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华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早早和凌霄打招呼,让他注意琅晟等妖的动向,凌霄摆摆手全权交给帝华处理。帝华默然离开,循着气息找到了凌默,见他重伤昏迷不醒立刻带回凌府,凌霄虽心里有所准备还是吓了一跳,当即千里传音让妄矢崎赶回来,幸而妄矢崎有回来的习惯,得了召唤迅速赶到凌府为凌默把脉治疗。凌霄气不过宝贝孙儿被欺凌,将帝华叫到房,商量如何处置琅晟等妖。帝华简单提了几句,凌霄觉得不错便由着他去了。

    妄矢崎给凌默包扎好伤口,正要找凌霄说注意事项,就见帝华从房走出来,步伐匆匆,似有焦急之色,像一阵风快速闪出凌府。

    “师傅,您老可真偏心,什么事都交给师弟去做。”妄矢崎话虽这么说,面上没有半点不快。

    “妄儿,你若是对天晟学院有半点上心,我也就把管辖权交给你一半了。”

    “我云游四海惯了,不喜呆在同一个地方,管辖权还是交给师弟们吧。”

    “就知道你会拒绝我,罢了,随你高兴吧。”

    “师傅,但凡有需要我的地方,只要您一声令下,徒儿无论在哪,都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凌霄摸了摸长须,抬头遥望远方,四处漂泊的云似是受到引力开始团聚起来,蛇瞳幽幽,发出长长的叹息,“要变天了啊……”

    “妄矢崎,出来!”流辉抱着挽清横冲直撞太平谷。他嘴唇颤抖,眼中全是焦急与担忧,因为过度紧张,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太平谷,山谷空旷,到处长满了花花草草,花团锦簇,芳香浓郁,蜿蜒的道路两侧都是奇花异草,红橙黄绿青蓝紫,颜色各异,娇艳欲滴。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清香,香气四溢并不杂乱,反倒有种沁人心脾之感,让人欢喜不已。

    山谷深处,有一处低调的平房,装饰简单,看得出来山谷的主人是个朴素之人。

    寂静的山谷因为流辉的到来变得热闹起来,一声低吼惊的鸟儿振翅飞起,叽叽喳喳吵闹不停,似乎在控诉不速之的不满。

    “没个礼数。”一人推开窗户,发出淡淡的呵斥,偏头看来,正好看到流辉欣喜若狂的脸,视线下移落在脸色苍白的女子身上,他皱了皱眉宇,喋喋不休起来,“这次又是谁?真不晓得你们整天在干什么,除了给我惹麻烦还是惹麻烦,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给我整这些有的没得……”

    “要说教我回头听你说一天,你先给我看看挽儿。”流辉慌慌忙忙将挽清抱了过去。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说教?我游历四方,三年五载回来一次还嫌我啰嗦了?”妄矢崎不满的扬了扬眉,话虽这么说,手下还是老老实实给挽清把脉起来,细细看女子清秀的容颜,再次絮絮叨叨起来,“你刚刚唤她什么?挽儿?我记得一千年前你不是把她弄丢了吗?找回来了?我瞧着这丫头模样甚是熟悉,咦,这不是小师妹吗?”

    碧色的眸子暗了暗,流辉低低回答:“小师妹就是挽儿。”

    妄矢崎大致猜到了什么,眼神一瞟黯然神伤的流辉,打算在下一剂猛药,好打击打击这个没良心的,“流辉,不是我说你,你眼神不好使也得有个度,这么个大活人摆在眼前你竟没认出来?回头我得给你好好看看眼疾,下次就不会白瞎了眼。对了,小师妹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要是迟来一步必死无疑。”他口上这么说,包扎的动作却没停。

    妄矢崎看了眼胸前的刀刃,眸色一沉。飞快撕开胸前的衣服,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把刀,在深一点就横穿心脏。雪白的肌肤染红了鲜血,血肉模糊,触目心惊。流辉皱起眉宇,欲言又止。医者眼里不分男女,纵使他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能阻止妄矢崎的治疗。他握紧手中的折扇,微微偏开头。

    妄矢崎不满道:“不想看就出去,别在这碍事。”

    没有血色的唇抿了抿,他挺直了腰板,转过头正视眼前发生的一切。两千年前他弄丢了挽清,以至于她遭受的罪他都无从得知。今日她就在眼前遭到暗算,他依旧没有赶上阻止悲剧的发生。流辉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不已。如果无法同她一起承担痛苦,至少不能视而不见!他要正视一切等她醒来,向她负荆请罪!

