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生闻言,却没有专注在黄鱼和房子上,而是敏感的捕捉到了一抹商业气息。

    “你有个戏院?”

    房东叹了口气:“是啊,我在南门外开了个戏院,叫迎凤戏院,中等规模,本来呢,开的是有声有色。可这几年,情况是大不同喽,我这戏院也开不下去了。”

    沈梦生不解:“出了什么事?”

    房东本不愿意跟外人多说这些事,但沈梦生这一家已经是第三回来看房子了,而且,看上去一家人都是讲道理的老实人,像是诚心要买房子。

    多问点情况,恐怕也是为了买起来放心。

    思及此,房东也不再隐瞒,实话实说道:“我那戏院啊,虽然每天都是场场爆满,却每天都在赔钱!因为真正买票的正经顾,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剩下的全是巡捕、军阀、流氓瘪三还有那些无赖!这帮人盯上了我,是每天都要来造作,你说,我就是一个正经开戏院的,哪供得起这么多活菩萨啊!”

    原来如此。

    沈梦生了然的点头,这年头别说开戏院这种赚钱的营生了,哪怕是开个浴室,只要人多,能赚钱,就会遭人嫉妒,被流氓瘪三的来占便宜,这都是轻的,那天他亲身经历的砸场子才叫可怕。

    砸这么一回,至少一两个月都不会再有生意。

    正经经商的,的确是经不起这么折腾。

    他的炸鸡生意,也是打着卢莜嘉的幌子才能安稳的做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状况。

    否则,单靠他和周老板,只怕赚钱的头几天,很快就会被流氓无赖盯上,上门来收保护费了。

    沈梦生出主意道:“怎么不找个老神仙帮你镇镇场子?拿点烧香钱,打发一个老神仙,总比惹来这么多活菩萨砸场子的强。”

    一听这话,房东更是叫苦连连:“哎呦,这位先生,您可说到点子上了。您说,您都想的到,我能想不出来吗?我啊!请了!”

    沈梦生好奇道:“哦,请的谁?”

    “嗨,你指定不知道,是一位叫沈杏山的老板。这位老板他很有些势力,但是呢,势力没那么大,要价也没那么高,我便找上了他来帮我这个忙。可他不帮还好,他一来,我更是赔大发了!”

    沈杏山?

    沈梦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听到此人的名字,他预感到自己以后一定会和这个沈杏山打交道,便立即问道:“他怎么了?”

    “他啊,拿了我的钱不办事不说,还让他手下的那帮弟兄打着帮我镇场子的名头,每天吆五喝六,来六七十号人白吃白喝!这也就算了,他还把他老家那些穷亲戚都接过来,全塞进了我的戏院。光扫地的就八个,每个月钱一百!你说,我哪付的起啊?”

    想不到沈杏山竟然是这种人。

    说实在的,沈梦生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做大事之人,怎么都得有点风范气派,不可能贪墨这么点蝇头小利。

    再说了,沈杏山一直以来做的都是烟土生意,赚的是大钱,和黄金荣相比,反而是占了上风,连顾玉书都为八股党愁的要命。

    但他一辈子始终没干过黄金荣,不是因为他没钱,而是因为他没势力!

    但凡他有点长远的眼光,就该好好筹谋一番,给自己捐个官,买个职位,画画地盘什么的。

    没想到,他竟然把心思都放在了这些破事儿上,也怪不得最后会被杜月笙打压的那么惨。

    看来,此人没什么出息。

    就连房东也道:“我以为自己请来的是个钟馗,能给我压住这些五丧七煞鬼!没想到,他自己就是个大鬼!我实在是扛不住了,就跟他说我这戏院不开了,想盘出去。可是,戏院还欠着一屁股债,想把戏院盘出去,就得先还债。”

    说到这里,一切都明了了。

    他卖房子,是为了还戏院的债,还戏院的债,是为了把戏院盘给别人。

    沈保是个愣头青,说话不知道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你就算把债还了,这戏院也卖不出去吧,卖给谁不就等于是坑谁?”

    此言一出,房间里一片安静。

    房东脸色铁青,沈梦生轻吸一口气,沈广川狠狠的瞪向沈保。

    半晌,沈梦生忽然道:“这戏院,我可以收。”

    这话一说出来,房间里更是静的连针掉到地上都听得到。

    好半晌,房东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沈梦生,不确定的问道:“你说什么?”

    沈梦生道:“我说,这戏院我可以收,连你的债一起收。不过,咱们得提前算清楚,债有多少,你这戏院值多少,两相一算,我就把钱给你。”

    “阿生!”

    沈广川一听这话,连忙把沈梦生拽到了一边,吓的背都凉了。

    “你疯了,你要个戏院干嘛?你以为这是炸鸡啊?咱们卖炸鸡,我跟你说,顾里头一半以上的都是洋人!但你要张罗戏院,面对的可是三教九流的人,你怎么应付?你别胡来了!”

    沈梦生安慰的笑道:“二叔,你别急,这戏院我要了也不是我自己经营,是给别人要的。”

    “别人,谁啊?”

    沈广川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哦,我知道了!你又要给那个黄金荣?”

    沈梦生被逗笑了:“黄金荣手底下多少产业?日进斗金的,用得着我给他盘戏院?好了,这些事你不用操心,我自己能应付,总之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不会胡来。”

    安抚好沈广川之后,沈梦生便直接带着房东去戏院里算账去了。

    到了这会儿,房东还是云里雾里的。

    其实这家人来看房子的时候,他就觉得玄乎,因为他们看起来实在是不像是能买的起房子的人,可偏偏他们老实木讷,而且看房子的时候诚诚恳恳,看的很是细致,又不像是骗子。

    他就一直怀抱着一丝希望伺候着。

    可眼下,这家人竟然连他的戏院都要买,还要把他的债务,一股脑的全都接收?

    这就有点扯了吧!

    去戏院的路上,房东就忍不住一个劲的给沈梦生做心理建设:“我欠的债可真不少,你确定你要收?你要真收了,到时候可不能赖账!”

    沈梦生笑了:“你放心,你的戏院,你的房子,我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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