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铺子的途中经过城东门附近的那棵枯木。

    那棵老枯木寂灭无生机,不过依旧高大,有种枯木逢春的感觉。

    枯木下,这些天来了个俊俏年轻人,前几天衣衫还昂贵丽景,今儿却显得落魄了些。

    年轻人好像每天都要来这枯木畔,听说总在找那些茶余饭后来此枯坐闲聊解乏味的老人打听些奇奇怪怪的事。

    年轻人正与几位老人说着什么,神采奕奕,说的热火朝天。

    厉溪年心情原来还有些闷闷的,见这情景心情有些喜色,大概是又能与这些老人闲谈几句,解解乏味了。

    走到枯木下,便听那年轻人说道:“老前辈们,可曾听说过修行者?晚辈听说这洛铁古城卧虎藏龙,这不就寻思着来找个隐世高手拜师学艺。”

    住在城东七十巷子的孙老头儿,是城中老一辈里最为见多识广,肚子里有些墨汁的,当年可是去过那天下第一强国读过书的人。

    孙老头儿兴趣盎然,眉飞色舞道:“小伙子,你可问对人了,老夫年轻时在那神眼王朝读过书,可是真正见过不少能人异士的。其中就听说过修行者,那可不得了,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简直就是神仙呐!”

    那年轻人显得异常兴奋,不过没去插嘴,正静待孙老头儿的下文。

    “论说这古城是不是藏龙卧虎,老夫就不知了。不过城里人大部分人都说唐城主是名修行者,是位神仙转世,曾有人亲眼所见唐城主那飞剑千里取人敌首的神仙手段呐!”

    年轻人兴奋敛去,有些失望,正准备辞别离去了。

    厉溪年轻轻拍了拍孙老头儿,道:“孙老头儿,哪有你说的那么神,修行者不过就是得了些气运的人罢了!”

    孙老头儿顿时有些不乐意了,撇了撇嘴,道:“厉小子,你又没见过修行者,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们不是神仙?”

    厉溪年哈哈一笑,道:“你先前不是说唐城主是修行者?我这不刚去见了,才路过这的吗?”

    孙老头儿有些惊喜,“厉小子,你说唐城主当真是修行者?”

    厉溪年正要接话,先前已经起身的年轻人,拉住了他,欣喜若狂道:“我们那的老人都说这洛铁古城修行者众多,这位小哥,你说这古城到底是不是卧虎藏龙?!”

    “单据我所知,”厉溪年略微思忖,神神秘秘伸出右手,张开手指晃了晃,“古城高手就有五指之数,而且无一人是三境之下,确实是有藏龙卧虎之势。”

    “可知他们身居何地?”

    “不知,倒是听闻过那些高手风采可视,人必不许。”

    枯木树下,一群人围着厉溪年静闻修行闲谈,时间就这样在流逝。

    一向以去神国读过书而引以为荣的孙老头儿此刻目瞪口呆,显然震撼吃惊,那俊俏年轻人则陷入了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瞧了瞧天色,夕阳快要西下,厉溪年意识到出门有些久了,就起身离开了。

    那俊俏年轻人也紧随其后离去,一路向城北而去,眼眸再无先前那些刻意伪装出来的欢喜兴奋之类的情绪,只剩下了阴毒狠辣。

    厉溪年回到铺子已是暮色四起,有风而不燥。

    意外的是,今日店铺里客人不少,此时还有人没离去,约莫还瞧见了几位昂贵服饰的富商大贾。

    只不过,心情有些烦闷,今日无心念钱财。

    于是乎,搭也没去搭理,搬起自己那花一两银子忽悠淘来的黑檀木睡椅来到门外,倒头就睡。

    铺子内的小姑娘就显得有些忙碌了。

    自从那天听了老哥那一番“若实在不行,边赚钱边请人去塔顶找找”的鼓励言语,就不知怎的,对钱财格外热心了。

    原本羞怯性情也是莫名大变,竟学起了平日里老哥的那副大咧咧的厚颜。

    当真是应了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物件就这个价,怎么,还嫌贵了?”

    “倘若多买下几样,价格嘛,好商量。”

    “行行行,就这个价了,不能反悔的哦!”

    ……

    夜深笼罩,忽然间感到一丝冷意,惊醒了梦中人。

    抬起睡眼惺忪的眼睛舒展了下难受的身子,一张嫩白小脸蓦然出现在眼前。

    厉溪年差点就一巴掌呼了过去,吓死人不偿命啊!

    好在是没真的呼上去。

    仔细端详过那小脸的主人,厉溪年第一次看人看到给了个评分:

    一身麻衫草鞋,蓬乱发丝脏兮,负着个粗糙木匣子,不过枯黄面色细看还算棱角分明,端正平常。

    若以十分为满,勉强及格。

    “小孩,这么晚了不回家来此有事?”

    十二三岁的孩童拥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眸子,毅韧而凌厉却无丝毫狠毒恶劣,讪讪一笑,“老板,这里招伙计否?”

    厉溪年愕然一愣,我看上去像是很有钱的主?要寻生计谋生不应该去那些高大上的酒楼酒馆和娱乐之地?

    “没银子给你发工钱,回去吧!”

