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
大夫们一个又一个地进出,每一个都满头大汗地进去,又满头大汗地出来。
小小的内院门口围满了人。
当第五个大夫摇头时,坐在床边的男人直接抓住了他的肩膀,把大夫吓得抖了抖。
“你们都要把我头给摇晕了!到底能不能活,给个准话!”
祝佑身上还穿着甲胄,显然是刚从训练营赶回来。岁月偏爱美人,年龄和阅历给祝佑带来的是一身的威严正气,四十多岁的状态与青年并无二致。
那股内力虽不如温子初浑厚,但胜在绵长,那是从战场历练下来的本事。温子初一直在一旁观察他,身为西启战神他却把一身浑然天成的杀气藏得极好,眼中无半分戾气,行为举止间只有一个丈夫对夫人的满满担忧。
“能……能……夫人定是有救的,只是……”
大夫还没说完,祝佑就一巴掌拍了上去,差点把人魂给拍了出来。
“别婆婆妈妈的,怎么救!”
大夫忙一口气把后面的话都说了:“只是需要有人将毒素引入自己体内,方可解夫人……”
温子初心下咯噔,他看了眼在门口旁坐着轮椅的祝九歌。后者依旧“友善”地看着他,笑容挂在脸上。
“这事不早说!”说着,祝佑就要去扶柳千红,为她渡毒。
“万万不可啊王爷!”大夫忙把人拉住,“这毒厉害得很,就算您是习武之人也不一定能抗住啊!您是西启的柱石,还请王爷三思啊!”
说到最后,大夫的声音都跟着抖了起来,生怕他一个没劝住,自己就成了西启的罪人。
“我来。”祝秋尘站了出来,神色坚定。而后又巡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目光刻意在祝九歌身上停留了许久,“各位都出去吧。”
刚被包扎完伤口的温子初站起了身,对医师道了声谢,然后在祝九歌戏虐的眼神下走到了祝秋尘身旁。
“三少爷身份尊贵。”他深吸口气,咬着牙说出了两个字,“我来。”
祝秋尘见他站都站不稳,忙扶了把:“你凑什么热闹?”
礼花铺爆炸,温子初特意叫他来。说明他想要他这个人情,所以他当时并不担心他娘会受伤。
结果也是,他看着温子初抱着他娘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烧伤的手背,他就知道这份情算是欠下了。
“你救我娘,恩情我已经记下了。这事和你没关系,你……”祝秋尘停顿了下来。
动机呢?温子初这么做的动机。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如果是故意而为之。
温子初见他停下,也不说话,于是轻松把人拉开,然后对那个全场最有话语权的男人说道:“义父,让大家都出去吧。”
祝佑当即应下,走时还不忘拍拍他的肩膀,算是长辈对晚辈的鼓励。
人陆续离开,最后离开的人帮他把门关上,到最后房内只剩温子初一人。
温子初在渡毒前,把系统唤了出来。
这毒……
【不会。】
有系统的话在,他就放了一百个心。
只见柳千红脸色逐渐红润,而自己体内真气越来越乱。毒素猛地进入他的身体,如洪水般险些将他淹溺。
温子初只觉浑身燥热,筋脉宛如被人用灼烧滚烫的刀刃反复割据,包裹其上的真气不断冲散又拢聚。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温子初已被汗水浸湿,可他依旧眉头紧锁双目紧闭,毫无血色的唇被抿成了一条线,痛苦的表情彰显出当事人正在承受的煎熬。
门外。
祝秋尘一直在冷冷地看着祝九歌,一言不发,但敌意十足。
祝九歌瞥了他一眼,神色无辜:“三弟可是有话要说?”
“我对你无话可说。”
祝秋尘的态度令祝佑侧目,但他像是没听见一样,只看了眼又继续视线锁定门内。周围的人更是左右乱看,不想被他们注意到。
祝秋尘转而看向祝佑,他眼里藏着一些很深的东西,那种眼神不是父子该有的谦卑,而是带着距离的审视。
是的,他在审视祝佑。
于他来说,祝佑在他心里除了父亲,更是一个看不透的棋手。正如祝佑不把他们当真正意义上的儿女一样,他也从未因为这层血缘关系而对祝佑百分百信任。
他只知道他们要走的路方向一致,彼此算计,各取所需。
他怀疑温子初是祝佑的人,一早安排在他身边,助他成长为如今这番模样。
这便能解释通了……为何祝九歌准备出现在世人跟前时他选择两不相帮,又为何他要替他渡毒,如果这些都是祝佑的意思,那就是完完全全合理。
祝九歌是幸运的,生来便是世子,祝佑对他与其他兄弟姐妹不同,他能理解。同样,若是祝九歌有这个能耐,他也可以不去抢那个位置。
可他有吗?
凭借祝佑的纵容,对府中侧妃下手。祝佑的戏在他这演得实在一般,他从来不奢望他这般冷血的人能把周围人的命看得重要。
这出爆炸的戏他们一唱一和,唱的什么他清清楚楚,所以他无话可说。
他要做的,只需按着他们的本子,与王府世子结下这么个无法抹去的仇,就行了。
“吱呀——”
门开了。
众人赶忙望去,只见温子初脸色惨白,他神情飘忽,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朝大夫摆了摆。
大夫立即会意,进屋查看。
祝佑第一个跟着走了进去,人们也陆续进入。温子初靠在门上,听着大夫把脉完后“已无大碍”四个字,觉得脑袋昏昏沉沉。
他用了抓了把门框,强行站直了身子,独自一人往府外走去。
刚给柳千红开完调理药方的大夫,正准备去检查下温子初的身体,结果人已经不见了。
随之一起不见的,还有鲜少露面,今日却难得一见的世子殿下。
大夫望着门外的高墙,感慨之情溢于言表。不贪权附势、不计较得失,了事拂袖去,深藏功与名,不愧是西启子民最值得信赖的人。王爷有温公子这样的义子,实属西启之幸啊!
温子初觉得自己把雀儿留在十四桥组织救援实属大意,他现在可谓是寸步难行,每走一步体内真气就乱窜一通。身体里像有千军万马一般,翻江倒海之下一股堵塞感倏地涌入喉间。
温子初没忍住,将那股腥甜吐了出来。
“温公子可要帮忙?”这样带着笑意的声音,温子初不看也知道谁来了。
玄色下摆向他走来,在他跟前仅一步之遥停下。
他现在没力气往前走,只能抬头看着他。
祝九歌倒是贴心,他微微前倾,躬下身子与他平视。两人的距离也因为这个动作再次拉近,仅一拳之隔。
“呀,都流血了。”他眼中惊讶只停留了片刻,装得一点都不走心。
因为比起语言,他的动作更快。四指抚着温子初的下巴,拇指指腹从他唇畔扫过,将血渍掠上了自己的手指。他饶有兴致地对视上那双微愠的眸子,桃花眼中雾气朦胧,眼尾在这一刻更是爬满红晕。
他笑道:“温公子这身白衣可见不得血。”
温子初伸手想要拍开他的手,祝九歌先他一步松开,根本没给温子初碰到他的机会。
“你是我爹的人?”他拿出手帕,仔细地擦着手上的血迹,问出这句话时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是对答案胸有成竹。
看来他和祝秋尘想到一起去了。
“不是……”温子初现在没法和他正常沟通,只能维持正常的理智。
等他开始思考祝九歌的话是什么意思时,却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抽离,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
“我是你爹……”这是温子初失去意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没能看到祝九歌微睁的瞳孔和阴沉的脸,以及逐渐攀起的森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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