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离开热闹的演播厅后,陈欢语赶紧回头看后边有没有保安追上来,一直看见没人过来才终于放下了心。
“逼是装的挺到位,不过可能是把节目组给得罪了,嗯应该也不至于,综艺节目都是录播,后边剪辑就行了,那人才三番五次追问逼我,那t就是欺负我这个老实人嘛!”
陈欢语心里边如此安慰着自己,心情也是逐渐好了起来。
今天因为来录制节目,所以红桥文化馆馆长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陈欢语想了想,干脆决定趁着下午的时间去一趟朝阳院,看看自己今生唯一的一个亲人——候三文,以及朝阳院的爷爷奶奶们。
朝阳院这个地方在津都的郊外蓟县,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别墅,里边常年住着十几二十位老头老太太。
这是一个有点像养老院却不是养老院的地方,如果硬要比喻的话,陈欢语更愿意把那里比做老年版的爱情公寓、老友记。
而他们能够在老年时聚集在一起,只是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职业和爱好——传统艺术。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出租车,陈欢语终于到了津郊盘山下的目的地。
几步路走进院子里,陈欢语才发现此时的院子里边表演的演出节目,可是比刚才那破演播厅内强的多。
不远处东北角的柳树下,伴奏乐队里一个身穿黑蓝色解放装,猪腰子的干瘦老头坐在前头最是惹眼,此时正游刃有余的弹着三弦,余音绕梁。
旁边的一条石椅上,几位年纪约莫五六十岁的男子正打着快板,嘴里边成本大套的念念有词说词。
而最中间的一块空地上有着一个简易的戏台,男男女女的几个老头老太太,此时正热火朝天的排着一出评剧叫《小二黑结婚》,最牛的就是里边一位饰演女主角小芹的老太太。
别看是一副上了年纪的样子,那嗓门是又高又亮,压的一旁的小二黑苦笑连连,每次一开口都能收获围观的众人一片片的掌声、叫好声。
虽然这里的人严格来说都是演员,并没有一个观众,然而好在他们都是对方的忠实观众。
“欢语多会儿来的?别光看着了,上来唱一段啊!”
一场戏结束,饰演小芹的赵老太太麻利的下了戏台,转身招呼起了不远处的陈欢语。
“啊?赵奶奶我就不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吧。”
刚走进院里的陈欢语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紧接着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婉拒道。
真要在外边他还敢到处装逼,因为放眼望去,真少有在戏曲方面能比得过他的,但是这院里边的人除外,个个都是藏龙卧虎!
“唱一段吧,难得来养老院一趟就见你坐在哪发愣,快过来!也让我们看看你这水平退步没退步。”赵老太太笑道。
“是啊,我们这帮人辛苦给你打下的童子功基础,你这不会全还给我们了吧?练练!来段…………《四郎探母》的嘎调听听。”
旁边说快板的侯三文,也就是陈欢语法律意义上的正牌监护人,此时也是哈哈笑着附和道。
“不了不了,我这刚才,刚因为京剧的事惹祸了哈哈哈。”陈欢语摆手玩笑道。
“因为京剧惹祸了?欢语你干嘛了?”赵老太太有些好奇的问道。
而候三文听到这话,也是随即坐到了陈欢语跟前。
陈欢语看着好奇的两人,无奈的笑了笑,把之前录节目时候的经过跟两人讲了一遍。
“哼国风,又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玩意儿,这事做的对,你要不这么骂他们,回头这事让康老头知道了他得骂你。”赵老太太气哼哼的留下这句话转身回到了戏台上。
陈欢语知道赵老太太这脾气不是冲自己的,而是冲这个事情,赵文荣赵老太太虽然不是京剧演员,但她是同为五大戏曲的评剧演员,所以她对这事格外的有同感。
