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府中,沈七不解看向年鱼,“师父,那血观音是极罕见之物,能活捉更加不易,师父为何不要?”

    年鱼轻嗤,“你没听那黑丫头说,那条血观音是苏羡予送给华二姑娘玩的?”

    沈七点头,“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年鱼伸腿就踹,“你就不能用你长在肩膀上的物事儿想一想?

    苏羡予那样的人会亲自去抓蛇吗?

    肯定是下面人抓来讨好他的!

    既然是讨好他,又怎么会真的送给他一条剧毒的毒蛇,万一咬死了他,他的三族想不想活了?

    就算下面人脑子坏了,真的送给了他一条毒蛇,他却是要用那条毒蛇来讨佳人欢心的,能不先拔了血观音的毒牙?

    否则就算没咬死华二姑娘,咬死了华二姑娘的丫鬟,华二姑娘也不会轻饶了他!”

    沈七恍然,“原来那条血观音早就没了毒牙,也就没了毒性,全无用处了”。

    年鱼冷笑,“怎会全无用处,至少用来讨小姑娘欢心还是够的”。

    沈七噢了一声,讨小姑娘欢心什么的,他是不会的,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一条蛇能讨小姑娘欢心。

    年鱼又踢了他一脚,“蠢成这样,还不快去看书,杵在这干什么?”

    沈七乖乖去看书了,年鱼目送着他离开了花房,这才从袖中取出一只琉璃小瓶,看着里面小小的一对毒牙眯眼笑了,苏羡予这次还算是有点用……

    ……

    ……

    正月十五上元节,政和帝按惯例遍邀京中达官贵勋进宫看灯。

    华平乐自然不耐烦陪皇帝看灯,但她挂心萧明时的伤情,又许久不见萧明晴,今年华平安又不在京城,便决定陪宁河长公主一起进宫。

    她既然要进宫,霍延之自然也跟着去了。

    这样盛大的与民同乐的节日,萧明时和王妙儿、永川郡主都被从东宫放了出来,登上了灯楼。

    华平乐冷眼瞧着,萧明时却是比初二那天看上去好了许多,连脚步都似乎有力了不少,也不知道左天师是给他下了什么药。

    而九方贵妃果然如九方凤所说,情况十分不妥,瞧着竟比年鱼重新掌权前状况还差一些。

    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九方贵妃一直在避开年鱼。

    年鱼一直随侍在政和帝身边,从头到尾,她竟是从未往政和帝的方向看上一眼!

    从皇宫出来后已是亥时中了,霍延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明显是要她陪他去看灯。

    华平乐看得心头发软,根本不忍心拒绝,询问看向宁河长公主。

    宁河长公主摆手,去吧去吧,小夫妻俩天天在她面前黏糊,看得她眼疼,走得越远越好!

    他们在宫中待的时间不短,霍延之怕华平乐饿着了累着了,直接将她带去了清风茶馆,要了茶点,等她吃得饱了方开口道,“酒酒,太子换人了”。

    华平乐一愣,换人了?什么意思?

    没听说政和帝要换太子啊!

    霍延之抿了抿唇,努力解释清楚,“今天我们见到的萧明时,不是他本人,是别人假冒的。

    虽然他们一模一样,甚至连身形,声音动作都一模一样,但他的骨相与萧明时不一样。

    这世上绝不可能有人能完全模仿成为另外一个人,我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不一样了”。

    就像那时候,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个躺在棺材里的女人根本不是他的阿鱼。

    那个女人骨头又粗又难看,怎么可能是他的阿鱼?

    华平乐惊愕瞪大眼睛,“你,你是说,是说,萧明时也被人,被人——”

    霍延之接口道,“被人剥了皮,披在另一人身上,伪装成他的模样”。

    “可是,可是,怎么可能?”

    那可是一国太子啊!

    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就被人杀了,还剥了皮,披在另一人身上,伪装成他?

    霍延之面色慎重,“如果那个杀了他,又剥了他的皮的是王妙儿,就有可能了”。

    华平乐哑然,霍延之难得地喜形于色,振奋道,“我已经请了军师过来。

    王妙儿做出这样的事来,如果安排得宜,说不定我们可以不用去福广,也能杀了皇帝,为舅舅和表哥他们报仇!”

