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乔满眼惊讶,抬眸望向温珩,不敢置信地问他,“这幅《落星桥》是你的作品?”

    而温珩也是满眼震惊,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温珩怎么也没有想到朱老师竟然会在他个人画展上,把他多年前的一幅作品展出。

    他没有回答问题,但他的表情已经告诉她答案。

    沈以乔收回视线,目光再次投落《落星桥》上。

    白雾朦胧的烟雨,年代久远的石板桥,依水而立沿河而建的古老建筑,跟着船夫的轻浆在高低的桥洞间穿梭的乌蓬船……

    这些画面,沈以乔越看越觉得熟悉。

    心底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这个地方,她好像曾经去过。

    无数零碎而又模糊的片段从她脑海里飞快闪过,画面似曾相识,但一闪而过,快到无法清晰捕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以乔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些画面很有可能就是她丢失的记忆。

    她闭上眼睛想要好好回忆,可脑袋一顿刺痛。

    很快,满脑子只剩下一片空白。

    十六岁之前的记忆,仍然是一张白纸。

    “以乔,以乔……”

    耳边是温珩略带焦虑的呼唤声。

    直至微凉的双手被宽厚温热的大手覆盖紧握,沈以乔猛然惊醒,睁开眼睛来。

    沈以乔的神色太不对劲,温珩的心倏地收紧,“以乔,你怎么了?”

    “我没事。”沈以乔微微摇了摇头,手指着《落星桥》,转移话题问:“温珩,这个地方是哪儿啊?”

    温珩落在《星落桥》上的目光恍惚,思忖良久,如实回答:“乌寒镇。”

    “乌寒镇,乌寒镇……”沈以乔重复着温珩的话。

    乌寒镇三个字,如同巨石在她的心头重重碾过。

    沈以乔不由得想起江宝珊。

    《舞所畏惧》总决赛结束的那个晚上,江宝珊突然出现,问她——

    “你是不是从小生活在乌寒镇以乔,乌寒镇你还记不记得”

    乌寒镇,乌寒镇……

    “这个地方看着很熟悉,我好像去过。”沈以乔指着画卷里那个蹁跹起舞的女孩,只露了半张侧脸,“温珩,这画上的女孩是我吗我们早在十年前在乌寒镇就已经见过面了,对吗”

    温珩将以古风为题的餐厅取名落星桥,那就意味着这个地方对他意义非凡。

    闻言,温珩浑身一颤,如被雷劈中,面色瞬间发白。

    他蓦然转身望向沈以乔,眸色难掩紧张。

    乌寒镇,是温珩初遇沈以乔的地方。

    那是十年前的仲夏,他当时刚毕业不久,背上画板踏上写生的旅途。

    大概是学国画出身的缘故,温珩喜欢那些呼吸中都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流水漫过的花石,巍峨山川掩映的村庄。

    而乌寒镇这座有数千年历史,有着丰富底蕴的古镇,他一直心心念念,向往已久。

    凌晨五点余的乌寒镇还浸染在薄雾里,绝大多数人还在香甜的梦乡里,温珩已经在河边架起了画板。

    烟雨蒙蒙,拱桥、乌蓬船、两岸古老的建筑……一笔一画勾勒在他的画板上。

    等温珩再次抬头时,在拱桥之上,一袭白衣以猝不及防之势闯入他的眼眸里。

    在侵染了古老岁月痕迹的拱桥上,一袭白衣和风满袖,蹁跹起舞醉烟雨,与她身后的雄山澜水完美契合。

    楚腰蛴领盈盈袖,惊鸿艳影一笑生。

    温珩好像忘记了要呼吸,连手里的画笔掉落地上也浑然不觉。

    这惊鸿一瞥,他入了眼,他入了心。

    喜欢多年,念念不忘。

    温珩沉默了许久,沈以乔似也失去了耐性,“温珩,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沈以乔解释道:“你也知道我在很多年前遭遇车祸,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沈以乔记得以前问过温珩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但温珩并没有回答。

    “十年前,我们在乌寒镇有过一面之缘。我当时在写生,你突然出现。”

    编织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躲过老天爷的安排。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沈以乔脑子还是一片空白,想不起来她和温珩见面的情景。