    少年挺了挺瘦小身板,不知是木匣子过重还是在刻意表现自己能吃苦耐劳。

    语气格外坚定,像是怕厉溪年听不清,提了提嗓子,说道:“只要管顿饭,工钱无所谓的!”

    “啊?”

    厉溪年头一次见了稀罕事,左右打量眼前的少年,忘了先前的缕缕忧郁。

    缝缝补补的麻衫草鞋,写满少年的漂泊无定和窘境,随意搭着的蓬乱头发,木匣子磨损过重导致凹凸不平。

    面色饥黄配上瘦小体格,不由让人心生怜悯。

    “去里面找那小姑娘,让她安排间屋子给你,如若可以,明日便让那小姑娘教你怎么打理店铺,去吧!”

    听闻此言,少年顿时满脸欣喜,猛然鞠躬谢恩,慌忙地跑进了店铺。

    夜色深沉,主干道上的行人寥寥,街头铺子纷纷掌灯通明,古城进入夜晚的怀抱。

    厉溪年的铺子恢复了往日的清静,店铺里只剩下了那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古物和那柜台前数银子的少年少女。

    厉溪年望着寥寥星耀出现的夜空,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当真舒畅。

    肚子咕噜作响,才想起了还没吃过晚饭,着实有些饿了。

    将睡椅搬进店里,嫌弃地扫了几眼自己当初好说赖说花了仅有的三十两白银买下的这个破旧二层小楼。

    此刻一瞧,着实眼前一亮,当然,不是在指铺子,而是那些琳琅满目的古玩物件。

    厉溪年突然间为古城里的人不识货而感到悲哀——

    这可都是和师傅从那遗址内辛辛苦苦搬出来的,是连师傅都赞不绝口的宝贝。

    可这些货真价实的宝贝价格如此划算竟无人要,反倒是街市上的赝品假货高价却通通往家里搬。

    这导致他怀疑手上那纳戒里的其他物件会不会也不值钱?

    想到这里,厉溪年恶狠狠瞪了眼对面的客栈,他觉得很大原因就是那间客栈的掌柜当初散播的谣言造成的。

    “小初,还有那个谁,咱们去吃晚饭,今儿不在家吃!”

    厉溪年尽量提高音量朝店里的两人喊了声,只传来少年一句,“等一下,小初大人在清算今日所赚的银子。”

    无奈的只能独自行前,留下一句,“快点!银子又不会长腿跑了,反倒是那姚记饭铺是会满客或打烊的。”

    “知道了!”

    小姑娘总算是给了句回应。

    少倾,小姑娘一个疾跑出了店门,新招的少年伙计锁上了铺门,紧跟了上去。

    厉溪年来到街头默立,直到两孩童跑了过来。

    嘱咐二人先去姚记饭铺点菜,且将钱袋随意抛给小初,最后哼着小曲儿沿着主干道拐入了七十五巷子。

    小姑娘用手摸了摸肚子,忙活一下午真的有些饿了。

    看了看手中钱袋,正想着要怎样犒劳一下自己的五脏庙,余光便瞧见了一旁负木匣子少年那满脸的笑容可掬。

    仿佛对少年来讲,今儿是一路行来最幸运而幸福的日子了。

    小初对少年的印象不错——在店铺里时拿出老板的架势也不管少年愿不愿意便给强行收作了小弟。

    嘴上说着以后本姑娘罩着你,看谁敢欺负你!

    猛然一把拍在少年肩膀,顺势揽住少年,一副照顾小弟的气派,咧笑着说道:“我哥要去找那‘跑得快’的柳大叔,走,本姑娘带你去吃大餐!”

    “这样的话,饭钱是不是得记在你的工钱上?”少年一本正经看向小初关切询问,一脸的天真无邪,等待着回答。

    “诺,我哥请客!”

    城东七十五巷子尽头住这个信使,白天总是外出送信,夜间则开门收信揽件,是个憨实有趣的大叔。

    城里人只知他姓柳,来古城很多年了。

    后来嘛,多次于街头送信被孩童们撞见,孩童心思单纯,个个咂舌惊叹送信大叔跑得那叫一个快步如飞,渐渐的便有了个‘跑得快’的称呼。

    经他手的书信没有一封出过差漏,只是这人是个古怪脾气,也有个古怪规矩:送信人须自制一个竹筒。

    厉溪年为保唐爷爷要寄给唐寂老哥的书信遇阴雨天气而无恙,里三层外三层的给自己制的竹筒和书信都包了油纸。

    最后才递给柳大叔,“柳大叔,给您添麻烦了,这封书信路程很远,可能要耽误你十天半个月了。”

    “你小子啥时候变这么客气了?”柳大叔接过书信小心存放好,转身看向厉溪年,忍不住一笑:“以前来我这蹭吃蹭喝也没见你收敛一下,明儿太阳是要打西边出来了?”

    “就不能容我学那些士子的礼仪之邦?技多不压身嘛!”

    给了邮费,顺便蹭了柳大叔两颗果子后便辞别离开了。

    柳大叔家在巷子尽头,没有往前的路,只能往来时的巷口走去。

    就在隐约能瞧见巷口透出的商铺灯火的光影之时,厉溪年俨然驻足而立。

    面色阴寒,如临大敌,缓缓抚住了手指上的黑色戒指,抽出了那柄名剑黑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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