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姑娘们的脸上堆满欢笑,用温柔和妩媚裹住每一位到来的客人,直到其心满意足。

    培林阁,苍州第一红楼,与招贤楼那种羊头狗肉式经营不同,这里的服务既专业又直接,名字都有奇特由来。

    “陪您,哥。”

    创建者以此为口号开始自己的事业,每个音节都充满着江湖人士的粗俗,不知被多少人当成笑谈。没成想这种直接宣告竟然大红大紫,许多人来此单纯就是想看看那块巨大的招牌,再被一步步诱惑到里面。

    与别的创业者一样,生意大了,名气响了,粗俗的人转而追求风雅,可又舍不得丢掉那层意思,于是便有了这三个解释不通的字。当然,陪林阁能成为苍州第一,靠的不仅仅是名字,其真正幕后是个极为庞大的江湖组织,拥有盘根错节的深厚背景。私下里甚至有人宣称,这个组织能与三宗四族相比。

    幕后的事情弄不清楚,有一点能肯定,这里有最好的姑娘与最好的服务。

    “余将军,总算等到您了,请请,快点请。”

    “别叫我将军,如今本将如今我只不过是个赋闲之人,当不起这样的称呼。”

    “哪里哪里,将军最多蛰伏一时,用不了多久便可重掌权柄,到时还指望借您之威啊。”

    “呵呵,借你吉言。”

    奉承也能给人鼓舞,落魄时尤其如此。余大年刚刚度过极其压抑的一年和一个担惊受怕的新年,此时听着这番话,心气不知不觉中变得昂扬起来。

    眼前是久违的灯红酒绿,周围是熟悉的欢声笑语,曾经这些唾手可得的东西,也曾经让他感到厌倦,余大年不止一次抱怨:并非本将贪图享受,其实不喜欢,实在是没办法。

    经过磨难方知珍贵,饱尝苦涩后到这里,余大年猛然意识到自己骨子里就是那类人

    除此外,余大年还意识到,这家红楼不像以往自己认为的那样只是红楼,关于它的某些传说恐怕是真的。既然这样,自己何尝不能反过来利用,兴许能找到并且打开新的门路。

    “将军这边请。”

    “呃。”

    揣着少许疑惑走到与以往不同的路上,余大年感觉到腹部的躁动变得强烈,年龄和遭遇产生颓意似乎因为认真本相散去,身体都变得年轻,欲望随之高涨。

    “今天”

    “有个新人,包您会满意。”管事的妈妈摇曳着身体,声音晃动着。

    “新人?”余大年生出疑虑。残余的警觉提醒他,某些事尚未真正结束。

    “放心了余将军,您还信不过我?”

    “呵呵,怎么会。”

    信任这东西,人落魄时对它的需求格外强烈,因而产生某些畸变。有些人会变得疑神疑鬼,谁都不信,也有人会变得盲目,稍微遇到点诱惑便会失足。余大年介于两者之间,狐疑有之,期盼亦有之,但最终,本能的欲望占据上风。

    穿过花厅,远离喧嚣,在一片温馨的气息中,他见到了那位被强烈举荐的新人。

    修行者。

    眼与眼的对撞,视线交融的瞬间,余大年凭借多年经验判断出对方身份,并体会到那种蚀心刻骨的温柔。

    此为陪林阁的一大特色,对那些重要的客人,由修行者提供服务,其中有些人的境界相当不俗,放在军中甚至能称得上高手。

    值得一提的是,一是这些提供服务的修行者多数来历不正,有的被官府通缉,有的被宗门宗族追捕,原因多种多样,当然也有些是幕后势力培养出来,专门用于此道。

    余大年为苍云军统帅时,并未享受到此种待遇。

    “这”

    “余将军,妾身敬您一杯。”

    女子轻轻一瞥,眼波如水,带来的情%欲如潮,余大年仅剩的心房瞬间被攻破,不知不觉就接了过来。

    “余将军?”

    女子先一步饮尽杯中物,再把目光投过来。

    这一眼,欲望之火彻底点燃,下体膨胀到极限。

    “呃。”

    没怎么犹豫,余大年端杯,杨脖,一饮而尽。

    丝毫没有火辣的感觉,反而带来丝丝清凉,转眼间将欲望之火浇灭。余大年对此感到意外,尚未来得及说话,女子已走过来搀着他径直走到床头。

    “余将军,请在此安歇。”

    “为,为什么?”

    余大年躺在床上,四肢僵硬,身体也无法移动。此时他的思维格外清晰,只用一瞬间就想明白一切,眼里慢慢、慢慢浮现出惊恐与绝望的神情。

    “方笑云,他快要死了啊!”