    妄矢崎淡淡暼了一眼目光坚定的流辉,无奈摇了摇头。他快速拿出医疗器具。目光一凝,从中拿出所需物品。取刀过程很痛苦,需麻醉神经才行。他翻了翻柜子从中取出麻沸散给挽清用下。挽清本就昏迷不醒,用了麻沸散之后更是毫无知觉。任由刀针线在身上穿梭,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流辉震惊得说不出话。他知道妄矢崎在医术方面是天才,但没想到医术造诣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麻沸散,能够快速麻痹神经,在免去痛苦的情况下取出利器。但麻醉作用一过,疼痛难忍。为了缓解痛苦,妄矢崎研制出镇痛药,可以缓解疼痛。取出刀刃后,他快速给挽清缝伤口,密密麻麻好像蜈蚣一样,丑陋不已。待一切处理好,他才收手。

    “挽儿她怎么样了?”流辉紧张的问。

    “已无大碍,现在换你来。”

    “我?我能干什么?”

    “当然是给她换套干净的衣服,收拾残局,我可不想我的地盘被糟蹋的一塌糊涂。”

    “男女有别……”

    “怎么,你还想让我来善后?不行现在就把人带走,省得给我添堵。”

    “我来我来。”流辉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

    妄矢崎洗去沾满鲜血的手,用干毛巾擦了擦,擦完扭头就走,“还有一个麻烦也该来了,我得去瞧瞧又是那家的姑娘,不是我说你们,一个个的放着正事不做,偏偏去招惹人家姑娘,非死即伤,弄伤了人家,心疼了自己,呵,我都替你们脸红!”说完,踢踢踏踏的走了,走到门边才想起来什么事,“别指望现在带她走,老规矩,半个月后来取。”

    流辉伸出的手猛地缩了回来,他尴尬的笑了笑,像个做错事被逮到的孩子。

    妄矢崎扬了扬眉,身形一闪没了踪影,临走前还不忘带上门。

    流辉长吁一口气,理了理挽清凌乱的发,目光深沉而温柔。

    打开琳琅满目的衣柜,从中挑出一件朴素而不失高雅的青色衣衫。黑布蒙住桃花眼,流辉轻柔为挽清换衣服。指腹微凉在润滑的肌肤快速翻飞,掠过。手指轻轻,一层一层剥落因血液凝固的衣衫,用干净质软的衣衫取而代之。

    贝扇的睫毛颤了颤,像密集的刷子轻轻刷过替换衣服的手臂,流辉如电流划过身体一阵酥麻,耳朵飞起不明的潮红。平稳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努力压抑内心的波涛汹涌加快换衣的动作。

    碰到伤口挽清疼的呻吟出声,呯的炸开了流辉的心海。自责,懊悔,痛苦如潮水将他淹没。他抱着她的头,额头抵着额头,两行清水缓缓滑过,滴在苍白的脸颊。

    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眼前是放荡不羁肆意狂妄的少年。她抬起手轻轻环住他的腰。流辉猛地一颤,霍然抬头,撞进一片温柔的星海。

    千叶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人对她低声呼唤,声音遥远梦幻。

    眼前飞掠过很多画面。

    一女婴呱呱落地,乌黑的夜晚瞬间明亮如昼。千万灯盏放飞上空,人们低头虔诚的祷告,在点点灯火下热烈的欢呼。然而就在这欢呼声中,一女子的声音格格不入,‘我可怜的孩子。’语气悲悯,神态悲凉。

    梦境忽然跳跃。

    喧嚣热闹的集市中,一七八岁的女孩手拿糖球,笑颜如花,瘦小清丽的她穿梭在人群中对身后的男子招手,‘你快来啊。’

    继而又是另一个画面。

    红光乍现,眼前一片嫣红,灼灼绯红刺入女子的眼,她怔怔的看着牵着她的男子躺在血泊之中,神色悲悯的做最后的遗言,你要好好的活着,我可怜的孩子。女子震惊的说不出话,身旁的青衣男子,悲凉的看了一眼,快速带她离开。

    千叶还在悲悯少女的情怀,画面又在跳跃。

    落英缤纷,灼灼桃花,韶华女子邂逅了白衣蓝眸的他,从此芳心暗许,奈何他拒人千里之外靠近不得。她暗自垂怜坐在河畔看落英随水流去。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画面在跳跃,眼前一片绯红。宛如曼珠沙华般绝艳盛开,不同的是一袭白衣的她染上了妖冶的殷红躺在白衣少年的怀中,轻抚冰冷的容颜,低喃一句,满足的闭上双眼,从此化作尘埃。