“唉现在的社会就这样,传统艺术估计也就是这样咯,你能骂醒几个人呢。”
“欢语我回头托朋友帮忙,把你送到京都那边的话剧社演演话剧去吧?你在红桥文化馆待的,一个月也没几个人学京剧、相声的,你的大好的时光不能就荒废了啊。”
候三文拍了拍陈欢语的肩膀温声劝道。
陈欢语笑道:“三爷那话剧演员也是不赚钱的啊,讲道理您要是推荐我去德芸社,那我还真可以试试。”
“德芸社?这么难听的名字听着可不像是啥正经地方啊,这劳什子社是干嘛的啊?京剧?大鼓还是说书的?”候三爷皱着眉头有些纳闷道。
“额这德芸社…………算是我梦里梦见的一个相声园子吧…………嗨您就当我随口胡咧咧不用放在心上。”陈欢语尴尬的笑了笑道。
候三文略显无语道:“就相声还能开园子?你可是真能白日做梦啊!戏剧、大鼓、说书先生哪个行当人家不比咱们地位高啊。”
“现在啊,都不挣钱了,就这样子再发展几年,这些玩意儿早晚t要亡咯!”候三文长叹一声语气失落。
陈欢语看着候三文道:“也不至于亡了吧,现在相声演员不是高挺火吗?电视里这几年经常出来的那个姜坤姜老师,不也是说相声的吗。”
候三文撇了撇嘴道:“他这几年那说的也能叫相声???你看以前老先生在的时候,听见这个大逼兜抽不抽他。”
“不知道从国外哪收来的叫大山还是大海那洋徒弟,普通话说的倒是挺标准,但都是对口报纸似的,死记硬背说下来的套话。”
“观众关注的那是相声包袱吗?大家关注的都是说普通话的老外,看个新鲜而已,过几年等观众看腻了,相声这行当啊…………该不行还是不行。”
“爷们虽然说我们老头老太太平时没少夸你,脑袋灵,嗓子亮,学什么会什么,但是现在这社会唉…………我们教你的这些东西,真的还不如你去演话剧好歹能风光一下呢。”
陈欢语沉默着点了点头,明白候三文说的这些,在现在这个世界上目前为止确实是真相无疑。
候三文继续劝道:“而且啊…………我记得当演员不是你小时候的梦想吗?钱的事我也每个月还能给你补贴点,我无儿无女没老婆,这辈子就你这一个亲人了,我不帮你帮谁啊。”
陈欢语看着自己身旁的老头,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暖流,自己今生自出生二十多年,在朝阳院里边可以说也是受尽爷爷奶奶的宠爱。
但是要说起最疼自己的,真的就是眼前这个亦父亦母的时髦老头候三文了。
相声门三大家候家的掌舵人,早年间在国家铁路文工团担任副团长,全国十大笑星之一,虽然说现在普遍的传统艺术式微,但毕竟破船还有三千颗钉呢,自身影响力还是有的。
只可惜老头一辈子感情生活挺丰富,艳福也不浅,但是两次婚姻生下的两个女儿都是跟着对方走了,老头到老依旧是孤家寡人。
直到众人在朝阳院门口捡到了陈欢语,他当仁不让的决定收养后,老爷子除了过世的父母外,才算是真正有了一位亲人。
虽然因为陈欢语被收养前,已经在被子里边找到了印有他陈姓的纸条,导致没有跟着老爷子姓候,不过老爷子对于陈欢语的疼爱却是没有一点打折,视如己出。
而此时,随处找了一个石凳坐下的陈欢语也是忍不住苦笑了一声,看着候三文这么掏心窝子的为自己着想,犹豫半晌了一下也是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唉候爷爷什么梦想啊,其实就是因为在朝阳院里边从小到大,每个爷爷奶奶都想让我继承他的衣钵闹得,好家伙您也知道的。”
“一天二十四小时,十个小时睡觉,五个小时吃饭加休息,剩下的时间全是在练功。”
“前脚刚跟黑土爷爷练完二人转,后脚就跟赵奶奶练评剧,晚上还有京剧、大鼓、口技、说书轮班倒,最后凌晨所有爷爷奶奶们都睡了,我还要跟您偷偷溜到小树林里面练嘴皮子说绕口令、打快板、唱太平歌词、说相声。”
“当演员什么的就是我随口一说,当时别说当演员是我的梦想了,只要当时能让我有一点自由活动的时间出去耍耍,就算当时说跳脱衣舞是我的梦想,我都是百分之一百乐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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