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参与了issac事件的后续抓捕, 裴向锦和俞一礼也认得这只山羊,他们面面相觑,在长久的震惊中说不出话来。
“请问……”俞一礼愣了半天才整理好措辞,“请问这个雕像……?”
“这是我们的神明。”婆婆双手合十, 那只独眼也闭了起来, 在雕像前虔诚祈祷,“愿神宽恕我们的罪恶。”
话音刚落, 身后的村民们便也齐刷刷地匍匐在地, 朝雕像行起礼来。
这种毫不相干的线索突然在脑海里面连成线的感觉,让易鹤野觉得分外无措,他看着雕像, 又看了看村民们, 一时间有好多话想问,却又什么都问不出来。
好在裴向锦永远算是冷静点那一个,他拍了拍易鹤野的肩膀, 示意他表现得不要太过明显, 接着就又开始非常自然地套起话来。
“冒昧地问一下,这神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由来吗?”裴向锦笑道,“我大学研究过宗教,第一次看见这种神明,有些好奇。”
婆婆脾气很好,哪怕这个问题确实有些冒犯, 但还是非常耐心地解释道“这是山羊神,掌管着我们整个村落的苦难与灾厄,我们是有罪之人, 所以敬重祂、爱戴祂、侍奉祂, 只求得到祂的宽恕与原谅。”
似乎是看裴向锦一脸的不愿相信, 婆婆永远半眯着的那只独眼忽然睁开来,直勾勾盯着他们,让人一阵不寒而栗。
“你们最好不要对神的存在有所怀疑。”婆婆慢慢道,“神真的存在,我亲眼看过。”
这句话引起了众人的强烈好奇,但似乎怕犯了忌讳,婆婆再不愿往下多聊了。
兴许是骗他们外地游客的招数,也可能是老人上了岁数的糊涂话,又或许是眼花,把其他物件误当成了所谓的神明,几个人问不出所以然,便只能这样不安地自我安慰——
要不然呢?当了这么多年唯物主义者,一直为科学努力奋斗,结果今天就得承认,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神?
大家摇摇头,不敢反驳,也不再继续追问了。
老婆婆被他们这一问也闹得有些不高兴,转身就让自己四条腿的孙子扶了回去。
左右的爸爸见状,只好跟他们解释起来“其实我们都没见过神,但是婆婆那一辈的老人,都一口咬定看见过一只巨大的、会播撒瘟疫的山羊,所以才修建起了这个祭坛,现在整个村里见过神的就只有婆婆了……”
大家面面相觑,实在不敢再贸然发表评论。
“不过虽然没有见过神,但是我们见过神使。”左右的爸爸说道,“神使每年都会来村里一次,我们所有人都看得真真切切。”
“神使?”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发问道。
“对,神使。”左右爸爸说,“他们每个月都回来一次,带走神选中的人,然后为我们的村子撒下福泽和庇佑。”
神看中的人?易鹤野又一次想到了issac事件中的那些祭品,瞬间不寒而栗起来。
根据左右爸爸的描述,这些神使都应该和人类长相无异,每到月初都会在村子里挑一些人带走,临走前,再做一些所谓的“法事”来保佑村子的平安。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左右开口问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是要来把我们带走的人吗”?
事情实在太过离谱,易鹤野简直无话可说,他不能理解这些村民居然大大方方就把自己的亲人交到一群陌生的、自称是神使但十有八|九的是骗子的人手里,但是转念一想,他们没有上过学,没有受过教育,祖祖辈辈都依靠着运气和所谓的信仰延续,这样想来,他们的过度单纯善良愚笨,似乎也都是可以理解的了。
——也不知道那些被带走的人,如今都怎么样了。
一直到现在,左右的爸爸都没有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而是慢吞吞道“过两天就到月头了,左右已经被选中了,天天都到村口等着神使把她们带走。”
“选中?”裴向锦忍不住问道,“选中谁是会提前告知的吗?”
“是呀。”左右爸爸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什么,“他们每次带走人的时候,都会给下个月的人发一个这个。”
他摊开掌心,上面卧着的,是一枚熟悉的山羊头硬币。
这回是彻底连上了,易鹤野扭头看向裴向锦,这人的表情也很严肃。
许久,裴向锦问道“还有两天是吗?”
左右爸爸点头“是。”
“好,请容许我们多呆几天,我们想要看看神使是怎么挑人的。”裴向锦不顾俞一礼的强烈反馈,从背包里把他的酱肉罐头悉数掏出来,塞在了男人的手里,“麻烦你,跟村子里的其他人就说我们想多玩几天就好了。”
呆在这里的这两天,易鹤野和裴向锦倍感煎熬,俞一礼倒是颇有些如鱼得水的自在。
他开了个免费地毯给村里人免费把脉问诊,告诉他们,哪位不能经常晒太阳,哪位要多吃绿色蔬菜,哪位要记得早睡,哪位睡前不能喝太多的水。
他还分门别类地教他们强身健体操,根据现有的蔬菜水果,给他们挨个配了对症下药的食疗食谱。
最后,他还是悄悄抱着私心给村里人提了个建议“村庄规划如果可以做到尽可能对称就好了。”
有人忍不住问“这是有什么科学道理吗?”
