面。”罗米想了想,“从陋居回来到现在十天了,这是我们第一次见。”
“是啊,毛心脏的女巫。”弗雷德故作痛苦地说,“如果我不来,就变成十三天了——”
“通宵执勤,拜托,两位!”唐克斯眼都没睁,有气无力地说,“再让我睡会儿,我真的要困死了。”
“怎么没回你家?”罗米问。
“这时候回去肯定会把我爸妈吵醒。”唐克斯说,“正好这次任务就在这附近,我来这儿补个觉。”
“我说的是你和莱姆斯的家,你们不住在一起?”罗米也被他们俩弄得有点困,干脆从弗雷德肩膀上滑下去枕在他腿上,身上被盖了一件夹克,“毕竟你们看起来,嗯——”
“——进展很快。”
罗米闭着眼睛,听见弗雷德的声音从顶上传来,帮她补全了后半截话,手轻轻在她肩头拍着,这下她是真的困了。或许这就是和食死徒同居的后果,罗米盯着天花板想。德米提雅在她家并不安稳,昨晚尖叫着做了一夜噩梦。最后德米提雅把自己折腾累了终于睡去,罗米看着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半的电子表,爬起来洗漱好,吃了碗麦片来开书店的门。
唐克斯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莱姆斯认为他不太适合和人同居,你知道,每月的小麻烦之类的……”罗米听见唐克斯无奈地说,“而且邓布利多去世后他状态一直不太好,可能这就是我爱上一个擅长包揽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男人要承受的——”
罗米被她这个复杂的长句逗笑了,闭着眼睛翻了个身,闻到弗雷德衣服上清新的皂角味,忍不住凑得更近吸了吸鼻子。
“多和他聊聊。”罗米说,意识昏沉,“你和他说过你的想法吗?”
“呃。”唐克斯说,“我们说的不多,做得比较多。”
弗雷德噗嗤一笑。
“做什么?”
罗米迷迷糊糊地问着,觉得弗雷德的衣服好闻得要命,脸都快贴上去了,可弗雷德扶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往上靠,不知怎么,她感觉弗雷德身体有点僵硬。
“做什么,唐克斯?”
唐克斯也不说话了,这让罗米感到茫然,她又问了一遍,脸枕在弗雷德的腿上,感觉他有点抖。
“话别说一半呀。”他们越沉默罗米越好奇,但困意已经止不住上涌。
“做什么?”
唐克斯一点瞌睡都没了,她坐起来,看看弗雷德又看看枕在他腿上的黑发女巫。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女傲罗用气声问。
弗雷德用自己的夹克把罗米的脑袋也罩了进去,他笑着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腿上的女巫。
“太困了。”他用口型无声地说。
“做什么?”乔治说。
“做什么?”小天狼星说。
弗雷德放下听筒,把罗米从逃避现实的抱枕里提起来。
“你的书商来电话说他因为无证驾驶被扣下了。”他说,“要明天才能进城,今天没法送货——但说真的吗,罗齐尔,盗版书?”
罗米睡了两个小时,期间小天狼星和乔治去吃了个早餐,女傲罗趁机霸占了唯一的床垫,弗雷德和被交警拘住的进货商相谈甚欢,而罗米不得不承受来自大家的嘲笑。
“你以为能做什么?”乔治问,“打魁地奇?”
“别取笑我,我只是太困了。”罗米咬着甘草糖说,“我宣布只有处男才会觉得它好笑。”
店里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做什么?”小天狼星问。
“不是吧你!”
卢平在第二次诡异的沉默中走进了书店。
“我来给朵拉送早餐。”
狼人提了提手里的牛皮纸袋,烘焙香气弥漫开来,他还穿着罗米在陋居见到他时的旧外套,头发花白,但收拾得很是整洁,脸上带着对明天充满期待的神情。
“月亮脸。”小天狼星眯了眯眼睛,“你胸前的口袋里是玫瑰吗?”
