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垣塞。



    刘邦呆坐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双眼无神,脸上神色很是复杂,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针落可闻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张敖要杀他?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被他当做自己儿子对待的人,居然想要杀他?



    「要不,咱们先派人请赵王同游燕地?」夏侯婴出言打破沉寂,接着说道:「他要是来了,说明这件事和他无关,只是贯高等人的阴谋,要是不来……」



    张敖不来会是怎么样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夏侯婴自然不会多说。



    刘邦看了看另一侧和宋昌在小声滴咕着什么的刘盈,想到刘盈出发时执意要带上的幼军骑兵,以及此前态度坚决的不留宿在柏人县,有心想要问上一问,但最终还是作罢,只是将视线重新移向夏侯婴: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样吧,昨夜一夜奔波,人困马乏,不如现在这里修整一天,同时派出使者,等待最终的结果……」



    樊会身体前倾问道:「如果那竖子真的不来呢?需要提前做出些布置吗?」



    他并不是「镇关西」,而只是沛县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屠夫,拥有如今的地位完完全全属于是屌丝逆袭,所以往日里就和张敖那样的公子哥不对付,再加上他和张耳也不熟,自然没有刘邦对于张敖的那种特殊感情。



    卢绾看了看沉默中的刘邦,清了清嗓子说道:



    「不管他来不来,该有的布置还是要有的,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我的计划是,联系南边的曹参和吕泽,让齐鲁两国的军队向北方动一动,联军暂时交给曹参指挥,吕泽去梁国,监督指挥彭越的梁军沿大河布防,防止赵军渡河南下……」



    「让周勃从小路向南脱离赵国国境,征调三川郡、砀郡、颍川郡三郡郡兵齐聚河内郡,如今虽然还不到秋季,就当做是将秋射提前进吧……」



    嗯,卢绾所说的秋射,指的是延续自春秋时期的「军训」。



    比如孔老夫子说过,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而《吴子·治兵篇》也提到过军队以「教戒为先」,认为建设一支强大的军队,教育训练是首要的,于是提出要进行单兵技术训练、阵法训练、战备行动训练等要求。



    之后的秦国更是将「耕战」这一军X主义思想发挥到了极致,主张故王者之政,使民怯于邑斗,而勇于寇战。民习以力攻难,故轻死。



    至于现如今的汉国,每年到了八月的时候,都会有地方的郡守、都尉、县令或者诸侯国的国相、国尉等组织士兵操练步射、骑射、驾车、骑术、战阵等科目,优胜者有奖赏,而不合格者轻则暴打一顿,重则罚款甚至于丢掉爵位。



    所以真不知道某些罗马吹哪来的勇气,敢于说所谓职业士兵能够打过汉军的征召兵……



    「至于我本人,则去往北边的韩国和代国,统领两国军队南下,陛下则继续向北进发,由樊会统领燕军士兵护卫,居中号令……」



    卢绾说完,默默注视着刘邦,等待着他来进行最后的决断。



    而一旁的樊会周勃则摩拳擦掌了起来,周勃和樊会一样,都属于屌丝逆袭,而且和张敖也不熟,所以对于收拾起这个疑似二五仔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重要的是,卢绾的作战计划,其实又是一次十面埋伏的翻版,只不过参战的主力不再是关中兵,而是齐鲁联军。



    嗯,齐国的常备军,有十二万!



    不过刘盈慢慢站起,准备给这帮战狂们泼泼冷水了。



    「父亲,诸位叔伯,你们有没有想过,将赵国这样一个大国逼到绝路上,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自秦末天下大乱以来,士庶黎民才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如今又要掀起大战吗?」



    在一片寂静之中,角落里响起一个反对的声音。



    「太子仁厚,心怀天下,是我汉家江山之福。但怕只怕张敖不这么想,看看这一路上赵国的安排,劳民伤财,颇有几分始皇帝巡视天下之时那些秦吏一味逢迎的恶心样子。这样的赵王,岂会在乎赵人的生死?」



    刘盈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说话的是郎中骑将周定。



    此人是沛县元从,和樊会一样都是刘邦最初的追随者,刘邦当亭长的时候他当亭卒,跟着刘邦一起到过咸阳,见过始皇帝的威风,后来又跟着刘邦一起落草芒砀山,如今受爵魏其侯,食邑一千两百户。



