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布加的叫骂一如既往地言辞激烈。尽管罗米困得要命,魔杖还是熟练地朝老方向甩出静音咒,异国的香料气味似乎还残留在发间,她吸了吸鼻子,在妖冶浓烈的花香中捕捉到颜料气味。
罗米睁开半闭着的眼睛。
“你们答应过莫丽的。”她倚在栏杆上,对门厅里手拿调色盘的双胞胎说,弗雷德手里的笔刷飞进她手里。
“不许在沃尔布加脸上画胡子。”
“是眼镜,罗米。”乔治说,“我们正打算送布莱克夫人一副时髦的太阳镜哪。”
被叫停的三脚猫画家将一塌糊涂的调色盘丢给兄弟,弗雷德在楼梯口接住倒下来的女巫,他抱着罗米往地下室走,鼻尖埋进她头发里嗅了嗅,“你怎么这么香?”
“我去性感版特里劳妮的家里作客来着。”罗米躲着他追上来的鼻息,闭上眼睛埋在他肩头,“你闻起来像是过期的威士忌。”
“昨晚我们在爱丁堡,有个酒会。”乔治视若无睹地挥动魔杖,几只银杯飞到桌上,被壶中的热牛奶注满,“弗雷德和我装成一个人和供货商们拼酒——老天,疯狂的夜晚。”
他们俩还穿着昨晚的正装,弗雷德衬衫的顶扣早就解开了,领口松垮地歪斜着,领结系带搭在肩头摇摇欲坠,在他把罗米放到椅子上时彻底掉了下来。
“我们俩醒在笑话商店的阁楼里,大概是三点?我得说,就算是我们俩,也觉得酒后的阁楼不太宜居。”
弗雷德活动着酸痛的颈椎。墙上的挂钟指到五,罗米瞥了一眼,为三个人泡汤的睡眠哀悼,手放在弗雷德后颈上揉按,听他们俩应和着开了一通关于男孩的邋遢玩笑,破釜酒吧还没开门,双胞胎一拍即合决定来老宅补个回笼觉,结果一进门就吵醒了疯狂的画像。
“我还以为没人在这儿。”乔治说,“说真的,罗米,你觉得什么形状的太阳镜更适合小天狼星他妈,圆形还是长方形?”
“我觉得是超大号墨镜。”弗雷德比划出两个巨大的圆圈。
“猫眼的。”罗米在眼眶下划出直逼眉尾的上挑细线。
“好主意。”弗雷德眼睛一亮。
乔治拿起调色盘就要走。
“回来!都回来!”罗米拍着桌子说,“把牛奶喝光上楼睡觉!”
“罗米!”
弗雷德扶住摇晃的靠背椅,罗米踩着椅子跳进他怀里。
“集中精神。”绿眼睛眨了眨,罗米搂着他的脖子说。
弗雷德一愣,“什么?”
啪——
四柱床因为突然落下的重量发出响亮的吱呀声,罗米从弗雷德身上滚进厚重的被褥,抓起毛毯裹住他们俩,弗雷德笑得发抖,握着她的腰不让她乱动。
“乔治怎么办?”他问道。
“你不在楼下,他才不会留在那儿和画像聊天。”罗米滑进毯子,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睡一会儿吧,事实证明,治疗宿醉最好的办法就是睡足够的觉。”
“我没醉。”
“那是因为你还没醒酒。”
“你什么时候喝醉过?”弗雷德警觉地问,“和谁?”
