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之哑然,九方凤猛地一捏骨扇,“但是,皇上你有华二姑娘,有华二姑娘对你的情义啊!
只要你拿捏住了这份情义,就像战场上拿捏住敌人的软肋,华二姑娘就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霍延之愣了许久,忽地喃喃道,“可是,酒酒不是敌人啊,我怎么能拿捏她?”
九方凤反问,“那皇上是想让她跟着苏夫人和苏尚书远走高飞,真的此生不复相见?”
霍延之看了他一眼,低头。
九方凤心头微软,“皇上,可能九方说错话了,但话糙理不糙。
人心隔肚皮,就算皇上你肚子里能撑船,真的放华二姑娘和苏尚书远走高飞,你就能保证苏尚书会一辈子对她好?
这世上的负心汉可不止一个两个,喜新厌旧的更是比比皆是!”
他说到这声音微凝,“皇上,真正心爱的女子放在谁手里,都不如放在自己手里放心。
若是皇上选错了,定是要负疚终生的”。
霍延之忽地开口,“你是说你自己,九方太妃?”
你放手让她和连晏清走了,结果她却为了连晏清的家仇,进宫做了皇妃,坎坷受难?
九方凤弯了弯唇角,“皇上不必猜了,大错一旦铸成,就无法挽回。
皇上就算一时负疚,跟华二姑娘终生难得展颜孰轻孰重?”
霍延之沉默,九方凤将手轻轻放到他肩头。
他知道霍延之已经彻底被他说服了,其实,论起舌灿莲花,他也不比苏羡予差的。
只可惜,当年没有另一个九方凤这般推心置腹地劝他,让他能有万一的机会挽回错误……
……
……
新落成的苏府中,苏羡予一直等到宵禁时分才终于等到了精神抖擞、精神振奋的苏夫人。
苏夫人一见到他,就欢喜拉住他的手,“羡予,你果然没说错,打叶子牌真有意思!
我赢了好多钱!我还跟他们约好了,明天接着打!他们都很愿意陪我打呢!”
苏羡予温柔地笑,“他们自然都愿意陪娘你打的”。
苏夫人连连点头,“就是我说我三十年没打了,手有些生,华二姑娘像是不太信的样子”。
苏羡予笑着扶着她往里走,“没关系,娘玩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苏夫人看了看他,小心开口,“羡予,我觉得跟皇帝抢媳妇有点难,要不,我们还是换一个?”
苏羡予笑着叹道,“不换,若是抢不到,我就陪娘回族里,继承九方雁的身份”。
苏夫人点头,“那也行,京城虽然好,可族里更好,你去了就知道啦!”
苏羡予失笑摇头,“娘你忘了,我十岁前都是在族里长大的?”
苏夫人笑得更灿烂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娘被关了这么多年,研究出来许多好玩的毒药,回头都教给你!
还有啊,如果你抢不到皇帝的媳妇,就回族里挑一个,咱们九方雁一支的医毒之术总不能断在我们手上了!”
苏羡予点头,又道,“或者,我也可以跟阿鲤或是酒酒要个小孩儿当做弟子。
娘你知道的,不管是阿鲤的孩子,还是酒酒的孩子,肯定又聪明又漂亮,正好做我们九方雁一支的传人”。
苏夫人扁嘴,“他们再聪明再漂亮,能有你自己生的孩子漂亮?我不要!”
苏羡予也没想着一下子就说服她,换了个话题,“娘明天还要打的话,不如我来教教娘,保证娘明天赢得更多”。
苏夫人高兴点头,嗯嗯,明天她要一掐三!
……
……
连晏清清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床边立着的小太监见他醒了,殷勤奉上热水毛巾伺候他洗漱,又端来饭菜。
待连晏清吃过,小太监却突然变了脸,扑到连晏清脚边抱住他的腿,凄厉哭喊道,“阿鸾阿鸾,霍延之叫我糟老头子,他叫我糟老头子!”
连晏清,“……”
连晏清狠狠一脚踹了过去,小太监灵活躲开,嬉笑起身行礼,“侯爷恕罪,实在是皇上上朝前特意吩咐奴才演上这一出给侯爷看,奴才也是奉命行事、绝无冒犯侯爷之心!”
连晏清,“……”
霍延之!
他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大卸八块!
