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殿,殿如其名,清静没有声音。
暗阁掌事离开之后,皇帝陛下独自在御书房待了一个时辰,此后唤来陈海,淡淡发问:“凤昭仪最近怎么样?”
陈海回道:“没听到什么动静。”
宫妃得宠或失宠在宫里是很常见的事,作为一个服侍在皇帝身边的老人,陈海清楚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皇上不主动提起某位妃子的时候,他绝不会擅自提醒。
但比起提醒,更不能做的是落井下石。
“朕去看看她。”皇帝声音沉寂,“到底夫妻一场,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陈海咯噔一下,眉眼垂得更低了些。
清音殿里环境自是比不得以前作为贵妃时的寝宫,处处萧瑟简陋,但凤昭仪母女二人的日子显然过得还可以——至少比皇帝想象中好得多。
没有通报,没有排场,皇帝只带了陈海和两个侍卫,一路穿廊过院抵达清音殿。
刚踏进脱了漆的宫门,里面就传来一阵暴怒的斥责:“这是什么菜?一点油水都没有!我要的是蜜汁鸡!蜜汁鸡你们听不懂吗?”
皇帝陛下脚步就这么一顿。
陈海连忙躬身,手里端着的托盘也往下压了压。
“娘娘恕罪,今日御膳房没有蜜汁鸡——”
“本宫不信!你们就是故意克扣本宫的伙食!你是不是以为本宫被贬了,就可以踩在本宫头上撒野了?”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母妃不必生气。”六公主楚宜灵俏生生开口,声音分明是属于少女的娇俏,却莫名地让人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不就是一只蜜汁鸡吗?待母妃复了宠,别说一只蜜汁鸡,就算一百只,一千只,母妃也是吃得。至于这个小贱婢……到时候就直接拉出去杖毙,省得让母妃看了心烦。”
小宫女害怕得瞬间哭出声:“娘娘饶命!公主殿下饶命!”
皇帝陛下站在宫苑里,不发一语,面上是平静到了极致的表情,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情绪出来。
陈海适时地喊道:“皇上驾到——”
殿内小宫女的哭声戛然而止。
随即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身体激动急乱之下撞到了桌椅的声音响起,凤昭仪和楚宜灵从殿内匆忙而出,待看到站在外面的皇上,面上划过惊喜,连忙叩首:“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至于那个小宫女,则转身伏在地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皇帝走得极慢,一步步走近凤昭仪和楚宜灵,目光落在两人的身上,沉默地打量着。
虽关进清音殿已有一段时日,但母女二人的待遇显然还不错,身上穿的衣裳不见破旧——当然,皇上也没打算跟她们计较这一点。
凤昭仪以前还是凤贵妃时,衣裳多,他也没强硬规定不许她穿,只要不是贵妃的品级袍服,其他的常服还是可以穿一穿的。
楚宜灵是公主,更不必说。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宫里人素来习惯捧高踩低,按理说,就算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落魄的母女二人也别想过太滋润的日子——除非有人庇护。
皇帝一时没有说话,抬脚跨进殿门,开始打量着母女二人的寝居陈设。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压抑凝肃。
凤昭仪和女儿悄悄对视一眼,从彼此眼底看到了细不可查的惊喜,皇上一定是许久未见她们母女二人,思之甚切,对她们起了怜悯之心。
说不定今日就会恢复母亲的位份,让她们回去永福宫居住。
“你们的日子过得不错。”皇帝在膳桌前坐了下来,看着桌上新鲜的菜肴,“四菜一汤,两荤两素配一个鲜美鱼汤……看得朕都饿了。”
话落,他抬手招了招陈海,“正好,朕也让陈海带来了酒菜,你们母女过来陪朕一起吃。”
凤昭仪连忙拉着女儿一起起身,小心翼翼地福身谢恩,之后才在皇帝身边落了座。
“妾身有些日子没见到皇上了……”眼泪说来就来,凤昭仪很快红了眼眶,声音哽咽隐忍,“这段时间住在这里,妾身深刻地反省了自己,妾身以前做得不够好,屡屡让皇上失望。妾身以后一定修生养性,安分守己,绝不会再惹皇上生气,皇上能不能……能不能原谅妾身一次?就当是看在宜灵的份上……”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极尽委屈和伤心。
皇帝转头看向楚宜灵,淡淡道:“宜灵身体好些了?”
楚宜灵刚坐下,闻言又起身跪了下来,一副谦恭柔顺的模样:“回禀父皇,儿臣以前不懂事,屡次惹父皇伤心难过,致父皇操劳国事之余,还要牵挂儿臣的身体,儿臣枉为父皇的女儿,心中着实羞愧不已,还望父皇重惩。”
她的态度很诚恳,真诚悔过的样子,任哪个父亲看了都会心软——如果他方才不曾在殿外听到母女二人说的话,也许真的会信了她们的悔过之意。
“起来吧。”皇帝声音淡淡,并命道:“陈海,你把人都带出去。”
陈海把酒菜都在桌上摆好了,躬身告退:“是。”
清音殿里其实没什么人,以前楚宜灵身体未愈时,时常还会有太医过来看看,这段时间却只有两个送膳食的小宫女轮流当值,负责伺候凤昭仪母女的一日三餐和送洗衣物。
人虽少,日子过得却并不困苦寒酸。
至少没有想象中那么困苦寒酸。
他们三人一走,殿内就更冷清了,只剩下皇帝和昭仪母女。
“朕许久没跟你们母女一起用膳了。”皇帝看着凤昭仪,温声说道,“给朕倒杯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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