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是秉笔大太监徐公公亲自送到,赐封华平乐为昭德郡主,并赐敕造郡主府。

    上次小皇子和小皇孙的满月酒上,政和帝就许诺要封华平乐做郡主,只是一直没有正式下文书。

    现在赶着霍延之立功下聘的日子下旨,外头瞧着倒像是封赏霍延之的妻族。

    两恩并一赏,算盘打得十分之精。

    宁河长公主带着华平乐和华平安姐弟接了旨,又亲自陪着徐秉笔喝了茶,厚厚送了红封,客气地送走了徐秉笔。

    徐秉笔刚走不久,福广王府那边就又来了人传消息。

    政和帝刚刚的圣旨是为九方凤和萧明晴赐婚,并赐九方凤三品昭武将军之衔。

    晏尚书听了不由就说了一句,“皇恩浩荡”。

    福广王已是赏无可赏,将大萧唯一的公主下嫁给王爷帐下军师,绝对算是厚恩了。

    京中上下又该称赞皇上“仁孝”了。

    华平乐将圣旨拿在手中来回看了几遍,不高兴道,“祖母,皇上肯定是在讽刺我!昭德郡主?我有什么德可以昭的?”

    她华二姑娘在京城声名狼藉,昭什么德?

    还是说政和帝想借这所谓的“昭德”郡主,让霍延之不要忘记他的“恩德”,也时刻不要忘了自己的“德”,轻易不要造反?

    宁河长公主吓了一跳,一把捂住她的嘴,“呸呸,童言无忌!可不敢乱说话!”

    华平乐挣脱她的手还要再说,宁河长公主推着她往外走,“快,安哥儿,送你二姐姐回院子,这里,她不方便待”。

    眼看着华平乐被华平安带走了,宁河长公主才松了口气,对晏尚书笑道,“小孩子家不懂事,晏大人别见怪才是”。

    却是要他别多嘴了。

    晏尚书俯身长揖,“长公主说的哪里话,二姑娘天真烂漫,谁还忍心苛责不成?”

    却是许诺绝不会外传了。

    这位晏大人的人品,宁河长公主还算放心,便放下了这个话题。

    两人对着礼单,一起点起了聘礼。

    点着点着,宁河长公主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夭寿了!

    皇叔这是到底塞了多少聘礼,真想掏光她的棺材本不成!

    宁河长公主越点脸越黑,晏尚书却是越点眼越亮,啧啧,十六万八?

    他粗粗估算一下,这所有的聘礼加在一起应该正好是取了个一百六十八万银的吉利数字!

    福广富庶果然不是白喊的!

    皇上再忌惮王爷,明面上也绝不会克扣王爷封地的税收银两。

    看王爷那个傻样儿,估计钱到了手里也不知道该怎么花。

    王爷今年二十五岁,福广之地二十五年的供奉加起来,啧啧,那数字绝对是庞大到让人瞠目结舌。

    当然,这都不重要,再豪富也要舍得给未婚妻花钱才行。

    王爷这个举动正合了话本子上唱的豪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的戏,最是合他的意了!

    回去就给王爷和华二姑娘写个话本子,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戏份,他最喜欢了……

    宁河长公主粗粗一点,也差不多得出了跟晏尚书一样的数字,强颜欢笑地尽了礼数。

    又将晏尚书和当归等人送走,连茶都顾不上喝,就命去叫华大姑奶奶,直奔大库房。

    华大姑奶奶听了亦是咋舌,蹙眉道,“现在才是七月,聘礼既下了,再怎么拖也拖不过年关去。

    按王爷的性子只怕恨不得十月份就能将酒酒迎进门。

    您是按着十六万八的数给酒酒备的嫁妆,现在就算是有钱,一时间又哪里能补齐差距?

    总不能直接陪银票或现银,叫人看轻了咱们家和酒酒”。

    宁河长公主却是心知肚明,“皇上封了酒酒做郡主,还赐下敕造郡主府,不是赐的现成宅子。

    郡主府选址、修建总也要个一年半载的时间。

    我们再拖一拖,总要到明年年底,或是后年年初,酒酒才能出嫁,来得及”。

    华大姑奶奶还不知道这件事,闻言下意识道,“皇上是故意的!”