“睡醒了再告诉你。”
弗雷德还想追问,被女巫勾他的脖子压进被褥。大半个晚上,他都在烟斗和酒瓶之间为了原料价格和别人来回拉扯,身上满是隔夜酒和烟草味,罗米不知道去了哪儿,闻上去香得要命也陌生得要命,带着热烈香气的吻落在他鬓边,鼻梁和嘴角上,对两人来说都陌生无比的强势气味在天鹅绒间交缠,想到这里,弗雷德额角猛跳,伸出手在她腰上拧了一把,罗米惊叫一声,差点从他身上栽下去。
“你还想不想睡了?”他咬牙切齿地问。
罗米打了个滚,用毛毯把自己缠成巨大的茧。
“晚安,臭烘烘先生。”她忍着笑,声音闷在羊毛织物里。
沃尔布加似乎又因为某个粗心鬼打扰而狂躁地尖叫起来,但声音意外地很飘渺,罗米走下楼,老宅前一位女主人的叫声突然变得滑稽而低沉,她异常灵巧地翻过栏杆,简直像弗雷德才能干出来的事,但事实却是,画框里面色蜡黄,流着涎水的疯妇不见了,弗雷德在画框里,年轻,快活,穿着凌晨见到他时的那套正装,挥舞着手里的羽毛笔,用唱歌似的语调一遍又一遍念叨着——
起——床——啦——
罗米尖叫一声,眼球因为猛地暴露在干燥和强光中刺痛一阵,泪液迅速分泌来自我保护,床边的红脑袋也跟着一晃倒在地上,手里的毛球滚落到纠结的绒被上,轻飘飘地跳动。
“做噩梦了?”弗雷德拍拍屁股上的灰,坐到她床边问。
罗米揉着眼睛生气,但又说不清为什么,粉紫色的侏儒蒲跳进她手心,弗雷德提着它的绒毛把它放在床头柜上,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
他换了套干净的长袍,肯定洗漱过了,闻起来清爽不少,说话时带出薄荷叶的吐息,罗米抓起手边的东西往他怀里砸,拿起来又被吓了一跳。
“这什么鬼东西!”她哑着嗓子说,把手里的人形布偶甩到地下。
“你睡觉很喜欢搂东西啊。”弗雷德挥了挥魔杖,地上那个等人高的无脸布偶嘭地一声变回墨绿色的绸面枕头,“别这么不领情,没有它我都没法脱身——别瞪我啦,坐起来喝口水。”他拿着杯子说。
“放床头,我等会儿喝。”罗米裹着被说,“你先出去。”
弗雷德变本加厉地把腿也抬上来搭在床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别过脸去。
“你的睡裙卷到腰上了对吧。”
“快到胸口了。”罗米掀起被往他头上一罩,飞快地爬起来整理好睡裙,拿过床头的水一口气喝了半杯。
弗雷德很配合地扑腾了半天才允许自己重见天日,他抱着被,罗米盘腿坐在床上,饱满的嘴唇微微张开,看上去迷茫又急切。
他疑惑地挑起眉毛,“想说什么?”
罗米猛地弯腰,把脸埋进乱糟糟的床褥里,连着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都是霉味!”她瓮声瓮气地说。
“你才发现啊!”弗雷德把她刨出来,拿出一条灰色手帕让她自己擦鼻子,“早上我就想说。”
“那时候我太香了,闻不出来。”罗米抓起头发嗅了嗅,可算没那么夸张,“它本来就是灰色的吗?”
“罗米!”弗雷德叫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罗米接过来擦了把脸,听见他说,“刚买回来是白的。”
弗雷德早有预料地抓住她手腕,“灰的,绝对是灰的。”
“这儿真够糟的,是不是?”
罗米越过他跳下床,弗雷德在她身后好心叠被,没过一会儿罗米又开始打喷嚏,整理工作只能作罢,他在浴室门口等她洗漱出来后问。
“还凑合,我也不会在这儿长住。”罗米坐回梳妆台前,盘着头发说,“等忙完了我就搬出去。”
“你在忙什么?装修一家商店?”弗雷德有点不服气,“同样的工作,为什么你能加入凤凰社。”
“不能说,宝贝。”罗米看着镜子里的弗雷德,“我要保密,但过段时间会邀请你来我的店里参观一下。”
“泄密会怎样?”
“会变成小狗。”她随口说道,弗雷德递过来一只发夹,罗米侧了侧头,“帮我别进去。”
银色的长夹缓缓插进发间,弗雷德另一只手扶着她后脑,竟然有点发抖,罗米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你知道这个东西是扎不穿头骨的吧。”她忍不住说,“别这么紧张。”
“很明显吗?”弗雷德问。
“就像海格在打呼噜。”罗米看见弗雷德的手指停在发夹顶端颤动的蝴蝶上,“你想说什么?”