    嗯,他和周苛、周昌是本家兄弟,是周王畿被秦国攻破,周朝正式灭亡之后才迁到沛县,并改姓为「周」的周人遗族。



    刘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魏其候所言有理,但这正巧验证了我的说辞。」



    「孟老夫子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如今赵王将治下国人视如草芥,赵人又怎可能会主动为这样的赵王去拼命?但如果我们掀起战事,将赵人逼的和赵王站在一起,一切就不同了!」



    周定虽然对刘盈所说表示赞同,但还是反问道:「那么殿下准备如何做呢?」



    刘盈挥了挥并不存在的袖袍,笑着说道:「法论迹不论心,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赵王参与其中,那么就只需派遣一队法吏将贯高赵午等人擒拿即可!」



    嗯,张敖在知道贯高等人准备刺杀刘邦的时候不予阻止,不予揭发,说明了他只愿坐享其成,不愿承担风险和骂名。



    这样的领导,是绝对不会在东窗事发的时候,主动站出来替属下背黑锅的。



    所以只抓贯高赵午,不抓张敖,那么就不会触碰到张敖的底线,也就是说,他不会为了贯高等人去拼命,起兵造反。



    而对于贯高赵午这样的忠臣来说,他们不想让张敖失去「道义」,落一个「刺王杀驾」的名声。



    所以他们的底线在于,成功之后的胜利果实由张敖享用,失败的苦果他们自己吞下去。



    也因此,只抓他们不抓张敖,并不会触动他们的底线。



    但问题的关键是,权力并非来自于上,而是来自于下,没有丞相贯高、上将军赵午这些重臣,赵王张敖的政令,可以说是不出赵王宫的。



    一只没牙的老虎,还不是随便拿捏?



    况且,张敖并不是虎,最多算是个金渐层,有可能还是个纸湖的……



    角落中,从泜水上游擒拿监工,获得口供和手令的陈平全程目睹了这一切,当刘邦向他投来征询的目光时,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于是刘邦拍了拍面前的桉几,大声说道:「太子说的很好,就那么办吧。另外,太尉的计划我也很喜欢,同样照办!」



    他毕竟不掌握着刘盈知道的很多信息,所以一切还是以求稳为主,等到各地大军动起来之后,也足够将张敖可能的反扑扼杀在赵国一隅之地。



    刘盈蹭蹭蹭的跑到刘邦面前,询问道:「人家说师出有名,咱们调动这么多的军队,总要有个正当理由吧?」



    刘邦目光一凝,自家的崽子自家知道,刘盈脸上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肯定没憋好屁!



    于是他重重拍了拍桌子:「你说师出有名乃公都觉得有些好笑!乃公是皇帝,调集军队还需要别的名头?」



    刘盈攥了攥拳头,忍住了一拳打他脸上的冲动,温声细语说道:「总要有些名头的嘛!爹你看那边那几个写起居注的史官,都眼巴巴看着呢……」



    嗯,为了防止某些屁股很歪的太史公玩春秋笔法岁月史书,刘盈决定自己来记录史料,毕竟有些阵地你不站上去,就会有别人替你站上去!



    刘邦脸色一囧,对于他这样很要面子的人来说,是想要留下一个牛逼轰轰,光芒万丈的背影给后世子孙仰视的,所以刘盈搬出史官后,他就只能妥协。



    「那你说,要搞个什么名头?」



    「军运会!」



    ……………………………………



    关中,长安城,廷尉府。



    担任廷尉的候封如同往常一样,百无聊赖的到点打卡下班,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公文后,默默起身向门外走去。



    如今萧何主政,奉行黄老无为之道,他这样的法家恶犬还能位列三公九卿之位,纯粹是萧何看在吕雉的面子上,捏着鼻子忍了。



    毕竟,候封曾经担任过吕雉的王后少仆,这是一个和太仆相对应的职位,通俗点来说,就是吕雉的专属司机……



    领导的司机,懂得都懂。



    但萧何虽然没有把候封挤出管理层,但却将很多本可以掀起大狱的桉子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有给法家恶犬挣脱枷锁,逮谁咬谁的机会……



    但世界上的很多事情,终究不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就在候封关上大门,一脸木然的向外走去的时候,两只灰色的鸽子从天而降,咕咕咕咕的讨要着自己这一趟的快递费……



    候封愣住,变得忐忑起来。



    而在他身后,廷尉丞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从鸽子的脚环中抽出纸条,脸上逐渐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廷尉,来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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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一章刘盈:底线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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