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水平不高的年代里,能够在“混堂”这种上海滩最老的公共浴室里“汰浴”泡泡澡,“孵混堂”无疑是最大的享受。
混堂对老百姓来说不可缺少,寒冬腊月,冻得发抖,只得去这种混堂“混“上半天,避避寒冷。有时候如果患伤风、感冒、腰酸背痛,也来混堂大池泡泡出身汗,发散风寒,有舒筋活血之功效,赛过吃药。
进“混堂”先要买筹子,这是“混堂”存在近百年来的老习惯了。想要什么服务,先购买代表什么服务的筹子。汰浴筹子,还有搓背筹子,扦脚筹子,泡水筹子……。筹子用竹片做成,上面刻上浴室名称和服务项目称谓。这些竹筹早已被磨得光滑发黄,恐怕连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的员工都说不出来是哪一年打造的了。
掀开澡堂沉重的门帘,暖流扑面而来。把筹子交给服务员换取衣箱钥匙,在门口拿块下水毛巾,就可进去洗了。
一般混堂汰浴按照价钿的高低不同,大致有三种不同的服务待遇:
一是硬板长条椅,在浴后仅能让人休息一下,穿上衣服立即走人。
二是硬板躺椅,可以有个躺位,浴后能靠在躺位上睡一会,有钱的还能泡杯茶,但一般来讲还是不能让你躺得太久,外面有的是排着队的人要进来汰浴的。
最后还有高级的特别单间,有水汀取暖,设有高级沙发、浴盆,可供多人洗浴,但浴资昂贵,一般人无缘享受。
浴室师傅个个都是面带笑容、眼尖手快、见貌辨色的服务高手。买好竹筹踏进浴堂,木拖板、茶水、热毛巾如变戏法般地闪现在眼前,脱下的衣裤,浴工师傅动作神速,整理有序,轻轻一叉,稳稳地勾在高高的衣架上,浴毕奉还时绝不会张冠李戴。
老早子浴室师傅对老传统老切口也很讲究。
切口也曾经是浴室服务的组成部分之一,客人消费给了多少钱,都要用暗语,十元叫“六块”,二十元叫“台牌”,还有老是赖着不走喜欢揩油的客人,叫“弹簧”……光一条毛巾,就有大学问,有的要“丢”,有的要“飞”,要让毛巾在手中灵活转动,又落到规定位置,还要整齐不乱。而客人坐下,毛巾就要跟上,一个人几条毛巾擦身,几条毛巾盖体,不能慢不能错。
老早子上海话里澡池也叫盆汤,里间是三、四十平方的大池。大池有一小半是烫水池,称头池、焦池,池水最烫,泡足颇佳,让一些人烫脚,上有木栅防人滑入。一些患有脚气病者喜欢在此烫脚丫,烫得哼哼呀呀的,据说其舒适的感觉妙不可言。
另外一大半就是泡澡池,去晚了早就变成浑汤了,水面上漂浮着污垢。但浴客们照样浸泡得心满意足,都一丝不挂地在浴池中泡着,汰着,相互间还大声地聊着家事国事天下事,热闹之极,也和谐之极。
也有不喜欢多聊的浴客,各自沉浸其中,手在水里搓泥除垢。浴客间常常会相互擦擦背,也有的唤服务员来擦擦背、敲敲腿,或者是一些其他的服务。
混堂提供的服务较多,有擦背、捶背、扦脚、敲脚、推拿、剃头、擦皮鞋等等;还有人托盘出售生梨、青萝卜、青橄榄、莲心汤等清热去火的爽口小食;修脚师傅则一刀在握,为浴者医脚,施展劈、挖、分、修、锛、削、起、刮等刀术,恢恢乎游刃有余。
总体来说,浴客还是选择以搓背居多。上海洗浴业中,从业者不少是扬州师傅,搓背师傅也不例外。
递上搓背的筹子,扬州师傅把毛巾在水中先过一边,拧干后,紧实地裹扎在手上。浴客冲过身后赤裸上身俯躺床上,擦背师傅用沾了水的毛巾替客人擦背,正面背面被严严实实地搓过一遍,此虽名为擦背其实是擦匀全身。
扬州师傅手势“给力”,用劲够大搓得皮肉发痛,浑身皮肤红彤彤的,象煮熟的虾球。搓完,又拿出沐浴球涂了肥皂在浴客身上抹一遍,最后从浴池里舀一盆水,全身冲一遍。
