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以前那哈朱还在不在的,满果儿当然没说。她前面儿的事没插手,都是听上头吩咐的。最后那哈朱是什么下场,谁都没有说出口过。
所以准确来说,是她也不知道。就让姑姑以为,是她不说好了。
当听说今年是个选秀年时,哈朱就蠢蠢欲动。但她知道的时候太晚了,结果已经定下来,如果现在去宫里的话,只能赶上内务府的选秀结果了。
“满果儿,我这乾清宫的姑姑还一回没去过宫里呢。咱们挑个时候,去一趟吧,顺便把那边的屋子收拾一下。”然后抽个空去瞧瞧选秀究竟是什么样儿的。
“姑姑想去宫里?”这边的高氏和宫女都说不出其他来,一口咬定了是别人的蛊惑。主位娘娘们不是伴驾就是在紫禁城,这点儿小事儿就不去打扰太后娘娘了。
去宫里,也是一个办法。
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满果儿着人安排,将姑姑的一部分物什装了车。
“姑姑,宫里的各项用度都是有定数的,您这些,真不能带。”就算带去了,也没地安放啊。
哈朱看着被特别放在一边的她这阵子常用的东西,有些不解:“炉子不能带我还能理解,这些为什么啊?”她指的是一盆盆小葱。
要吃的时候随时摘上一点,别提多方便了。
“实在不行,你就说这是可以赏玩的绿植,这总没问题了吧?”
绿植?就这几颗小苗苗儿,怕是没人信的。但姑姑都这么说了,先依着吧。
“成,姑姑,听您的。”看在上回事发突然,她没掉链子的份儿上。
于是,哈朱就带着她几个小盆盆的小葱一块儿进紫禁城去了。跟她以前看过的当然不能比,这可是原汁原味的宫殿,没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只有谨言慎行的宫人。
红墙,琉璃瓦,墙内,是这时候的权力中心。墙外一圈儿,也都是达官贵人。越接近地方,这外面也就越热闹。等真正到了中心了,反而又安静起来,也多了肃穆。
进宫走的是神武门,顺贞门,过了几道门后穿过御花园,自琼苑东门出来后,就能看到东六宫的钟粹宫、承乾宫和景仁宫的外墙。
路上,穿着宫服的宫女和内侍偶有路过,都会停下看一眼儿。毕竟哈朱在她们眼里,还是陌生的。
人可以陌生,但是人身上穿的衣服可不能陌生。乾清宫的宫服向来是宫里所有宫人的目标,穿上了它,不但身份上高出人一等,就连见到万岁爷的次数也嘭嘭嘭地上去了。
等闲没位份没封号的主子,过得远不如乾清宫的宫人。所以,这一路上,哈朱了受了不少人的礼。
自日精门被守着的侍卫查对了身份后,进去就是乾清宫了。这个角度,是哈朱从来没看过的。因为皇帝不在京,这会儿乾清宫里除了宫人和侍卫,是没有其他人的。
空旷幽远,是她对这里的感觉。直待这里的主人将之唤醒,才会焕发出重重的活力。
敬事房、南书房、御茶房,都在这儿了,一个没少。跟着满果儿往里走,踏入乾清宫正殿,就看到了上面很远很高的龙椅。
“姑姑,这边走。”满果儿对姑姑的反应很满意,这一路走来,姑姑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安静得很。
紫禁城比之畅春园,可是重规矩多了,宫人们平时穿的都是软底鞋,基本都做到了没有声响,就显得更是肃上了几分。
前头姑姑在畅春园里,太过于散漫,说话行事上有万岁爷抬着,就多有不管不顾。虽然两人只是名义上的主仆,可姑姑刀子嘴豆腐心,这样儿的人,还是别没在有朝一日的口舌之争上。如今能意识到,也还来得及。
“满果儿,你快过来。”哈朱进了昭仁殿,先自己转了一圈儿,结果还是急着出来叫人了。
“怎么了,姑姑?”