俞一礼不敢昧着良心说假话,只能含糊道“看到美的东西,赏心悦目,心情好了身体自然就好了。”
这两天热热闹闹地过去,“神使”光顾的日子终于到来。
一大早,两辆非常现代,甚至有些超前主义的悬浮车就缓缓降临在了村口。
村里人没见过这样先进的交通工具,只虔诚地跪下来,恭迎神使的降临。
为了避免让他们起疑心,易鹤野一行人提早就躲在左右家里,找了个衣柜偷偷藏了起来。
左右两姐妹紧张地坐在衣柜前,许久,小右才忍不住小声说“我有点害怕。”
藏在柜子里的俞一礼闻言,朝裴向锦看了一眼,直到自家领导准许,他才小声对着衣柜门缝外说“没事儿,我们会保护你们。”
两姐妹一听,紧绷的肩头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不一会儿,两个穿着现代服饰、看不清面孔的男人,便在村民们的夹道欢迎中,走到了左右的面前。
易鹤野拧着眉看了几眼,接着小声说道“两个都是ai。”
裴向锦看着这几乎只露出了个肩膀的背影,有些不可思议道“这样你都他妈看得出来?”
易鹤野当即得意起来“当然。”
他们先是将一枚硬币交到了一个浑身长着长毛的男孩手里,接着一左一右牵起了左右的手,在夹道欢送中离开了房间。
等房间里的村民们都散开,一行人迅速推开柜门追了出去,直到追到村口,他们才猛然想起来——这俩骗子是开着悬浮车来的,他们是徒步,这怎么追?
他们躲在村口的树后面,眼看着左右已经被他们塞进了车里,裴向锦正犯难,就听loo突然站出来说“我带你们。”
几个人有些懵逼地看向她,用表情礼貌问着“怎么带”?
接着就看到loo的肩胛骨处,突然长出了两个机械翅膀。
一众人惊叹的目光中,loo严肃而淡定道“我会飞。”
事实证明,loo不仅会飞,而且可以带着三个成年男子和一只巨型肥羊一起飞,甚至还可以轻轻松松飞得很快。
一直等飞上天了,他们才真正地俯瞰了一次面前这片充满了悲伤绝望的大地。
他们的身后不远处,是一排高高的铁丝网,它们浅浅贴着身后的高墙,把罪恶与病痛隔绝开来,他们脚下的那片土地,零零碎碎坐落着几个村庄,偶尔有着星星点点的绿植,那里孕育着病态却又异常倔强的生命,处处散发着宁静而又诡异。
而他们面前的不远处,是一直在自顾自往前飞的悬浮车。
这两个ai显然是习惯了这片土地的荒芜落后,完全没有预料到,身后居然也会有人跟着他们一起飞在了天上。
而他们面前的世界,依旧是一片荒芜的旷野,还有一望无际的清晨。
本以为飞得高一些,就能看清远方到底有着什么东西,没想到在这样的制高点,依旧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再仔细看看?”易鹤野第八次抬头问loo,“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吧?”
loo正在专心飞行,听到他这么絮絮叨叨,连铁打的心都不耐烦了。
“没有!”这大概是大家第一次在她语气中听出意思烦躁来,“什么都没有!”
正在易鹤野又要嘀嘀咕咕念叨说不可能的时候,那飞在他们面前几百米距离的悬浮车,就像是突然被一个凭空出现的洞吸走了一般,只留下那一处景象的平面处微微有些波动,继而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就像是穿过了一层并不存在的膜,那辆悬浮车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的面前。
几个人愣了愣,似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沉默了半秒,整个队伍里就瞬间弥漫起了一丝难得的亢奋——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那层“薄膜”,即有可能就是刚研制出的新型隐形材料,仿真度高、流动性强、柔软不具破坏性,是隔离两个世界最好的材料。
那背后应该就是他们想要找寻的地方,只要他们从那道隐形的薄膜中穿越过去,不久之后真相也许就可以大白。
不知是不是磁场受到了干扰,在飞到临近隔离层时,loo忽然重心有些不稳,在造成严重坠机事故之前,英勇的loo女士凭着高超的驾驶技术,紧急迫降到了地面。
俞一礼测量了一下,这一片的辐射含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人体能够承受的范围,保护区里的那个男人,大概就是在这附近被感染的。
因为极强的辐射含量,小云朵也紊乱了起来,它四肢僵硬地躺在易鹤野的怀里,两颗小豆豆眼却怎么都闭不上,颇有一丝死不瞑目的感觉,但一听易鹤野说要把它丢下来,就又诈尸一般往他怀里钻。
没办法,情况紧急,再不跟进去很可能找不到左右姐俩了。
几个人检查好了防辐射装备,甚至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心理预期,就相当莽撞地跨进了那张膜的另一头。
在跨进去的一瞬间,易鹤野才想着,自己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吧?好在脑子只是短暂白了一下,接着一阵嘈杂的喧嚷传来,易鹤野的视野渐渐恢复清明。
还活着。易鹤野先是松了口气,接着抬头看着眼前的场景,才和同伴们一起愣在了原地——
高楼、园林、河海、公路。
这里没有墙内那般死板而偏激,也没有让人看起来压抑的垂直结构,这里整洁、繁华、美丽又自然。
科技与人文在这里相得益彰,每一寸土地,都闪烁着极其美妙的光辉。
这是一座科技城,是他们口中完美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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