    梦境在脑海飞快跳转,千叶静静观看,无暇顾及。离得远看不清容颜,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长长叹息一声,忽觉浑身痛起来,温热柔软的物体在脸上缓慢移动,她痛苦的皱起眉宇,眼睛沉重的的睁不开。

    帝华直接将千叶带到太平谷,平放在床上。取了温水和软毛巾,给她擦拭脸上的污渍。不知看到什么,擦拭的动作一顿,眼风扫了锁骨下的箭矢印记,眸中闪过异样的光芒。他低下眉宇继续擦拭,擦得认真而缓慢。

    “我要外出一趟。”他对着空气轻言。

    没有人回应。

    他继续擦拭,并不在意无人回应这件事。从脸擦到臂膀,待擦完后立刻收回热毛巾。就在这时手臂被反握,千叶睁着漆黑的夜瞳,直勾勾的看着他,紧张的问:“你要去哪?”

    “你不必知道。”他垂眸看向那双带着星辰的眸,生冷拒绝道。

    “我也要去。”千叶不知道为什么忽的害怕起来,更加用劲的抓住他的衣袖。

    薄薄的衣袖下隐隐透着紧张不安,帝华低头看了一眼期期艾艾的眼睛,毅然选择了拒绝,“你只会成为我的累赘。”

    意料之中的回答,千叶还是不死心的问了出来。那张美丽诱人的唇,依旧说出残忍犀利的话,他拒绝的是如此的彻底,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即便如此她还是气不过,忍不住固执起来:“我不……”情绪激动,伴有毒素的血液加快流动,一个脑充血,千叶眼前一黑,再次昏了过去。

    “妄矢崎,我知道你在,过来。”帝华手中闪过寒光,冰针拂袖一震,横插厚实的墙壁。

    墙壁那端正在换衣服的某人气的跳脚,他一脚踢碎一墙之隔的墙,愤愤不平走进来,指着帝华的鼻子就骂,“我平时怎么和你说的?这里是太平谷不是苍炎谷,有求于我还敢和我叫板?看来我平时太好说话了,让你觉得我是没有原则的妖。”余光瞥了一眼女子的衣裙,眼睛眨了眨,打趣道,“看也看了,摸也摸了,这就走了?”

    帝华好像没听到调侃,冷冷道:“救她。”

    妄矢崎不屑轻哼,目光再次落在不省人事的千叶身上,毒气入体,入体三分。他眯了眯眼睛,声音立刻冷了三分,“别忘了我的规矩,她不是同门中人,而且不是妖。所以不救,带走。”他转身,拒绝的彻底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她是我的人,救她。”帝华顿了顿,继续道,“求你,大师兄。”

    大……大师兄?天哪,高傲冷漠的帝华竟然肯叫他大师兄了?妄矢崎激动的恨不得抱着他亲一口!天知道他想听到这个称呼有多久了!整整三千年啊!三千年来,他可是想尽一切办法让帝华叫他一声大师兄都没成功。原因无法,只因这小子臭屁的很,不承认实力比他强的打死也不会尊称他人。

    今日听他唤一声大师兄,妄矢崎的自尊心得到满足,整个人都膨胀了起来,背对着帝华的手动了动,他以勉为其难的口吻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勉为其难答应你救她吧。”故意提高嗓音,强调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没办法,谁让我是你的大师兄,我不帮你谁帮你。”

    妄矢崎手上不停查看千叶中毒的针状,嘴上得理不饶人,絮絮叨叨呵斥帝华的不是。

    “不是我说你,怎么和流辉一个德行,净和女人剪不断理还乱,上次是汐月,这次又是谁?”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没注意到帝华渐渐发黑的脸。

    没得到回应,转身看他,见他黑着一张脸,薄唇抿成一条线,就知道这小子又生气了,但碍于面子有求于自己,只好忍气吞声自个儿生闷气。

    “走走走,别在这碍事,省得看的我心烦。你们这些小子,脑子里也不知道想着什么,整天秘密一大堆,也不知道累不累。”

    半晌,半合的唇发出两个音节:“千叶。”

    “千丝万缕,叶叶重生。这个名字好。”