“快带我去更衣处,这慢吞吞地走了一路了,我忍得很辛苦。”这昭仁殿对现在的她来说,太大了点儿。
满果儿看着姑姑捧着肚子,一副急样儿,得了,刚才那些心里想的,都可以敲敲打打,散了吧。姑姑还是姑姑,不过就是端住了一会儿,很快就现了原形了。
哈朱住的地方,是在昭仁殿里面,当然是偏位的,不是正堂。
“这么点地方,能做什么啊?”看着精巧了不少,可和畅春园的排屋相比,小了不止一点半点。
多放几盆葱,都嫌碍事儿了。
“姑姑慎言。”这是最接近万岁爷的住处了,偶尔万岁爷也会在正殿里歇着。虽然此刻主子不在,可这余威还在呢。
“我说的是事实啊,有什么好捂着的。得了,收拾吧。”哈朱已经想好,等看完了内务府选秀后,她就立马回畅春园去。来这一遭,这才刚到呢,她人就后悔了。
幸好出门儿早,这会儿还是下晌。
“满果儿,你收拾着,我带薏仁儿出去透透气儿。”在这里什么声响都没有,怪闷的,哈朱有些受不了。
“薏仁儿,跟好了姑姑。”满果儿只来得及拉住薏仁儿交代着,前头姑姑说完就已经没影儿了。
“知道了。”薏仁儿是在月华门外面才找到姑姑的,就赶紧跟了上去。
“我还怕你找不到呢,走吧。”哈朱不怕走丢,出了乾清宫后,目标很明确,就是那隆宗门外的内务府。
只是那里有人守着,不让出去。
“为什么啊,我就过去看一眼儿。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跟我一块儿过去。”
“姑姑莫怪,今儿那边有人犯了错,正受罚呢。这堵了嘴的叫声都能到这儿,怕是场面不好看,还请姑姑回吧。”侍卫如实说了。
“知道是什么事儿吗?”哈朱瘆得慌,怎么一来就碰到这种事。
“回姑姑,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那小宫女是前一天从畅春园押回来的,说是犯了大错,得罪了贵人。”
这话,不得不让哈朱有了联想。
“薏仁儿,会是高氏身边儿的小宫女吗?”
“姑姑,这不好说。”
“那就过去看看吧。如果是,我正好想知道,是谁指使的?”之前的那些理由,太过牵强了。
高氏都生了二子一女,在皇帝那边挂了名的,犯不着为了一点宠爱就亲自冒险。像她这样稳扎稳打的,突然这么冒进,肯定还会有别的原因。
守着隆宗门的侍卫不但放了行,还亲自作陪,把人送去了内务府的慎刑司。
“姑姑,就是这儿了。”
此刻的慎刑司大院里,围满了人,但很安静。哈朱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准备挤进去,才看了一眼儿就吓得快要吐出来了。
一女子被扒了衣物,背面朝上,露在外面的几乎找不到一块儿好肉。这会儿倒像是在半途休息,拿板子的人正闲闲地杵着呢。其余人,多半是不敢移开眼的,因为还有人盯着他们看行刑。
对于这做法,哈朱不想评论。
“这儿谁主事呢?”她环顾了一周,看向一位撇开头的公公。
“敢问,这是乾清宫的哪位姑姑啊?咱家没见过,失礼了。”掌管着慎刑司宫内司务之一的王公公一见来人对不上号儿,就有些谨慎。
“我是哈朱,刚从畅春园过来。听说这受刑的宫女也是从那边儿来的,可是长春宫高氏的身边人?”
“回姑姑,是她。”这是苦主找上门儿来了吗?
“还真是她。”哈朱转过眼儿去看了一下,“既是她,可是招了什么?”
“姑姑,此女子性子犟得很,这么打下来除了嚎丧之外,就没听她多说一个字儿。”要不是看快不成了,这板子也不会轻易停下。
“既如此,就到这儿吧。我可不希望这什么都还没招出来呢,人儿就没了。我这平白无故受的罪,该找谁去。”哈朱交代薏仁儿,“待会儿找个大夫过来看看,没招出来之前,我可不许她成了个死物。”
薏仁儿有点为难,但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点头了。为个宫女找太医,少有的事儿,除非那宫女有大造化。
对于这位乾清宫的哈朱姑姑的自作主张,王公公自然是没好气的。但这位姑姑的名声,他也听过。不管是真受宠也好,假受宠也罢,既然万岁爷都允许她下皇子阿哥们的脸儿,他这张老脸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也罢,就先这样吧。恭恭敬敬地把人送了出去,又着人把那小蹄子随便抬进了屋,王公公就打盹去了。
回来的路上,哈朱脑海里一直出现那张不能看的背部,心里特别不舒服。她是想要那小宫女招的,但没想着别人是这么准备着屈打成招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扒了衣物,是多没有尊严的事。就算只是小宫女,也不该被这么对待。
哈朱知道她不该介入的,即便用了苦主的名义。那小宫女就算知道,恐怕也只会笑话她。但是,一码归一码,她今天碰到了,就不能视而不见。
最后的底线,要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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