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西苑一带的中海、南海上,结了厚厚一层坚冰,没法泛舟采花、听小曲儿,不免让京师之地的纨绔子弟们觉得耍不美气。
但对于一些老梆子来说,这才是最好的时节。
窝在异香扑鼻的暖阁里,腿脚舒展开来,任凭两只芊芊素手揉着、捏着、搓着,老胳膊老腿的,舒服的直哼哼。
然后,猛一个激灵,就会涌出半身汗,整个人都会飘起来。
在两名妙龄妇人的伺候下,泡一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爽绵软的宽松衫子,席地而坐,涮一锅子羊肉……
……
“要不要蒜泥?这玩意儿,在涮羊肉的时候,最入味儿。”
“香葱末要不要来点?”
“可惜没有剁椒,咱大明的小火锅没有灵魂啊……”
草包皇帝朱由检最开心的时刻,当属请客吃饭时,那股子热情劲,让徐光启、茅元仪、宋应星几人都快受不了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咳,不对, 非奸即败!
这位万岁爷,又有什么败家之举了?
“万岁, 您……有话直说。”还是宋应星老实, 看着皇帝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 便忍不住说道。
“朕,的确有话要说, ”朱由检沉吟几声,笑道:“这一年来,大家辛苦了。”
然后, 一声不吭,飞快的开始涮羊肉。
几位大臣愕然半晌,苦笑不已。
皇帝请他们几个来一起吃火锅, 应该是有什么心事,心中烦闷,却又无法说出口来。
“陛下, 是为辽东之事烦恼?”茅元仪问道。
朱由检摇摇头, 笑道:“区区建奴, 何足挂齿,他们原本不足二十万铁骑, 喜峰口一战,皮岛一战, 前后损失将近五万精锐。
再加上苦兀岛、皮岛的牵制之力, 在最近这一两年内, 翻不起什么浪渣子来。”
“朕心急如焚的,终究是三样东西,一个是粮食, 一个是蒸汽轮机, 另一个是新式火器的研发。”
几位科学家默然不语。
粮食,生产力, 武器。
这三个问题不解决, 大明朝越是表面风光, 就越是容易被人惦记上,说不定哪天有一群饿狼来觅食, 会将大明朝当一头大肥猪给啃了。
其实, 几人有所不知,草包皇帝朱由检想说的, 是另外两样——
败, 还是往光败?
这还是个问题。
因为牵扯到国家气运之说,朱由检根本不敢吐露心声。
他谋划的事, 太大了。
原本以为,自己躺平后,随便败一败家,搞一搞武器装备,兴修水利发展一下大明的生产力,彻底解决粮食问题,就可以万事大吉。
目前看来,还是自己太过年轻,对人心真不懂。
‘大明朝,官吏腐败至此,还有谁堪大用?’
‘就连孙承宗、卢象升这些人,都免不了被腐蚀拉拢,扛不住建奴、北蛮甚至倭人的糖衣炮弹,更何况洪承畴、吴三桂、范文程这等人?’
不过,朱由检很快就想通了。
根子,还是出在朝廷身上。
之所以出现这种种烦恼和焦虑,皆因为他朱由检当皇帝时间久了,都开始入戏了。
在利益面前,所谓的朝廷,所谓的皇帝,算个屁!
‘既然是大明第一败家子,那就放开手脚,大败特败吧!’
‘这可是你们逼朕的,那就等着瞧!’
……
“几位爱卿,朕今日请你们涮羊肉,的确还有另外一件事,”朱由检给每人都斟满一碗酒,笑道:“马上就要过年了;
翻过年, 就是崇祯二年, 这一年, 注定不平凡。
因为, 朕要开始种田了。”
徐光启、宋应星、茅元仪三人没反应过来,魏忠贤的一张老逼脸,却瞬间就拉胯下来了。
皱巴巴的,活像一片苦瓜皮。
因为,他发现草包皇帝朱由检在说这几句话时,脸上再一次露出古怪的笑容,这不正是想要败家的标志吗?
皇帝想败家,他这个太监头儿,自然就成了人家的小金库。
不,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个聚宝盆!
人家什么时候想拿钱,伸手进来抓一把就行了,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朱由检现在已经彻底掌控了大明朝,无论是文官集团,还是武将序列,甚至包括东厂太监,完全就在人家的手心里攥着。
他魏忠贤,号称九千九百岁的大宦官,在这位狗皇帝眼里,根本就是、使唤着挺顺手的一把刀子而已。
或者,是皇帝的影子之一。
“怎么,朕要种田了,你魏忠贤不满意?”朱由检不经意的瞥一眼大宦官,随口说道:“如果觉得有些为难,朕就换一个人。”
魏忠贤‘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口中连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绯红色的蟒袍上,登时就湿了一大片。
朱由检没有理睬魏忠贤,而是捏起象牙筷子,招呼其他几人继续开涮:“来来来,大家继续涮,咱大明就是一只大肥羊啊!
你涮一锅,他涮一锅,总有一天,大家都没得涮,只好被建奴、被倭人、被什么狗屁八国联军给一锅炖了?
真到了那一天,咱大明老百姓就算想吃一泡热屎,也得看别人脸色你信不信?”
说着说着,朱由检就有些上头,直接将一双象牙筷子扔在魏忠贤脸上。
如此,他似乎还不解恨,便干脆飞起一脚,直接将大宦官踢的滚出去三四步,这才有些解恨。
徐光启、宋应星两位大科学家一脸懵逼,不知道皇帝陛下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龙颜大怒’?
在场的,只有魏忠贤、茅元仪约莫知道一些。
但二人都不敢多嘴,生怕撞在狗皇帝的火头上。
‘万岁爷心里苦啊,看着满朝文武大臣,其中,从三品以上,有三分之一的与建奴、北蛮、倭人、高丽等有勾结……’
‘金银珠宝,家族利益,美女好酒,分明都是毒药啊!’
就连身负轻伤的魏忠贤,也是一阵悲苦和茫然。
这个大明朝,该怎么办?
皇帝给毛文龙赏赐尚方宝剑的时候,他魏忠贤心中还甚是不以为然,觉得草包皇帝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堂堂东江镇总兵,坐拥九万精兵,牵制着十几万建奴铁骑,镇压着一个高丽国。
谁料到,竟然有人在这种事情上动手脚?
茅元仪捏着筷子,默默涮着羊肉,左手无名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权衡、推演着什么。
魏忠贤则从地上爬起来,快手快脚的端过来几大盘牛肚、鲍鱼、鹿筋、熊掌等食材,一脸谄笑的问道:“万岁爷,您心情好点没?
如果心情好点了,就多吃几筷子肉。
如果气还没消,您就再踢奴婢几脚,可千万别憋着一肚子火……”
朱由检夹起一块熊掌放在涮锅里,另外又夹了一块鲍鱼,苦笑:“这鲍鱼有味道了,怎么跟熊掌一起涮?”
说着话,直接扔下筷子,看上去有些意兴阑珊。
“陛下,微臣…也想种田了。”
突然,一直都不怎么吭声的茅元仪站起身来,对着朱由检深深一躬,正色说道:“微臣想带领一部分大明讲武堂的学子,开荒种地。
一方面,可以减少一些朝廷的负担,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劳动锻炼,让学子们体味一下民生之多艰,这对他们今后的成长,大有好处。
请陛下恩赐一块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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