卢平的脸跟着花瓣红了红,没有否认。
“唐克斯还在楼上睡着呢。”罗米指了指天花板,“你先坐,喝点什么?”
“水就行。”卢平把早餐放到桌上,离新地毯远远的,才挨着小天狼星在地毯上坐下,“如果有茶的话——”
罗米默默放下左手的威士忌和右手的啤酒瓶。
“啤酒就好。”卢平配合地说,“你们刚才在说做什么?”
“我去仓库,谁要一起?”罗米说。
“带我一个。”弗雷德说。
“我这就来。”乔治说。
和老师成为朋友不是什么难事,和朋友谈论私生活也很正常,但当事态演变成当事人之一——你的前教授——茫然无知地参与进这个话题的时候,一切就变得分外诡异,罗米,弗雷德和乔治缩在仓库单薄的门板后,卢平和小天狼星的交谈声隐隐传来,三个人都感到一阵心有余悸。
“谁都不许——”罗米说。
“——绝对不会。”弗雷德和乔治同时说道。
卢平被老朋友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小天狼星面容典雅,眼神锐利,某些不经意的神情似乎是布莱克家族成员的共性,这让他想到安多米达无意识流露出的平静而冷漠的姿态,继而更深一步想到了楼上睡着的正是他的女朋友,他老朋友的外甥女,这个时常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实再一次闯入脑海,成了房间里的大象,于是卢平在这场幼稚的眼神角力中彻底败下阵来。
“大脚板——”
“那是个戒指盒吗?”小天狼星的目光停在他被顶出形状的外套口袋上。
三个人影几乎是同时从据说有很多存货没有登记入库的仓房里滚了出来,卢平的手抓紧了母亲留下的古董戒指,心中涌起一阵尴尬的甜蜜。
“你要求婚了?”他其中一个学生问道。
“我猜拥有朋友的人生就是要牺牲部分个人隐私,对吧?”卢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绒面小盒从兜里拿出来,展示给像是闻到新出炉烤肉味的小狗一样凑过来的四颗脑袋。
“有些仓促,我也知道,但是——”
“这人在和前女友复合的一个小时之后就求婚了。”乔治指着他的孪生兄弟说。
“用耳环。”罗米补充,单只耳环的宝石在她耳垂上折射着阳光。
“你用了花瓶。”弗雷德回敬。
“怎么还有一次?”小天狼星问。
“不重要。”罗米说,“回归正题。”
“你们为什么都把头凑过来?”卢平问。
“密谋你的求婚仪式呀,月亮脸!”小天狼星说。
“呃。”卢平说,“其实我已经想好了。”
四颗头顿时散开。
“能具体点吗,教授?”弗雷德咧嘴一笑,“我们还没见识过有计划的求婚哪!”
卢平在一簇接一簇的鼓励眼神下不得不开口了。
“我会约朵拉去一家餐厅吃饭,我们都很喜欢那儿的香橙乳糕,戒指就藏在香橙切片上,朵拉每次都会先把橙子片拿起来吃掉,所以只要她开始吃甜点……”
“哦——”乔治捧着心口呻/吟,罗米给了他一手肘。
“这时乐队会开始奏乐。”卢平不介意地摇了摇头,笑着说下去,“是我们第一次合作完成凤凰社的任务,回总部前在快餐店里填饱肚子时听到的曲子。”
“你要哭了吗?”弗雷德问罗米。
“应该还有玫瑰花和彩带这些东西。”他想了想,“如果有雪花就更好了,我可能会雇几个歌舞演员——”
“你打算在什么时候?”小天狼星问。
“呃,三个月后?”
“你说什么?!”
“可你现在就揣着戒指到处跑呢!”罗米说。
“准备这些需要时间,而且我也需要钱。”卢平有些窘迫地说,“弗雷德,不要往我口袋里扔金加隆,我看得见。”
“抱歉教授。”弗雷德大大咧咧地说,“罗米让的。”
“我没有!”罗米瞪了他一眼,转向卢平,“但如果你负担不起,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求婚呢?”