    从前的事情,沈以乔忘记得一干二净。

    十年前,沈以乔醒来就已经在医院病房里,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

    父母亲告诉她,她意外车祸导致脑震荡,从而失去所有的记忆。

    车祸……见她什么都没想起来,温珩悬在嗓子眼上的心才稍微放下。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要找回以前的记忆?”温珩问。

    “有想过的,没了那些记忆,就像拼图缺少了一块,始终都是不完整的。”沈以乔笑了笑,“我试过很多办法,但还是记不起来。”

    “后来,我爸爸说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不必要过于勉强。”

    “嗯,我觉得你爸爸他说的有道理。”温珩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自己才能听见,“有的记忆尘封起来,对你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沈以乔怔怔地望着面前的《星落桥》,怅然若失地道:“其实我想找回那些失去的记忆。”

    “我总觉得我忘了那些曾经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和很重要的事。”

    正如现在,温珩跟她说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乌寒镇的星落桥,但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温珩的心像针扎似的痛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平静一些,“不念过去,不畏将来,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跟她说的,这些年来,她也这样说服了自己。

    说起来,沈以乔感觉自己身边的人似乎都不希望自己找回那段失去的记忆。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以乔总觉得她的父母、沈一彦还有温珩,都在小心翼翼地不愿多谈以前。

    乌寒镇,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沈以乔抬眸望向温珩,“温珩,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温珩心尖一颤。

    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去怎么回答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道浑厚凌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沈以乔闻声回头,见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正对温珩怒目而视。

    温珩谦逊地对老者躬身行礼,语气礼貌恭敬,“老师,我听说您在这儿举办个人画展,所以过来看看。”

    沈以乔心下了然,原来他就是朱敏宴老先生。

    “朱老先生,您好!”沈以乔跟温珩一样对他躬身行礼,目光不动声色打量这位画坛界的传奇人物。

    朱敏宴老先生两鬓微微斑白,举止儒雅气场十足,此时面含蕴怒,目光甚是凌厉,面对沈以乔的问候,也只是轻轻颔首。

    “这个地方不是你该来的。”朱敏宴老先生的语气生硬冷淡,“温先生还是回你的娱乐圈去吧。”

    朱敏宴老先生指着大门的方向,语气沉了几分,“恕不远送!”

    这咄咄逼人的逐令让气氛顿时变得尴尬。

    沈以乔怔住了。

    不是说温珩是朱敏宴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吗?怎么这么不受他的待见呢?

    学生千里迢迢来给他的个人画展捧场,见了面,老师连一句话气的寒暄都没有,直接无情下逐令。

    沈以乔很好奇温珩到底犯了什么错,惹得朱敏宴老先生如此生气。

    温珩眸色黯淡,嘴角牵扯一抹极淡的笑容,“老师,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过来看看您的新作。”

    朱敏宴老先生别过脸,“我说过,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这声老师不必再叫了。”

    温珩嘴角的笑容僵住。

    但很快舒展开来,却带着几分淡淡的苦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可以不认我这个学生,但在我的心里,您永远都是我的老师。”

    朱敏宴老先生轻哼了一声,不再接话。

    “老朱,我说你这人就不会好好说话的吗?”朱敏宴老先生身旁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刘行之见氛围越发尴尬,连忙出言打圆场,道:“人家温珩特意过来捧你的场,你倒好,好脸色都不给一个。哪有人像你这样当老师的,学生都让你给吓跑了。”

    “他可不是被我吓跑的!”这个话题似乎戳中了朱敏宴老先生的痛处,好不容易缓了一些的脸色又冷下来,讽刺道:“不是所有人,都能耐得住这一份孤独和寂寞的。”

    画画从来不能为太多的名利所左右,最先学会的是沉得下心来,耐得住漫漫无期的寂寞,最后才可能有机会守得住繁华。

    显然,温珩并不是那个可以守得住寂寞的人。

    他放下执了十余年的画笔,转身投入娱乐圈那个繁华荼蘼声色犬马的名利场。

    刘行之无奈地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温珩一眼,“老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选择这个事情,本身就是没有对与错的,不是吗?”

    “我没有不尊重他的选择。”朱敏宴老先生加重语气强调,“我只是说,咱们这个圈子已经不再适合他,这个地方他不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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