    这句话是所有事件的起因,使得他认定某些事情不会再发生,如今却偏偏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是还没死吗。”女子帮他整理衣物,脱掉鞋子,体贴地盖好被子。

    “但他一定会死!到那时,你怎么办?你们怎么办!”余大年忍不住嘶吼起来,声音却微弱如灯烛之火。

    “到那时,陪林阁照样开门接客。”管事的妈妈在一旁说道,涂满脂粉的脸孔在灯光中渐渐模糊。

    “落子在前比做墙头草好,余将军莫怪,妾身等不起,只能赌上这一局。”女子随后道。

    管事妈妈低头对余大年道:“别想了,您安心的去。”

    眼前渐渐黑暗,意识趋于模糊,余大年用尽所有不甘与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喊出最后的话。

    “可是我才刚刚来啊”

    什么?

    女子与管事妈妈面面相觑,均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江宁镇地方不大,民风淳朴,街坊邻里走动频繁,相互之间关系极为和睦。几百年前,这一代生活着一支名为“金腾”的地方种族,拥有过自己的语言和文字,盛产技艺高超的铁匠。研究过金腾历史的人认为,那些实际上是拥有炼器天赋的修行者,因缺少机缘未能走到修行之路,反而成了打造兵器的高手。

    独特天赋没给金腾族人带来好运,国战时期,频繁的战争使得这个种族的人口不断减少,等到圣祖统一天下,残余族人全都集中到江宁,自此扎根。

    几百年变迁,当初的那个小族已被同化,祖先的荣耀和金腾文字一样只剩下遥远的忆,现如今,只有核心处的人在办大事譬如婚丧,仍保留着一些故老习俗。

    雪地中,铁匠的葬礼正在进行,依照金腾人的习惯,有过从军经历的他是宝贵的战士,死后应享受最高规格。但他是孤儿,尚未成家留后,上一辈的几个亲戚也在此前的战争中逃亡,不知是死了还是留在别的地方,竟然都没来。此外,铁匠身遭横死,官府要通过验尸查案,一来二去,入土时间也已经错过。

    没奈何,几位颇有威望的老人商议后决定简办,繁文缛节尽免,直接送葬入土。结果在送葬这个环节又遇到麻烦,铁匠既无家人也没有亲戚,找不到哭丧的孝子孝女。

    无人哭丧,意味着死者没有归属,即使没了传统,金腾人也不忍心看到那种事情发生。况且铁匠帮过很多人的忙,有很好的名声。

    最终,铁匠铺的两个徒弟,周围两家得到过帮助的人“奉献”出自己的女儿,勉勉强强把送丧的队伍凑齐。

    金腾族已很久没有战士,葬礼虽然简陋却有一些独特之处,围观的人异乎寻常的多,适逢天色初晴,被风雪困久了的居民纷纷走出家门,孩子们在雪地里来奔跑,大人们交头接耳,所说大多与铁匠有关。

    “石头打小可怜,爹死的早,他娘跟着别人跑掉。”

    “这孩子老实,性子一直没变。”

    “老实人到哪儿都受欺负。石头当兵被人使唤,打仗不懂得逃,白白断了一条腿。”

    “不是手艺好,早被人杀了。”

    “听说还有几个遇害,全都当过兵。”

    “官府查不到凶手?”

    “我看是不敢查。”

    “听说是因为那件大案被连累”

    “别乱讲!”

    不够热闹的哭声与议论声中,送葬的队伍离了镇子,雪地难行,围观的人渐渐少了。不知何时,车老板出现在人群当中,一直跟着队伍去了坟地。

    落棺,时辰差不多也要到了,天寒地冻,大家都很辛苦,哭丧者的眼泪也不够多。看到这种情形,主持的老者索性决定免去和战士无关的多余环节,下令入土。

    周围仍有些好奇的孩子问这问那,旁边便有懂行的人解释。等把准备工作做完,两个小徒弟把师傅的遗物搬到挖好的坟坑边上,一个跳下去躺倒打几个滚,名为暖床,意为死者长眠于此,生者的阳气可以驱除阴寒。完成这项,再把陪葬的遗物放进去,棺木前头燃魂灯,点亮归家路,亲人拜谢力士也既抬棺的人,之后便可正式入土。

    铁匠是战士身份,魂带血煞,易遭凶鬼恶魂缠身,族人要将他的兵器安放在周围,却不是放到棺木里边。这里面也讲头,放在附近方便死者随时拿起来战斗,不放进棺木是希望他来世安康喜乐,摆脱战场搏杀的命运,除非死者临终时有言在先,另当别论。

    石头当兵时配的军刀早已归还军队,徒弟们便将他后来打造的几把刀具拿出来,准备安置。就在这时,车老板忽然自人群中走出,拦住他们。

    “请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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