“朵拉喜欢热闹。”卢平笑了笑,“和我在一起,她受了很多委屈,虽然她从来不说也不在意,但——”
“你理想中的求婚仪式是什么样?”小天狼星打断他,托着下巴问。
卢平愣了愣。
“或许会更安静些?”他用试探的语气说道,好像对面有个隐形的考官在评判着他的每一句回答,“只有我们两个,如果再有我们的朋友也很好,天气晴朗,如果阴云密布,那我希望室内有暖黄色的灯光……朵拉整理好了工作的卷宗,或者刚刚睡醒,我拿出我母亲的戒指——”
绒面小盒在他细瘦修长的指间打开,一枚造型古朴的戒指躺在中间。
“然后我问:尼法朵拉·唐克斯,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要哭了吗?”罗米问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推了她一下,罗米顺势倒进弗雷德怀里,意外发现他也有些动容。
“其实都不重要。”卢平摇了摇头,笑道,“不管什么样的仪式,对我来说,最理想的只是因为朵拉对我说——”
“我愿意。”
唐克斯站在楼梯上,眼睛因为不规律的作息有些浮肿,头发也乱糟糟的,她身上还是穿着一件不知道谁丢在阁楼上的旧t恤,皱巴巴地垂到屁股,配上紧身裤和被她踩着靴筒穿出来的龙皮短靴,有种不伦不类的滑稽,但她的粉发在从书店窗外透过来的阳光下,呈现出梦幻般的美丽光泽。
“我愿意嫁给你,莱姆斯·卢平。”唐克斯揉了揉眼睛,笑着说。
“这是我见过最动人的求婚仪式。”罗米感动地说。
“谢谢你啊,罗齐尔。”弗雷德郁闷地看着卢平和唐克斯贴在一起远去的背影说道。
“所以就这样了?”乔治说,“他们去结婚登记了?”
罗米抱着手臂站在店门口,迷茫地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和车流,弗雷德搂着她的肩,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砖缝。
“我倒是不意外。”罗米说,“但小天狼星为什么也去?”
“人到中年还单身就是会这样,不可避免的空虚。”弗雷德煞有介事地说。
“你们觉得他真的是处男吗?”罗米问。
弗雷德低下头看她。
“单纯的学术探讨。”罗米连忙补充。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弗雷德阴沉地说。
“好了——我预感你们接下来要说一些私密到让我不适的内容。”乔治举起一只手,另一只手去推书店的门,“所有人,听我的命令!等我走进去再开口——”
“我会想你的。”罗米先发制人地搂住他的腰。
弗雷德一愣。
“你不会吗?”罗米扬起脸问,得到了一个嘴唇贴嘴唇的吻。
“别犯傻。”弗雷德无奈地说,又亲了亲她额头和眼角,“我当然会。”
“那我们三天后见。”
罗米干脆利落地推开他,伸手开门。
“乔治!你们要来不及了!”
“罗米!”弗雷德叫道。
“时间意味着变数,亲爱的。”罗米回头笑了笑,“你要习惯。”
三天后,苏格兰,格拉斯哥,纺锤酒吧。
弗雷德紧张地呼出一口气,对着镜子再次调整正装衬衫领口的领结。
“时间意味着变数,亲爱的,你要习惯。”他看着镜子里的罗米说。
罗米站在他身后,脸色阴沉,显得精心勾画过的眼睛更深更冷,头发盘到一半,怀里抱着雪白的婚纱。
“进展有些太快了。”罗米局促地说,“我很紧张。”
弗雷德最后一次对着镜子调整发型,转过来帮罗米把掉下来的那绺头发别了回去,推着她去换衣服,酒吧二楼另一扇客房门打开了,伸出一只手把罗米拽了进去,弗雷德不意外地被挡在门外。
罗米深吸一口气。
“你的婚纱拿来了,唐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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