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许静辰虽心中怅惘,却也不愿慕容婵多心,遂不着痕迹地收好思绪,微敛桃目淡淡道:“孟姜女,值得如此纪念。”

    慕容婵的神色未及变化,便见许静辰复又抬起眼睑,眸中似平淡如水,又似有脉脉柔情,说不清是单纯妥协现状后的无奈放下,还是终于为她动容的真情流露。

    只听他继续淡淡道:“今日饭菜有些多,本宫吃不了,你留下来,与本宫一起吃吧。”

    眼底的一丝紧张瞬间化为暖意,慕容婵抿唇微笑,娇羞、感动与欣喜,都体现得恰到好处。

    三菜一汤,一盘豆泥骨朵,一盘糯米糍粑,再加上一盘麻腐包,对他来说的确是太多了。但他没有无情地拒绝她送的麻腐包,而是要她留下来,陪他一起吃。

    这样温柔的人,她如何能不感动,如何能不欣喜。得夫君若此,纵然终不得住他心上,也似乎没什么所谓了。

    “多谢殿下,妾身,荣幸之至。”

    慕容婵毕恭毕敬,温温顺顺地于许静辰身侧落座,始终知礼垂目的她,看不到许静辰眼中一闪而过的惆怅。

    婵儿是个好姑娘,是个知书达理的贤妻。可是,他心上那个空空的地方,是再完美的女子,都无法填补的。

    看得出慕容婵有些拘谨,许静辰暗暗搓了下手指,而后拿起一个糯米糍粑,递给慕容婵道:“听说你爱吃甜食,尝尝这个吧。”

    慕容婵有些惶恐地接过,又有些茫然地问道:“这个是……?”

    “糯米糍粑。”

    许静辰解释道,“母妃的故乡锦南,下元节都吃这个,本宫刚吃了一个,软糯香甜,很是可口。”

    “哦……”

    慕容婵略显尴尬地笑笑道,“殿下都觉得可口,想来这糯米糍粑,必是十分美味。”

    这话并非恭维,而是发自肺腑。因为许静辰不喜甜食,慕容婵是十分清楚的。

    但许静辰听了这话,却有些不自在地垂了垂眼,像是说了谎的孩子一般,刻意避开了慕容婵的目光。

    然而实际上,慕容婵根本就没有抬眼直视他。

    许是看着二人都有些尴尬,立在一旁的可儿面露担忧地看向自家公主,颇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许静辰忽然抬眼,准备说点什么化解尴尬之际,却见慕容婵柳眉微蹙脸色异常,看上去不太舒服的样子。

    许静辰心中少不得一紧,还未及开口询问,便见慕容婵迅速将手中的糯米糍粑放回盘子里,随即起身冲出殿外,倚柱俯身干呕起来。

    “公主!”

    可儿一边惊呼一边追了出去,与此同时,许静辰也猝然站了起来,茫然又震惊地看向殿外的慕容婵,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

    慕容婵这个状况,许静辰太熟悉了。

    怕不是浴兰斋那一次,他体内的隐毒,影响到了她……

    想到这里,许静辰不自觉攥紧双拳,匆匆跑了出去。

    好在这个时候,慕容婵似乎已经好多了,只是一手捂着胸口,微微闭目调整着呼吸。

    下意识地看了看慕容婵的上腹,许静辰眼含内疚,语带紧张道:“婵……婵儿,你……”

    许静辰的声音有些发颤,因为他是真的害怕,害怕自己那极尽痛苦的隐疾,真的传给了慕容婵。若真是那样,他就是万死也原谅不了自己了。

    见许静辰紧张到脸色发白,慕容婵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少不得扯出一个笑脸,尽力安抚道:“殿下不必担心,妾身没有什么……”

    “公主,你这又是何必呢!”

    慕容婵话音未落,可儿便十分不满地嗔怪起来,好像根本不在意许静辰会如何,眼里只有她的公主。

    “公主只知道做个贤妻,不爱惜自己,可知这宫里除了奴婢,又有谁还会心疼公主呢?”

    “可儿你给我闭嘴!”

    可儿这话说得过分,急得慕容婵慌忙呵止道,“目无尊卑胡言乱语,谁教的你这般放肆?还不快退下!”

    “我……”

    可儿还想继续争辩,但看到慕容婵面色不善,许静辰也神色难看,终是没再说什么,只将一肚子的不服气不甘心都写到脸上,语气感人言不由衷道:“公主教训的是,奴婢知错。”

    语毕,毫无敬意甚至还带点鄙夷地向许静辰欠了个身,愤愤不平地退到了一边。

    气氛再度陷入尴尬,慕容婵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情急之下,胃中便又翻腾起来,难受得她又忍不住泛呕。

    许静辰见状,心中又是一阵发紧。

    强自镇定后,许静辰堪堪抓过慕容婵的手腕,三指轻轻搭上了她的脉搏。

    在诊脉的过程中,许静辰的瞳孔逐渐放大,最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脉象滑利,如盘走珠,回旋游走,轻快有力。

    乃是再明显不过的喜脉。

    慕容婵,竟是有了身孕。

    这个结果在情理之中,却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许静辰手指渐松,心绪一时间乱得不知如何整理。

    按理说,三生执隐毒没有传给慕容婵,他应该有虚惊一场之后的如释重负之感才对。按理说,结发之妻怀了他的骨肉,他应该欣喜若狂才对。

    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却有些喘不过气来。

    看到许静辰越发苍白的脸色,慕容婵也不由得心慌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你的脸色……可是妾身,患了什么,不治之症么?”

    “……哈,没有,你想到哪去了……”

    听慕容婵这么一问,许静辰少不得强掩思绪,强作欢颜道:“你这是,有身孕了。”

    此言既出,慕容婵顿时两眼放光,下意识看了下自己的小腹,不敢相信地再三确认道:“真的吗?殿下,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与此同时,候在一旁的可儿也惊讶地抬起了眼。

    许静辰努力笑得轻松自然,极尽温柔地安抚道:“当然是真的。只是本宫学艺不精,不敢确定是不是双胎,但喜脉却是毋庸置疑的。”

    不敢确定是不是双胎?!这么说,她不仅是有了身孕,还很有可能怀了双胎么?!

    许静辰的性子,慕容婵是清楚的,凡事没有七八成的把握,他是不会说出来的。而且,他所谓的学艺不精,不出意外都只是谦辞罢了。

    这个惊喜实在太过惊喜,慕容婵终是难掩激动之色,微垂的眉眼间再也藏不住欣喜,粉扑扑的笑靥,比三月初开的桃花更多几份羞涩:“太好了,能为殿下诞育子嗣,妾身,很开心。”

    “……婵儿……”

    许静辰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慕容婵笑容渐凝,抬眼看向许静辰,略显失落道:“……殿下,不开心么?”

    “没有……”

    许静辰笑着摇摇头,天衣无缝地转了话锋:“孕育不易,辛苦你了。”

    慕容婵羞涩低眉,发自肺腑道:“心之所系,妾身不觉得辛苦。”

    是啊,心之所系,纵飞蛾扑火,亦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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