“侯爷,皇上还吩咐了,侯爷要是想见九方太妃,不要去寿安宫,太惹眼了,去抚辰殿,让公主去请太妃娘娘”。
连晏清,“……”
感觉自己一辈子都没脸再见阿鸾了!
感觉自己没脸见人的连晏清连骂霍延之一顿都顾不上了,灰溜溜出了宫。
昨天他喝醉后,谁把他送进了宫,不用问都知道!
连晏清气冲冲地杀去了华府,不想恰恰在华府门口碰到了送苏夫人来华府打牌的苏羡予。
连晏清看看苏羡予,又看看苏夫人,硬着头皮上前请安。
苏夫人打量了他一眼,嫌弃开口,“你怎么老成这样了,还丑!
那时候我看着你生得漂亮,也就是比羡予丑上那么一点点,才收你做了徒弟。
没想到你老了后,竟然丑成这样!早知道就不收你了,没有我九方雁一脉的半点风采!”
连晏清,“……”
这绝对是继霍延之那声“糟老头子”之后,最沉重的打击!
“老成这样,丑成这样,还敢穿红配绿,你平日都不照照镜子的吗?
就算不照镜子,你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
连晏清,“……”
再说下去,他就要自裁以谢天下了!
师父果然是师父,这么多年没见,风采一点不输从前!
苏羡予掩唇轻咳,“娘,连侯爷是之前服食药物,以躲过世人的耳目,进宫为内侍。
现在虽停了药,但到底伤身体,看着的确要比同龄人老一些。
但连侯爷貌美,就算老了,也是个美老头子的,娘您再仔细看看?”
连晏清,“……”
苏羡予是吧?
我不敢对师父怎么样,还不敢对你怎么样么?
你等着!
苏夫人又上下打量了连晏清一眼,立即扭过头去,抬脚就走,“不行,越看越丑,伤眼睛,我先进去了。
你不嫌他丑,你继续和他说”。
连晏清,“……”
苏羡予微微一笑,“对了,连侯爷也是受华二姑娘之邀,来打牌的?”
刚走出两步的苏夫人惊恐回头,“什么?他也是来打牌的?
先说好啊,我可不要他陪我打牌!
我还要昨天的程公子和孟九公子,他们要是来不了,就把阿鲤叫过来!”
连晏清,“……”
所以,他到底是来找麻烦的,还是找打击的?
苏羡予掩唇轻笑,“知道了,娘,我这就遣人去问问,娘您别急,我扶着您走”。
苏夫人立即伸手扶了扶簪子,笑靥如花,“啊,是了,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就这两步路,我就觉得有些累了呢!”
嗯,羡予教过的,京中不比九方族里,女子要温柔,要柔弱,刚刚被那个丑徒弟一吓,吓得她都忘记装了!
连晏清,“……”
想当年,师父您一把毒药撒出去,动辄毒死几百人,走这两步您就累了,您那毒药是怎么撒得动的?
“连侯爷不进去?”
连晏清,“……”
感觉跟着进去会被师父羞辱死,但要是不跟进去的话,又会被苏羡予笑话死!
连晏清一抹脸,算了,还是进吧,被师父羞辱死,总比被苏羡予笑话死好!
反正被师父羞辱了那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
苏羡予地将苏夫人送进去后,就十分知礼地告辞离开了。
程修远要读书,自然不可能还来陪他们打牌。
孟姜也有差事,不过遣了孟十过来陪他们打。
华平乐本意是要请宁河长公主或华大姑奶奶做个牌搭子,没想到连晏清竟然来了,倒是正好。
不想连晏清宁死不上桌,她就照旧去请了华大姑奶奶来搭,十分不屑地送了连晏清一个白眼。
连晏清,“……”
不是他不上,就是怕上了,师父冷不丁给他来个毒药泻药的,他躲不过啊!
苏夫人正是兴趣最大的时候,打到了快宵禁时分兀自意犹未尽道,“明天我们继续啊!”
华平乐等自然点头,当下便由连晏清将苏夫人送回了苏府。
这样的差事,连晏清自然不想再来第二次。
不想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就被一阵腹疼惊醒了,忙给自己诊了下脉,然后十分悲剧地发现,师父还是给他下药了!
而师父给他下药的目的也十分明显,她虽然不想跟他一个丑老头子打牌,但这个丑老头子能帮她看牌,还是有点用的!
