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我都知道了。”秦叙面色渐渐凝重,沉声道:“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们母女俩。”

    “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但是温珩,你真的要骗她一辈子吗?”

    温珩陷入沉默。

    偌大的休息室,氛围陡彪然降至冰点。

    秦叙的话,如同一把厉刀狠狠的扎在温珩的心上。

    过了半晌,他才沉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骗她一辈子。”

    “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哪天以乔她恢复了记忆呢?”秦叙抬眸望向他,“到时候,你要怎么面对她?”

    温珩面色沉得可怕。

    这是他从来都不敢去想的问题。

    尤其是他和沈以乔在一起之后。

    秦叙拍了拍他的肩膀,“温珩,没有人喜欢被欺骗的,尤其是被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欺骗。哪怕这个谎言,是善意的。”

    ——

    王昭君“请缨赴塞上”。

    “明妃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脚垂。”

    舞台的灯光再次变暗,一阵刺耳的马嘶声把所有人的思绪引导向了黄沙满地的塞外,舞台背景胡杨肃立,驼铃叮当。

    王昭君披着鲜红的狐裘,深情地往后望,家乡渐行渐远,双眉颦蹙,哀愁满容,手中长长得的水袖不停的曲卷翻飞,铮铮的弦响越发急切,她原地快速地串翻身,泪眼婆娑。

    这一别,不知何时是归期。

    向前望去,只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深情一跪拜别故里,王昭君收回视线,敛去泪光,再也没有回头,昂首挺胸,目光坚定不移。

    前方是黎民百姓的安宁,是国兴家和的太平。

    她不能往后退半步,只能大步往前走。

    息战乱,兴桑田,和睦亲善六十年,牛马布野民炽盛。

    剧终时,一袭红裘,琵琶拥怀,再次出现在风沙中的昭君,放下帽檐时,已是满头白发。

    打开怀中的手帕,却依然是故国的泥土。

    昭君站在苍茫大漠上回望一生,看到了离她远去的单于、随她出征的卫疆……

    舞剧《昭君出塞》在如雷的掌声中拉下帷幕。

    巡演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已经错过了最后飞往西安的航班。

    沈以乔只好订第二日早上最早的航班。

    抵达西安机场,已经是晌午时分。

    沈以乔也顾不上吃午饭,打了辆计程车直奔《大唐盛宴》剧组。

    直至今时今日,沈以乔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迫不及待。

    好像自己身后有着喷气飞机一样的发动机,促使她向他飞奔而去,脚步一刻也不想停下。

    来到这个有他的城市,突然觉得这里的天空特别蓝,连空气的味道,都带着丝丝甜意。

    “卡——”秦叙面色比锅底还要黑,劈头盖脸训斥一名男演员。

    剧组上上下下无人不知道秦大导演的火爆脾气,全场噤声,个个都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透明人。

    “王哥,请问发生什么事了?秦导怎么发那么大的火?”

    沈以乔口中的王哥,是秦叙的助理王利。

    说起来,沈以乔还是第一次见秦叙发那么大火。

    虽然她总在是在别人的嘴里听说这位秦大导演的脾气是如何的火爆,骂起人来毫不近人情,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王利见是沈以乔,一脸惊喜,“沈老师,你怎么来了?”

    “出差路过,所以过来看看秦导。”

    温珩的人气,沈以乔是知道的,风吹草动都能随便上热搜的人。顾忌剧组人多口杂,沈以乔不想节外生枝,只好拿秦叙作“挡箭牌”。

    “秦导一直在跟温老师念叨着你呢,等下他知道你来了,肯会火气顿时消了。”

    “王哥说笑了,我又不是灭火器,哪有这么大的能耐呀。”见秦叙怒焰高涨,沈以乔问:“发生什么事了?秦导他怎么发这么大火?”

    跟秦叙相识的时间不长,接触的次数也不算多,沈以乔知道他的脾气虽然不好,但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秦导生气骂人,是因为那个叫程峰的演员,一直没有办法进入状态,这段只有几句台词的简单镜头ng了十几次。”王利解释说:“秦导最讨厌演员在拍戏前不做好功课,全组上上下下因为他一个人浪费时间和精力。尤其现在拍摄进度那么紧张,被他这样耽误,大家都要加班加点。”

    “我能理解的。”沈以乔目光在剧组搜索了几遍,还是没有找到温珩,忍不住问道:“王哥,温老师他人呢?”

    等了好一会儿,沈以乔都没听见王利回答自己的问题。

    沈以乔收回搜索的目光,抬头一看才发现王利已经走到了秦叙的身边,此时正俯在他的耳边道:“秦导,先消消气,身体要紧。你看看谁来了。”

    “我管他谁来!”秦叙气在头上,连带着也不给王利好脸色,“不知道现在是拍戏时间吗?闲杂人等,全都给我清理出去。”

    “看来,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呀。”沈以乔道。

    秦叙惊住了,猛然起身。

    在场众人惊讶地发现原来秦大导演会变脸术的。

    上一秒还是狂风暴雨,下一秒却雨过天晴。

    “以乔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秦叙语气中难掩喜悦,笑得眼角都起了褶子。

    “刚到。”沈以乔笑了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拍戏了?秦导,你先忙你的吧,等你忙完了,我请你吃饭。”

    “不打扰不打扰。”秦叙大手一挥,“大家休息半小时。”

    众人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眉目慈祥,语气温柔,还是那个劈头盖脸毫不留情训人的秦大导演吗?