浴室最自豪的,乃是标榜客人纵然是刚刚冲净凉亦可以替客人擦出“老泥”!其实,他们所擦出的并非“老泥”,而是表皮。当表皮擦落时,会轻微出血,客人鲜会察觉之余,且产生一种痕痕痒痒的舒服快感。
《申江杂咏百首》里有吟盆汤弄一首:攒列蜂房气不寒,澡身争就此盘桓,是间容易蒙污垢,赖有香汤似浴兰。
浴客在大池里浸泡过瘾擦背去垢后,在外间面盆、莲蓬头处冲洗干净走出浴间。出门就是放置“上水毛巾”的泡沫箱子,白毛巾非常烫手,但用烫毛巾擦身上,真的是通体舒坦。擦干身体,裹着浴巾就往榻上一靠,不知道有几多适意。
服务员一般不会开口催促浴客走,通常只是把一把把热毛巾扔给你。等第三次绞热水毛巾过来就是豁翎子,其意思也是一样的:你可以走了。
实际上,上海人不仅是冬天汰浴很困难,等到了夏天,大热天汰浴也很成问题。
通常一户人家10多平米左右的住房,住有5,6个大人小人,常常连同转身的地方都没有,根本腾不出地方来让人汰浴。而要天天去浴室汰浴,经济上也吃不消。
那时的小孩包括一些男年青都是在弄堂里的水笼头边冲凉的。男孩子洗澡就最开心了,小孩子光着身体无所谓,稍大一点的就穿着条短裤,也无所谓。他们直接光着屁股坐在澡盆里,边玩水边洗,有时候还会和隔壁家的小朋友边洗澡,边打水仗。
女孩子的问题最大,就比较痛苦了。
家里一有大人或者女孩子要汰浴了,全家人都要被“轰出来”,在弄堂里“回避”。在狭小的房间里洗澡,洗完之后又是一身汗。每次洗完后,把洗澡盆拖到门口,朝着外面哗啦的一下,都倒在外面。水会顺着斜坡流入下水口。
也有一些女孩子只有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在弄堂里偏偶的一角,也就是在远离路灯的一角急匆匆地冲淋一下。一些做中班或上夜班的人走过路过,即使瞧着也都会转过头去装着不见。
上海作家程乃珊曾经讲,“那时公车上总有一股氤氲味还有头发臭。车厢又拥挤,不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和你相近的乘客雪花一样撒在双肩的头皮屑。”她之所以这样说,其实就是因为不经常汰浴的缘故。
相比较来说,现在泡在池子里的小毛他们就算是比较幸运的了。
星期六放学比平常要早一些,下午上完两节课就可以回家。林树基本上就会在这一天去他爸爸单位的澡堂洗澡。一般林树还会多带上几个小朋友一起去。小毛刚好一到冬天就没地方可洗澡,所以跟着的机会比较多。
装卸公司澡堂有捡票的,洗澡票是盖了公司大红印章的纸质票。按厂里规定家属是可以进澡堂洗澡的,但其他人原则上不允许。不过大家都在一个工厂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对这种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不太出格,就都放进去的。
像今天这样,有时候还会有小花也跟着去,这时候林爸爸就找不同的阿姨带她进去。等到林树他们稍大些的时候,就各自自己进去了。
进澡堂泡在浴池里的辰光就是小毛他们最快乐的时候了,一直要到自已不想在里面“泡”了才肯出来。
今天“四眼”表现得少有的安静。林树笑了笑,说道:“怎么,你平时不总是咋咋唬唬,鬼点子最多的吗?今朝哪能没声响了?”
“四眼”泡在水里,唉声叹气,很久才说道:“还不是被期中考试成绩给闹的。”
“看你这样子,这次肯定没考好喽?”
小毛嘲笑道:“什么叫做这次没考好?要是哪次考好了那才反而奇怪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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