    九方凤很快就到了,惊愕过后,说出了与霍延之十分相似的话,激动得在雅间里两头乱转,“王妙儿这次可算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我估摸着她杀了太子,换个人顶替上,不外乎两个原因。

    一就是她说左天师能随着时日推进,太子迟迟不见好,她怕皇帝和太子怪罪,索性换个人。

    换了人了,那隐疾自然也就没了。

    二就是,她要换个听话的,不会处处给她难堪,与她唱反调的夫君做储君,才好绝地翻身。

    王妙儿这个女人,实在是妙得很,妙得很啊!”

    华平乐无言,单从王妙儿敢学那种恶心东西,还学得极好来看,就知道她绝对是个胆大到丧心病狂的。

    她只想不到她竟胆大到敢对一国储君动手。

    华平乐振了振精神,“皇帝暂时应该还未发觉,我们一定要抢在他发现之前动手。

    最好是能将皇帝调离京城,直接将东宫一锅端了。

    这段日子,皇帝私底下龌龊的小动作屡屡暴露,在民间声望大减,东宫一亡,他的江山必然更加不稳”。

    九方凤接道,“要将皇帝调离京城,可不是说说的事,不如二姑娘你去问问看年掌印有没有办法?”

    华平乐点头,“太子换人的事也要知会表哥一声,如果要动手的话,最好能顺手除了左天师,总觉得那个人阴森森的,会坏事”。

    九方凤连连点头,“姑娘说得很有道理,那年掌印这头交给姑娘,我回去调派人手”。

    九方凤说着激动地掉头就走,霍延之伸手将华平乐揽入怀中,舒服吐了口气,“酒酒,我有预感,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华平乐不像他那般乐观,却也不想扫他的兴,乖顺伏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

    ……

    第二天,华平乐就给年鱼传了信,约他在清风茶馆见面,将情况说了一遍。

    年鱼亦是觉得匪夷所思,“霍延之没看错?那个女人这么大胆子?”

    华平乐肯定点头,“福哥儿十分肯定,当年,王妙儿用侍女冒充我,骗过了父亲和兄长。

    那时候福哥儿才八岁,就能一眼看出来,现在更不会看错”。

    年鱼定定看向仿佛在说霍延之学会了认字般言语随意的华平乐,眼角泛起殷红。

    忽地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又立即放开,别过脸去。

    阿鱼,他的阿鱼,受了那样的苦难折磨,却除了一个小小孩童,无一人得知……

    华平乐笑了笑,仔细将她与九方凤定下的计划一一告知,“现在麻烦的就是怎么让皇帝离开皇宫,表哥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年鱼无声吐了口气,开口,“这件事交给我,我安排妥当后会给你们传信”。

    华平乐点头,试探开口问道,“表哥,我见九方贵妃还是那副形销骨立的样子。

    按理说,都这么长时间了,她该慢慢好起来了吧?”

    九方贵妃既然为救表哥舍了萧明昭,就算会伤心会愧疚,但也绝不至于到这样的程度。

    如果说是装的,都这么久了,也该够了。

    年鱼狼狈别过目光,“你别管”。

    华平乐认真看着他,“表哥,报仇固然重要,活着的人更重要。

    九方贵妃看起来倒像是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表哥当多多开解才是”。

    “我也想——”

    年鱼脱口而出,又立即反应过来说错话了,立即闭了嘴,恶狠狠道,“你别管!”

    华平乐哪里怕他,接口道,“你也想?但是九方贵妃不理你?

    表哥,不如你同我说说具体情况,我给你参详参详?”

    年鱼约莫也是为九方贵妃头疼至极,挣扎了一会,到底开口了,“她,在我重掌实权后,好像好了不少。

    可自从我去问她为何要与苏羡予联手杀了昭哥儿后,她就不肯再和我说话。

    每每我说得急了,她就嚷嚷着要去死”。

    年鱼说着秾艳的脸涨得通红,“我,我实在是怕了她了!”

    华平乐,“……”

    可以的。

    年鱼本就羞燥,见她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顿时恼羞成怒,“你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那对漂亮的眼珠子!”

    华平乐噗嗤笑出声来,和二十多年前般,亲昵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好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行了吧?十二姐姐?”