    妄矢崎手下一转,给千叶针灸的银针瞬间变黑。他立马放在眼前细细一看。毒气太重,竟然是毒中之毒,蛇王的诅咒。他不由得看了千叶一眼,心生倾佩,在蛇王的诅咒下还没死命可真硬。

    虽双眼紧闭,但精神紧绷的可怕,整个呈现出强烈的防御状态,可见她的防备心理是有多强。方才帝华将她放下,他没有忽略紧紧抓住衣袖的手,在帝华怀中呈现的是放松依赖,或许对她来说,帝华是最好的庇佑场所,一旦被迫脱离安全地带,身体自动进入一级防备状态。对谁防备?显然是他。呵,虽然吊着一口气,不过也离死不远了。

    本想让她自生自灭,但……谁让她是帝华的人,未来的师弟媳妇,也算是半个小师妹,那就大发慈悲,勉为其难救救她吧。

    “老规矩,半个月后,来取。”

    言简意赅,简单明了。平日听来觉得没什么,今日听来万分刺耳。帝华不悦的皱眉,纠正:“小千不是物品。”言外之意,注意措辞。

    “在我看来,万物皆蝼蚁,性命更是不值一提,怎么,你想告诉我,你的实力凌驾我之上?”他眯了眯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仿佛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口角之争,更是涉及个人的原则和三观。

    蔚蓝的眸子一沉,透着惊涛骇浪的深沉。他紧了紧手,似乎下一秒要吞下世间所有的一切。妄矢崎看似没原则好说话,实则最有原则也最难说话。平时笑眯眯唠唠叨叨,一旦触及逆鳞,他会毫不犹豫杀人于无形。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错了,这句话对他来说正好相反。既然你不同意我的看法,那我就成全你,让你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反复无常,暗如黑夜。

    他是凌驾于一切,漠视生命的杀手,也是怀慈悲之心普渡众生的医者。两者矛盾吗?不矛盾。因为人本来就是个矛盾体。既想拯救苍生也想毁灭世界。生与死是对立的。生即是死,死也是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全凭一念之间。所以他如天气一般,喜怒无常。救死扶伤看心情,心情好救一救,心情不好杀一杀。帝华正是看清妄矢崎的秉性,所以敬而远之。

    妄矢崎云游四方,闲云野鹤惯了,在哪都能呆下来。行踪漂浮不定,几乎无人知道他的所在。好在他有个怪癖,隔三差五就回天平谷一趟。

    名曰,天下太平,心之所向。

    又曰,有缘人命不该绝,他定当竭尽所能救。

    帝华和流辉恰恰就是他所谓的有缘人。

    每每他云游四方回来就会碰上他们出事。比如两千年前帝华带回来的汐月?比如一千年前流辉带回来的挽儿?再比如五百年前帝华带回来的萍水?流辉带回来的小师妹?

    于是迫于无奈妄矢崎只好修改规定,只救同门中人。

    然后就变成了帝华带回来的千叶,流辉带回来的挽儿……妄矢崎笑啊笑,谁来告诉他,他们来找他确定不是找茬,踢馆子?!

    “让她证明你说话的权利。”言外之意,千叶的生死决定于帝华是否要尊重他。

    妄矢崎轻蔑一笑,收回蓄势待发的冷意,将目标再次锁定奄奄一息的千叶。

    区区蛇王的诅咒不在话下。他摆摆手,示意帝华赶紧离开,多说无益让他分心。

    帝华深深看了千叶一眼,快步走出房间。

    刚出房间就见流辉一脸沉重站在门外,见他出来,黯淡的眸子亮了亮,他走上前,欲言又止。帝华自是不理会他的惆怅忧愁。

    “让挽清过来。”后面的话没说,流辉也知道他的意思,让挽清养伤的同时一并看着千叶,以防她乱来又惹什么幺蛾子。

    “你知道小师妹就是挽儿,对吗?”流辉敛了玩世不恭,正色问。

    帝华走在前面,依旧没有转身,冷冷回答:“你的大意,迟早会害了她。”

    “我一直在找她……”流辉急急道。没等他说完,帝华冷冷打断,“你不必和我说。”

    你该留着这些话当面和挽清说,当年弃她不顾,害她走失的是他,害她受欺凌的也是他。

    如果懊悔可以挽回当年的局面,她会不会就不会走失?会不会就不会离开他,一别百年千年?如果不是上天垂爱,他们是不是就永没有想见的那天?

    “我会和挽儿说的,你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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