“我醒过来的时候,你的头发乱蓬蓬地堆在枕头上,离我的脸很近,痒得我想打喷嚏,但你还没醒,而且紧紧地抱着我一只胳膊,于是我用另一只手拿到魔杖,把枕头变成了布偶,拿它把自己从你那儿换了出来,整个过程我都没有吵醒你。”
罗米感到莫名其妙,她想回头看弗雷德一眼,弗雷德托着她的脸,让她看镜子里的自己。
“你是在向我炫耀你的变形术吗?”她问。
“当然不是。”弗雷德更紧张了,“但那时我在想,如果我能处理好这种情况,或许我们可以,嗯……搬到一起住?”
罗米轻轻吸了一口气。
“如果你不愿意——”弗雷德连忙说。
“乔治怎么办?”她问。
“我会去问他更喜欢阁楼还是地下室的。”镜子里的弗雷德看上去松了一口气,他笑着说。
罗米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
“如果生意还不错的话。”她也忍不住笑起来,“我们就租个两居室。”
这个并不复杂的盘发花了点时间才完成,最后弗雷德被勒令双手背后,在罗米整理好头发前不许靠近,即便如此也很难破坏他的好心情,罗米被迫听他用口哨吹完了古怪姐妹的整张专辑,直到她自己的肚子更加响亮的叫了一声。
“现在几点了?”罗米红着脸问。
“两点多,穿好鞋,我们下楼。”弗雷德没听见一样把鞋子踢给她,“本来就是要叫你起来吃饭的。”
“我睡了九个小时?”罗米震惊地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瞌睡虫。”弗雷德说,“吃完饭我和乔治要回店里,周末回家,你一起来吗?”
“谁过生日?”
“没人生日。”弗雷德好笑地说,“今天owls就结束了,我妈想给罗恩做一顿大餐,叫我们都回家吃饭。”
罗米拨弄着梳妆盒的搭扣发呆,鞋带松散着没系,弗雷德愣了一下,蹲下给她紧了紧鞋带,“我帮你问过了,罗米,你当时申请了休学,如果你想,可以找麦格教授复课,明年再考newts。”
他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当然啦,没几个人毕业之后还想回学校考试的吧。”
盘桓在她脑海中的失落和不安又像来时那样迅速地消退,细长的鞋带在弗雷德指尖变成精巧的蝴蝶结,罗米低下头看了一会儿,“当然不会。”
弗雷德满意地拍拍手站起来,目光落在她手边的首饰盒上。
“克里斯托夫托他爸送我的。”罗米推给他,“说是圣诞礼物。”
弗雷德拿起来摇了摇,首饰盒里响起实物碰撞箱壁的声音,他打开精巧的锁扣,里面空无一物。
“两个月了。”罗米烦闷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应该是有隐藏开关。”弗雷德说,“这是个玩笑商品?”
“为什么这么说?”
“佐科出过这样的恶作剧空盒,打开看时里面什么都没有,一旦你触碰到什么隐藏开关,盒盖就会弹开喷你一脸墨汁。”弗雷德说,“但每只盒子的开关位置都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后来停产了。”
罗米停下了在盒子内壁摸索的手。
“别担心,我不觉得克里斯托夫有这种幽默感(“你管这叫幽默感?”罗米插话说。)”弗雷德耸了耸肩,“没准它就是个提醒你装首饰的首饰盒,等你放几枚宝石胸针进去它就不响了。”
罗米一愣。
“怎么了?”弗雷德问。
“手提箱飞来!”
罗米接住皮箱放在膝盖上打开,半个身子探了进去,弗雷德哇哦了一声。
“有时候你真是怪异又性感。”他看着被罗米托在手心的项链说,“这是你在圣诞舞会上戴的那条吗——你为什么随身携带宝石项链啊?”
“以防万一。”罗米说,“比如突然的酒会。顺便说一句,我很爱你昨天的装扮。”
“只是装扮?”弗雷德问。
“我也爱你。”罗米头也不抬地说,“给我把刀。”
“现在是怪异多过性感了。”
弗雷德把桌上干涸的羽毛笔变成银刀。“小心手,我把饭给你端上来?”