    年鱼羞恼甩开她的手,“放开!”

    华平乐收了笑,认真开口,“表哥,你不懂女儿家的心思。

    若换成是我,你那样问我,别说不理你了,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看你一眼”。

    年鱼愣住,“为什么?此事事关重大,苏羡予又目的不明,我不问清楚,说不得日后又要出纰漏”。

    “跟苏羡予无关,有关的是你”。

    年鱼更糊涂了,“我?”

    “是啊!”

    华平乐瞥了年鱼一眼,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九方贵妃出身于一个从不与外姓通婚的避世家族,却为了年鱼的仇恨万里迢迢入宫做了皇妃。

    甚至为了他,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狠得下心,不是因为心慕他,还能是因为什么?

    一个心慕年鱼的女子,被他追问为何要心狠手辣,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杀,又还有什么面目面对他?

    一个女子,不论歹毒还是善良,大约总是希望心慕的男子认为自己善良又可爱的。

    九方贵妃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羞愧,是因为自厌,是因为觉得自己没脸再见年鱼!

    华平乐委婉解释了一番,年鱼哑然,“就这个原因?”

    她觉得自己恶毒,又被他发现了,所以没脸见他?

    论起恶毒,难道他会比不上她么?

    华平乐认真点头,年鱼半晌无言。

    “表哥,不如,你找个机会和九方贵妃说清楚,心结久了,怕是会伤身”。

    年鱼沉默点头,华平乐伸手捏了捏他掌心,“表哥,不如就这个机会,将九方贵妃送出京吧?”

    年鱼点头,“我回去再打算打算”。

    华平乐忙加了一句,“表哥你也同九方贵妃一起走,去福广,找连十二,等着我和福哥儿去寻你们”。

    年鱼心中自有打算,敷衍点头,“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担心”。

    华平乐知道一时间根本说服不了他,眼看着年鱼出来时间已久,催着他离开不提。

    ……

    ……

    年鱼那边负责将皇帝引出皇宫,华平乐和九方凤也有条不紊地安排起人手。

    转眼正月就过去了,华平乐这些日子一直睡不好,少眠多梦,常常睁眼到天亮,早晨便不大愿意起床。

    到二月二这天,华平乐半夜醒了就没再睡着。

    天亮后就不愿起床,拥着被子靠在床头想王妙儿,想萧明时,想他们三人少年时在宫中日日相伴的日子。

    霍玠和苏羡予毕竟是外臣,她在宫中时,除了霍延之,便是萧明时和王妙儿陪伴她的时候最多。

    那时候的她,只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十八年后的今天,他们三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正杂七杂八地想着,阿弩在外敲起门,“姑娘,姑娘,你醒了没有?

    文家大爷来了,说有急事求见姑娘,请姑娘务必立即赐见”。

    文侧妃的兄长?

    这么早来见她,还说有急事,那定然是十分紧急的事了。

    华平乐一边起身,一边道,“你去和文大爷说,我马上就去,让他稍等一会”。

    华平乐极快地洗漱妥当,就去了外院见文大爷。

    文家继冯家之后成了大萧首富,文大爷作为文家的掌舵人,从来都是笑眯眯的,温和又稳重。

    此时却急得在花厅中来回直转,见了华平乐一下就跪了下去。

    华平乐吓了一跳,忙示意阿弩扶起他,“文大爷这是做什么?有话好说”。

    文大爷却不肯起来,哭道,“二姑娘,在下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来求二姑娘,请二姑娘救命啊!”

    华平乐皱眉,“你把话说清楚”。

    文大爷定了定心神,勉强冷静道,“我们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二姑娘您是知道的,自从侧妃娘娘生下皇长孙,皇上恩赏,赏了侧妃娘娘与在下的幼弟东宫护卫之职。

    今天一大早,幼弟的同僚却突然传出话来,说是侧妃娘娘昨夜急病没了。

    因着还在年边,不吉利,一大清早就送出宫下葬。

    幼弟不懂事,不信侧妃娘娘会突然没了,非要去看侧妃娘娘的遗体,冲撞了太子。

    太子震怒,命打了幼弟四十板子。

    那同僚传出信来,让我们看看能不能寻到门路,将幼弟接出宫,否则定然也是保不住一条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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