    故意要封酒酒做郡主,又下旨修建郡主府,好叫王爷不能尽早成亲,出不了京城!

    对了,小皇子满月酒上,皇上可就是说了要封酒酒做郡主的!

    皇上是早有预谋!

    就算王爷这次没有立下射杀戚谷丰的功绩,皇上也会封酒酒做郡主,再赐下郡主府!

    华大姑奶奶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妥,忙咬住舌头,勉强镇定地描补道,“皇上只怕也是知道王爷的性子,故意留出时间给祖母备齐酒酒的嫁妆的”。

    宁河长公主无声叹了口气,“来,我们一起合计合计有哪些适合给酒酒补嫁妆,还缺什么,也好早日遣人采买”。

    华大姑奶奶咽下嘴边的话,接着宁河长公主的话头道,“来不及的话就从我的嫁妆里先——”

    宁河长公主打断她,“那是你傍身之用,就算是失礼于皇叔,我也绝不会动用你的嫁妆,这样的话以后不必再说”。

    华大姑奶奶见她动了怒气,不敢再说,陪着她清点库房不提。

    ……

    ……

    夜幕降临,处处披红着绿的福广王府中,热闹还在继续。

    阔大的演武场上足足摆了二十桌酒席,亲卫、小厮、丫鬟、婆子及他们的亲戚至交,一个不落,只要来了,个个坐席喝酒,喝得红光满面,笑声震天。

    酒至半酣,霍延之和九方凤来敬酒。

    霍延之从来不饮酒,今天破格来敬酒,众人皆是欢喜又振奋,欢呼声笑闹声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

    待两人敬过酒后,亲卫们不敢闹霍延之,却硬是留了九方凤下来。

    九方凤被当归押着又敬了一轮酒,直喝得俊面通红,眼见着当归兀自不放过他,倒了满满一盅酒,要和他“一口闷”,连连求饶。

    当归向来是个不怕事大的,喊道,“咱们军师做了驸马爷还不想喝酒,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兄弟们说是也不是?”

    众亲卫轰然应是,九方凤连连摆手,“再喝就真的要醉了!不能再喝了!”

    “醉了就醉了,这时候不醉等着什么时候醉!”

    当归话音未落,细辛就冷不丁一盅酒往九方凤口中灌去,“那么多废话!先灌个几盅,灌个半醉,他就自己要着喝了!”

    当归,“……”

    突然就觉得王爷做什么都喜欢带着细辛,而不是他,也不完全是犯蠢!

    有了细辛带头,亲卫们轮番上前灌酒,九方凤看着左右逃不过,也豁出去了,来者不拒,举杯就干。

    亲卫们欢声震天,场面越发地热闹喜庆。

    亲卫们将九方凤灌得差不多了,才总算放过了他。

    当归要送他回房歇着,九方凤却不肯,嚷着要去见霍延之。

    当归没办法,只得将他送去了霍延之的院子。

    两人进了霍延之的院子,找了一圈,最后在屋顶上找到了提着一壶酒,自斟自饮的霍延之。

    九方凤仰头看着霍延之,嘿嘿地笑,“屋顶好!屋顶好!屋顶正好方便本军师夜观星象!”

    当归,“……”

    确定无疑了,九方军师是真的醉了。

    当归小心翼翼带着九方凤上了屋顶,将他放到霍延之身边安顿好,不放心地叮嘱道,“王爷,军师醉了,您可千万看好他,别叫他摔下来了”。

    见霍延之点了头,他才不放心地下了屋顶,只却不敢就走,在下面寻了个地方候着。

    待会他还要送军师回屋。

    难道还能指望王爷亲自送,又或是让军师自己走回去不成?

    当归望着悬于头顶的月亮,仰头松了松筋骨。

    王爷要成亲了,军师也要成亲了,真好!