    王利挥挥手,示意大家散了。

    秦叙抬手看了眼腕表,已经到了饭点,“吃饭了吗?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附近有家馆子味道还不错。”

    “我不饿。”沈以乔直奔主题,“秦叔叔,温珩呢?我怎么没见他人。”

    秦叙懂了,沈以乔进组探班,显然是没有提前跟温珩说的。

    “你如果是想给温珩一个惊喜,我想你今天恐怕要失望喽。”秦叙道:“他昨晚杀青了,你不知道吗”

    “杀青了”沈以乔疑惑地问:“不是还有半个月才杀青吗”

    “温珩的通告太满了,前一阵子拼命赶拍摄进度,昨晚提前杀青了。他没跟你说”秦叙眉头微蹙,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他应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吧。”

    “那他是回宜北了”

    沈以乔带着满腔欢喜而来,怎么也没想到扑了个空。

    “没有,好像听说去参加画展了。”

    “画展”沈以乔追问道:“看谁的画展啊?”

    秦叙想了想,“好像是朱敏宴老先生的个人画展。”

    朱敏宴?

    沈以乔很快就想起来了,温珩的母亲曾经跟她提过,温珩是朱敏宴老先生唯一的关门弟子。

    “正好我也好久没去看过画展了。”沈以乔道:“我去找他。”

    见沈以乔凳子都没有坐热,转身就要走,秦叙急了眼,“你别心急啊,他今晚会回来的。”

    可想见温老师的心情实在是太迫切了,沈以乔觉得自己等不到今晚了。

    这一刻,她希望自己是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下一秒就能出现在他的面前。

    温珩目光投往中景大楼的方向,来人络绎不绝。

    朱敏宴在画坛的威望极高,被当今画坛誉为“传统国画之教父”,此次出席画展的有来自社会各界的嘉宾、艺术家、艺术爱好者及媒体记者。

    “珩哥,我们现在进去吗?”邢大宽问。

    “现在人太多,再等等吧。”温珩说。

    邢大宽顿时明白温珩的心里顾忌,他从来不轻易出现在人多的公共场所,因为容易引起混乱,他能不能轻易脱身是一个难题,最重要的是会影响朱敏宴老先生的画展。

    朱敏宴老先生的个人画展将会在傍晚六点结束。直到傍晚五点三十分,温珩和邢大宽才踏进展厅的大门。

    尽管这个时候,仍在参观画展的人不多,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温珩还是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此次展出的三十幅作品,涵盖人物、山水、花鸟等各种题材。

    朱敏宴老先生的山水、花鸟、人物皆臻绝妙,其中以长卷山水画最见功力,其山或雄奇峻峭或深邃寂静;其水或波澜不惊或汹涌澎湃,十分具有收藏价值。

    邢大宽眼睛都看直了,只觉得语言匮乏,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心中的震憾。

    那边,沈以乔辗转折腾,赶到画展会场的时候,画展将近结束了。

    沈以乔虽然不懂画是个外行,不知道画里运用的技巧,但仍然深深地被朱敏宴笔下充满意境的高山流水感染。

    这时,画展会场里游廖廖无几,沈以乔很快就找到了正在专心致志赏画的温珩。

    哪怕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沈以乔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而温珩正背对着她,毫无察觉。

    邢大宽率先发现沈以乔,激动地地拽了拽了温珩的衣袖,“珩哥,你看谁来了。”

    温珩猛然回头,看见盈盈立于眼前的沈以乔。

    此时此刻的心情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噼里啪啦地欢快着。

    温珩阔步向前,眉眼缱绻,极致温柔,“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沈以乔看着他,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所以我就来了。”

    沈以乔伸开双手臂,“抱一抱,可以吗”

    温珩用力一拽,把人抱入怀里,下鄂抵在她柔软的头发上,沉着声音道:“你来,我的心情好了。”

    顾及这里是公共场所,沈以乔很快就从他的怀抱里挣扎开来,“可不可以跟我说说你的老师”

    沈以乔发现其实自己对温珩的了解甚少。

    “老师他是一位多才多艺的画家,他擅山水,精篆刻,在鉴赏上造诣颇深,具有很高的文艺修养和学术胆识。”提起朱敏宴,温珩字里行间都是钦佩之情。

    沈以乔点头认可,赞道:“朱老先生的作品确实有大家之风。”

    “国画教父”之名并非浪得虚名。

    在画廊的转角处,沈以乔的目光被一幅名为《落星桥》的彩墨丹青吸引。

    朦胧的烟雨笼罩着年代久远的石板桥,粉墙黛瓦,舟影波光,摇橹划开层层涟漪。

    在粉墙黛瓦的青石小桥间,一位妙龄女子身着一袭白衣,在蒙蒙烟雨中翩翩起舞,舞姿灵动飘逸,几分洒脱蹁跹。

    《落星桥》画风独特,色彩鲜艳,惟妙惟肖,充满灵气,完全不像是出自朱敏宴老先生之手。

    沈以乔的目光往下移,目光定格在画卷的左侧,心头微微一震。

    落款人:温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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