连晏清只能认命起床去给自家师父看牌,临走前,他突然想起来,将沈七也拎着带上了。
果然,沈七虽然愣,但好在耳聪目明,反应快,看个牌绰绰有余,关键是沈七年轻俊俏啊!
苏夫人对这个徒孙十分满意,温柔对连晏清笑道,“你现在也大小是个侯爷了,要忙的事肯定多,就不必陪我老婆子在这打牌耗时间了,忙你的去吧!”
一桌子人都露出痛苦的表情来,苏尚书已年近四十,夫人您怎么算也快六十了,但是,但是!
看着您那张美得跟观世音菩萨的脸,再听您自称什么老婆子,我们还是会不习惯的!
连晏清长长松了口气,连客气一下都没客气,就赶紧溜了。
幸好幸好,这个笨徒弟总算是有点用了!
……
……
苏夫人正是瘾大的时候,又有了个绝佳的看牌徒孙,每天苏羡予一上衙,她就到华府来打牌。
到华府打牌的第三天,她见宁河长公主中间休场时不自觉敲着腰,就给她扎了几针。
然后,宁河长公主精神奕奕地跟她们打了一天牌,也没再喊腰疼。
第五天,她看到陪她打牌的华大姑奶奶黑眼圈很重,就命取了点花啊草的来。
配好后磨成粉,用玫瑰露搅拌均匀,抹在了华大姑奶奶眼底。
待华大姑奶奶打完一圈牌,洗掉那些粉后,眼底的淤青神奇地消散无踪。
且她性子十分活泼,用饭喝茶时还喜欢说些养生美颜的小窍门。
自她来华府后,每每伺候用饭就成了华府奴才们抢破了头的差事。
苏夫人那可是连侯爷的师父!大萧医术第一人的师父!
且看着苏夫人那张脸也知道,这位绝对是养生美颜的高手啊!
她那些绝对都是不传之秘,伺候一顿饭就能听来一个两个,那绝对是能当传家宝的呀!
偶尔有下人大着胆子求医,只要不耽误她打牌,她也都一点不拿架子地去了,绝对药到病除。
下人们千恩万谢要付诊金,她就十分温柔地笑,“诊金就不用啦,我儿子现在可出息,徒弟也出息,我早就不用挣诊金养他们啦!”
下人们听得热泪盈眶,连连磕头,喊她观世音下凡。
苏夫人凭着她俯视众生的美貌,过人的医术和温柔可亲的态度很快就赢得了华府上下的喜爱,甚至是崇拜。
连菱姐儿都爱跟在她后面转,因为这位苏奶奶会告诉她小女孩儿戴什么花、戴什么香囊能变漂亮。
她要变漂亮,变得和苏奶奶一样漂亮!
华平乐自然也不能免俗,苏夫人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让人实在无法不喜欢她!
……
……
除了大朝时间特别早外,苏羡予每天都会在上衙前将苏夫人送到华府,见过礼后就离开,到下衙时再来接她。
只苏夫人那时候是万万不肯就走的,不到宵禁绝不回去!
苏羡予就陪她在华府打牌,替她看牌,偶尔也会上桌陪她打。
但苏夫人不太乐意苏羡予陪她打,他要拿出真水平,没有一个人能打过他,不拿真水平吧,她又觉得没意思。
有一次,华大姑奶奶临时有事,正好苏羡予在,就只能让他顶。
苏夫人没办法,十分不高兴道,“那你蒙着眼睛!”
苏羡予好脾气地当真蒙上了眼睛。
然而,事实证明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就算蒙上了眼睛,也丝毫不耽误没耽误苏羡予打牌。
而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他上场后,苏夫人就没胡过一牌。
等华大姑奶奶回来时,苏夫人气得一脚踹了过去,“快滚!我永远都不要再跟你打牌了!”
苏羡予依旧好脾气地笑,“那我下次连耳朵也捂住,行了吧?”
华平乐看着他笑盈盈的脸,有些失神。
这些天,苏羡予笑得比他一辈子加起来都多,是因为他终于敢将苏夫人接回自己身边?
还是他本就是这样的性子,只不过因为政和帝生生将他变作了个寄人篱下的孤儿,他才成了后来那副冷清冷漠的模样?
抑或是其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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