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愿意接收这批病患,羽林卫和京兆府的人自然无话可说。
纵使那些病患害怕,不愿意去,但有官府的人在场,他们也不敢造次。
再者了缘主持在神都很有威望,从前除了大的超度法事和讲经之外,寻常香客想要见上他一面都难。
如今他亲自来接人,病患还觉脸上有光,反而不怎么反抗了。
了缘接了人,又叫身后小沙弥将东西留下道:“此为贫僧自己配制的一些药草,可以暂时抵挡疫病,方才病患到过此处,留有隐患,还请将这些药草拿去熬煮,给大伙儿饮下。”
其实了缘还带来了白石灰,但是瞧见这里遍地都撒了白石灰,便就没有多说,准备领着病患回寺中医治。
“大师且慢。”
姜宝玉将人叫住道:“方才我二人与病患有过交集,身上沾染了病患的口水,如今已不适合待在此处,还请大师将我二人一并带回。”
生怕了缘不同意,姜宝玉又道:“大师放心,我二人会尽力自理,绝对不给寺中添麻烦,若侥幸没事,兴许还能帮忙。”
了缘打量姜宝玉与秦子澜一番,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点头应道:“请吧。”
路上跟着走的时候,姜宝玉便一直在打量了缘的背影。
僧人素食为生,身躯应是没有武将健壮。
可了缘年过四旬,出家十余年,依旧生得肩宽背阔,走路时姿态甚好,毫无半点颓废虚弱之势,比崔友雄都不相上下,难免叫姜宝玉开始幻想起他年轻时的身材。
应是当真配称得盖世英雄。
遥想当年项羽宁可与心爱的虞姬一道自刎乌江,也不肯屈服刘邦,做一个闲散路人。
如了缘这般的盖世英雄,当真能甘心一辈子困于寺院之中,青灯古佛过一生吗?
姜宝玉这边正想着,秦子澜却凑到了缘身前,陪笑着问道:“大师可知道正在寺中修养的羽林卫小旗鱼梦龙?我二人与其是故交,不知可否通融一二,将我三人安置在一处?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了缘皱眉,似乎对鱼梦龙的事不大清楚,不过他身边的一位小沙弥忽的上来提醒道:“主持方丈,东厢那边的重症区确实有位鱼小旗,不过——”
“不过什么?”
一听说鱼梦龙重症了,连姜宝玉都待不住了,立时上前来询问。
秦子澜更是于心难安,当即急火上来,拳头砸着掌心道:“还请大师务必成全,令我三人能够见最后一面才好。”
“这——这——”
小沙弥还是头回见到这样急性子之人,一时倒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了缘也是皱了皱眉,道:“如此,你便带他们过去吧。”
“这——这——”
小沙弥这边还要再说点什么,后面他师兄立时喝住道:“师父都发话了,还愣着作甚?我佛慈悲,不要觉得那里是重症区,就惜命不肯去。
师兄们每日可都要随师父去上好几次的。”
“惜命?当真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姜宝玉和秦子澜泪眼汪汪,纷纷在心中暗怪自己没良心,这几日鱼梦龙在里面水深火热,他俩却觉得他身体好不会有事,不光在外头看山赏水,吟诗作对,还烤了两条大肥鱼。
佛门重地,罪过罪过。
想到这里,二人齐齐哀肯小沙弥道:“还请小师父赶紧带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哎呀!”
小沙弥自觉说不清楚了,只得与了缘请示一番,便带着姜宝玉和秦子澜走了。
待二人消失在山门里之后,一个年长些沙弥上前来与了缘主持说道:“师父,那位便是娘娘特意交代要密切注视的女子。”
了缘侧头,眸中闪过一丝不悦鄙夷,并未说什么,依旧稳步向前。
姜宝玉和秦子澜进来之前,一直在脑子里联想着遍地浮尸的可怕场景,再加上以为要去的是重症区,心中都忐忑不已,虽他俩断然不会嫌弃鱼梦龙,但好歹是疫病,怕死还是会的。
是以二人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的,捏紧了领口,还捂住了口鼻。
方才秦子澜被人打了个错喉之后,姜宝玉为他清理之后就给了他一个面罩,两个人这会儿的装备甚至比里面的僧人还要齐全。
可这一路走过来,不但没瞧见浮尸,连个人影都没有,甚至还挺安静的。
“不是说是在重症区吗?怎么连声咳嗽哀嚎都没有?”
姜宝玉开始与秦子澜耳语。
秦子澜也觉得奇怪,没一会儿便觉得脊背发凉,红着眼睛小声问道:“该不会,该不会病患已经都——”
都死了,就不会有声音了。
姜宝玉也是一惊,忙的又道:“难怪皇帝会选这个地方圈禁流民,真是一条龙了,我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皇帝!”
秦子澜自幼快读书,啥都读了一些,也知道有些君主对待疫病,往往会将生病的人圈在一处,直接处置了断,以绝后患。
听姜宝玉之言,不免脊背发凉,道:“要真是那样,那他真是好狠毒的心。人死在云门寺里,便可说是佛祖之意,不与他什么相干,且他还算大发慈悲,让这些人能有高僧超度亡灵,世人恐怕还要感激他仁善,这番算计,当真高明。”
二人虽是耳语,但其实前头带路的小沙弥与他二人间隔不过一步之遥。
心道这是谁家培养出来的二愣子,就这么公然非议国君,真当他们佛门清静,没人往外传话吗?
虽然他当真不会说与旁人听就是了。
“施主莫要误会,”小沙弥忍无可忍,忙得回头与他二人解释道:“主持方丈虽然医术不算高明,尚未找到能够根治疫病之法,但到目前为止,寺中还尚未有一例亡故之人,自然也还没有办过超度法事。”
“没有亡故之人?那此处作何如此安静?”
秦子澜尤自不明白。
小沙弥于是又道:“施主莫急,只因这边是我们云门寺的西厢,收治的都是一些症状较轻,有身份的贵人,是以比较安静。”
“西厢?”
姜宝玉回忆了一下,似乎确实一进门,他们就被带到西边来了。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鱼梦龙是在东厢的吗?缘何要带我们来西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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