罗米突然停下动作,肩膀向下一塌,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弗雷德问。
绿眼睛盯着他,没说话。
弗雷德用手挡住罗米的下半张脸,这显得那双眼睛更大更亮,他更清晰地看见那双被一圈黑衔环绕着的绿眼睛里翻涌着怎样的情绪,与此同时,掌心传来湿润温热的触感,像花瓣的露水滴落。
吻落在他手心。
“现在全是性感。”他笑着说,罗米一脚踹过来,弗雷德灵活闪避,迈开步子走到门口。
“我知道你很爱我啦,罗米。”
没等罗米说什么,爆裂声响起,他幻影移形了。
首饰盒是订做的,毫无疑问,底部的金箔雕花是罗齐尔家徽,衔箭的野狼被花丛包围,罗米比着箭头的凹陷,拿小刀从项链上撬起一颗大小相仿的沙弗莱石按了进去。
一片寂静中,盒内轻响。
罗米旋开镀金的锁扣,原本空无一物的首饰盒里,折断的山楂木躺在中央。
“怎么下来了?”弗雷德停下脚步,仰头看着走到三楼的罗米。
“解开了。”罗米说,“蹦出一只弹簧小矮妖,吓了我一跳。”
弗雷德拿手掌捂住嘴,发出魁地奇球场上的喝倒彩声。慢悠悠晃到一楼时,罗米叼着烤吐司和弗雷德一起愣在原地。
“教授?”弗雷德先反应过来,笑嘻嘻地向邓布利多行了个屈膝礼,“好久不见了。”
“韦斯莱先生,在这儿见到你很开心。”邓布利多微笑着回礼,长胡子在胸前一晃一晃,“听说你们兄弟俩不再继续学业,我很遗憾。”
“别这么说,教授。”弗雷德大度地挥了挥手,“我和乔治为了您和霍格沃茨在学校多待了六年零八个月哪!”
“我得说我受宠若惊。”邓布利多乐呵呵地说,转向罗米,“韦斯莱先生……你是否介意?”
“当然不。”弗雷德拿过罗米叼着的面包片,啪地一声消失在他们中间,罗米尴尬地咽了口口水。
“国外的据点安排妥当了,教授,昨天我关闭了入口。”她定了定神,直视着半月形镜片后的蓝眼睛说道,“下个月书店开业,剩下就是那一天……不,希望它永远也派不上用场。”
邓布利多俏皮地眨了眨眼,“祝你生意红火,罗齐尔小姐。”
“先生?”
罗米回过头,小天狼星站在楼梯上,肩上扛着一只渗血的布袋,闻起来像是巴克比克的口粮。
“你怎么在这儿?”罗米问。
“今天大家都没时间来喂巴克比克,我来见我的老朋友。”小天狼星抬了抬肩膀,“我一直在啊,你以为你的烤吐司哪儿来的?”
罗米啊了一声。
“我来找你,小天狼星。”邓布利多直截了当说道,“还有这儿的家养小精灵。”
“您说克利切?”小天狼星一愣。
邓布利多点了点头,看向罗米。
“我正要走。”罗米说。
“帮个忙,放到锅炉房的铁架下面去。”小天狼星把空了的布袋扔给她,为邓布利多让开一条路,“我们上楼说。”
弗雷德和乔治正在分享一大盘泛着油光的煎肉,见罗米拎着布袋进来同时做了个干呕的鬼脸。
“你们俩昨天没比它好闻多少。”罗米翻了个白眼。
“亵渎!”弗雷德环住那一大盘煎肉。
“你要出去?”乔治问。
“嗯,出去一趟。”罗米把凉掉的红茶一饮而尽的当口,弗雷德替她说完后半句话。
“别问她要去哪儿。”
“我没要问。”乔治说,“是你总想知道。”
罗米笑了笑。
“你更喜欢地下室还是阁楼,乔治?”弗雷德问。
啪——
令人作呕的挤压感过后,布莱克老宅昏暗的地下室被户外的阳光取代,罗米眯起眼睛,对角巷人流如织,她向后退了一步,为沿街叫卖的小贩让路,老旧店面门前挂着褪色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反射出往日的余晖。
“奥利凡德,自公元前三百八十二年即制作精良魔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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