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少说,回到正文。
也就是说,除开搬迁的因素,因为生产的产品现在还算是适销对路,所以大姐她们纺织厂的工人至少到目前,还没有到非要下岗不可的程度。这一点和上海其他的纺织厂有着鲜明的不同。
只是,后来胡晓辉还是一再劝说和鼓动大姐,说反正也不影响她自己什么,并且以大姐自身的条件,去试一下未必不是好事。
胡晓辉甚至这样给她鼓气:“再说了,要是,万一被录取上了呢?”
说过的次数多了,以至于到后来,大姐就逐渐慢慢地改变了主意。
对的呀,去试一试好像确实也没有什么关系。万一就自己运气好了呢?!
正是在这种诱惑之下,再加上工厂同车间里其它小姐妹的鼓励,大姐这样才犹犹豫豫找厂领导批准她报名参与这次空嫂的选拔。
要是能批准当然最好。要是不能批准,大不了,继续回来工厂车间干挡车工。这是大姐最当初的真实想法。
实际上,大姐之所转变态度,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她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虽然说不知道最终去向,但是自己工厂迟早要搬迁,这事肯定的。也就是说,纺织厂对自己来说,早走晚走其实都是一条路:走。
起初,厂里领导找大姐谈话,希望能够挽留。
领导说,哪怕如果说下岗,按理也不可能落到大姐的头上。
当年32岁的她在车间里虽然是年纪比较小的一个,按惯例也是干活最多的一个,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也是技术最独当一面的一个。
而一般来说,生产车间通常都需要是最年轻能干活的。
但是大姐决心已下,以她的性格,这时候当然就不会在这个报名的问题上推却了。
她和厂领导求情,说,一来当时觉得上航的机会不错,自己可以去试试;二来,看看车间里其他人,她们没有一个人能够面对的了下岗。她们都是老三届,初中、高中生,顶替回沪的,农场过来的……下岗对于她们来说,就是没有饭吃。大姐心里的想法,更应该把位置留给别人。
可即使大姐话说到这个份上,厂领导还是不愿意放人。
好在当时在旁的一位纺织系统领导说:“算了,还是放她走吧。你现在不放她走,她会恨你一辈子。”
这句话,大姐一直记得。
想起来这些,大姐没有先回答王建东和胡晓辉提出来的,要不要先和姐夫小周,还有她家里人谈话的问题。
“想想我们厂,到现在近6万纱锭、1万五千多线锭、1000多台布机、3000头的气流纺纱机。不要说在我们浦东这一块地方,哪怕是在全上海来说,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工厂了。
说实话,我们厂的工人都很自豪自己是这家纺织厂的工人。
再讲我自己,这么多年,从一名工人到组长,一步步做到现在的车间技术副主任。我也是一年一年看着工厂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这时候如果真叫我离开,我是真的舍不得啊。”
她叹一口气,继续往下说,“我觉得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我要为大家、为工厂尽可能再做多一些,再多一些。”
大姐说的很深情,王建东和胡晓辉也颇有同感。
不过,感动归感动,王建东想了想,最后还是说出来自己的看法。
“现在上海的纺织行业,整体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困难。从当前纺织行业的整体状况和行业的现状分析,恐怕到后面,不是想不想倒闭,而是不得不倒闭、或者是搬迁的啊。”
“真的,我觉得迟早会这样。”王建东最后还强调了一句。
“对的啊,搬迁不也是无法回避的问题嘛。”
胡晓辉适时插一句,“还有,你看现在姆妈,还有我外婆的工作,就是实实在在的发生在我们自己身边的真实例子。所以讲,我们还是早作准备为好。不要到最后搞得来自己手忙脚乱。那就不太好了。”
胡晓辉这里说的是王家阿婆原先工作的街道工厂,还有胡晓辉外婆原先街道纸盒厂上个月倒闭的事情。
上海还有很多街道小厂,或者说集体制企业,这些小厂这一段时期倒闭的非常之多。
谷</span> 这些小厂的工人不多,一般都在几十人左右的规模。倒闭之后,工人就退到户口所在的各个街道去了。然后大多在街道登记,等着再分配工作。
大姐不说话了。
阳阳倒是聚精会神吃的正高兴,全然不管大人们正在说些什么。啃完鸡腿,她又开始啃红烧猪脚吃。
吃来吃去,吃的满嘴的酱油。胡晓辉拿小毛巾给她擦了擦。
大姐起身,拿了一块大毛巾垫衬在阳阳的脖子底下。
笑了笑,大姐说道:“其实,就是下岗了也没有什么特别可怕的。大不了,我也跟着去华亭路摆摊卖服装,这样总归也可以养活我们娘俩的,对伐?”
这时候,上海的市场经济正好大爆发的时候。
淮海路周边开了很多很多的服装小店,最有名的应该是华亭路。
不仅是华亭路,它附近的延庆路、淮海路、东湖路,还有陕西路、襄阳路、茂名路、长乐路等等,那个区域,只要是门面房子,基本上大多改造成商铺了。
这些商铺主要卖服装,那正好需要这些纺织工人,她们也确实懂面料。
事实上也是如此。纺织工人去服装店当营业员的应该是大多数。
再说一个小插曲。
除了这些小店,这时候上海还建了很多百货商厦:新世界城、太平洋百货、巴黎春天、百盛、伊势丹等等。这些商厦的很多柜台是出租给那些小老板的,小老板就要安排营业员驻店销售。
而那些商厦的规定:驻场营业员年龄不能超过35岁。大多数的纺织女工是超过的,那就出现了做假证,虚报年龄。那些商厦的楼层主管也好说话,给送份礼,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过去了。
营业员的工作时间通常是做一休一,10点到10点,收入是最低工资+提成。
那年代是上海实体店最繁荣的年代,每家店的生意都不错。营业员的收入都还不错。
做一休一的也让她们有更多时间照顾家庭了,比原来在纺织厂三班倒要很好很多了。
到了后期,华联、联华这些连锁超市开始招人,就喜欢招协保的,不需要交社保,用工成本低。
胡晓辉也跟着笑了起来。又说回到这次应聘空嫂的事情上。
说实话,刚组建不久的上海航空公司,极具想象力地决定从上海纺织系统已婚女职工中招聘空中乘务员,这个消息如一石激起千重浪,在社会上已经引起强烈反响。
下岗职工——空中乘务员,霄壤之别的人生道路,如今成为可能。
不过,招聘条件也是很严苛的。
据消息,最这次上航与纺织局计划招14名空乘。而报名的下岗纺织女工则达到了惊人的5万人。第一次进行内部筛选,只选出了2377人参加后面的接下来的面试。面试过后,还将会有正式的体检,以及相关的培训和考试,才能决定最终的人选。
大姐第一次筛选时,面试官认为她肤色偏黑,一开始没让她进入体检名单,就这样差一点点被淘汰。
好在后来领导在一起讨论,这是选美还是选服务人员?他们觉得大姐的笑容还是很打动人的,完全不应该被肤色这种问题拒之门外。
大姐这才险之又险的进入接下来月底即将进行的第二轮筛选。
想起来这些,大姐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就差那么一点点,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我也只是报名通过第一轮面试而已。至于后面成与不成,现在还很难说的呢所以。”
一想到这些,大姐想了想,说道:“所以这件事情还是先不要和你姐夫他们说,等后面如果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结果,我们再找时间说吧。”
王建和胡晓辉看看大姐,相互看一眼,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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