    王爷成亲后就会立即去福广,到了福广,他就不必整天做个跑腿小厮,骨头都上锈了快!

    屋顶下的当归心情舒畅,满怀着对未来的期望,屋顶上的九方凤疑惑看了看霍延之,“王爷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我喝的是甜汤”。

    若是清醒的九方凤肯定不会再问下去,可现在,他醉了。

    于是,醉了的九方军师好奇宝宝般虚心求教,“那王爷为什么用酒壶装甜汤喝?”

    “方便”。

    九方凤噢了一声,忽又皱起眉,义正言辞道,“不对,我问的是王爷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重点是一个人!

    跟是喝酒还是喝甜汤没有关系!王爷你不要敷衍我!”

    霍延之,“……”

    他怎么知道他的重点是什么?

    九方凤忽地靠近,一眨不眨地直视霍延之双眼,肃然开口,“王爷,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想和华二姑娘一起喝甜汤,既然想,为什么不去?”

    霍延之,“……”

    就很想把这厮踢下去!

    “王爷,我跟你说,想见的人就要立即去见,不要等!

    一等,谁知道你见到的那个人还到底是不是你想见的那个?”

    九方凤的声音越发肃重,“也许她就变成别人的妃子了!”

    霍延之心头微动,“你想见的那个人成了皇帝的妃子?”

    九方凤皱眉打断他,“现在在说你的事,不要岔开话题!

    我跟你说,王爷你一定要听我的,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闷甜汤,有什么用?

    到华二姑娘的闺房外喝,喝给她看!不高兴就要叫她知道你不高兴了!

    女人都是猴子,看着聪明伶俐,其实脑子笨的要死,被人用个果子就能骗走!

    王爷你可千万不能犯蠢,什么都闷在心里,你不说,你都闷死了,她都不知道你怎么死的!”

    霍延之,“……”

    本王看你才是猴子!

    要不是看你喝醉了,你这时候不但是个猴子,还会是个摔断腿的猴子!

    九方凤到底是醉了,说着又有些迷糊起来,呢喃,“不对啊,这么高兴的日子,王爷你都盼了许久了,怎么会不高兴啊?说不通啊!”

    霍延之,“……”

    他是傻了才陪个醉酒的傻子在这里说话,还不如去找酒酒一起喝甜汤。

    九方凤念叨了一会,脑子忽地又清明了起来,猛地一击手,“哈,对了!你是因为皇帝那道封郡主的圣旨不高兴!

    敕造郡主府,怎么也得一年半载的!耽误王爷你早日抱得美人归了!”

    他说着摇头晃脑地哈哈笑了起来,倒似是十分幸灾乐祸的模样。

    霍延之,“……”

    他不能早日抱得美人归,他的军师竟然高兴成这样?

    果然,他还是应该踹他下去吧?

    九方凤笑了一会,忽地又严肃起来,托着腮偏头看向霍延之,一双上挑的狐狸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

    “王爷,我早就和你说过了,皇上轻易是不会让你如愿成亲的,现在是修建郡主府。

    等郡主府修建落成,谁知道他又会想出什么损招来?

    王爷你为什么不听我的?直接带着华二姑娘去福广?

    你们在福广也能成亲,还没有京城这些繁文缛节束缚着,想怎么盛大就怎么盛大,聘礼下到一千万银也没人管得着!”

    霍延之还没来得及说话,九方凤忽地伸手搡住霍延之的衣领,红着眼朝他歇斯底里吼道,“我就烦你这样!什么话都不说!什么话都闷在心里!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已经长大了,是福广王,是霍大将军了!

    不再是那个缩在皇宫夹着尾巴做人的小皇子!

    你就算不是哑巴,就算能说话,也没有人能杀得了你!你说话啊!”

    霍延之,“……”

    很好,终于给了他动手的理由!

    就在霍延之准备抬脚将这个醉鬼踹下去时,九方凤忽又收回了手,冲着他灿烂一笑,歪了歪头,问道,“王爷,我刚刚是在扮华二姑娘,像不像?”

    霍延之,“……”

    到底踹还是不踹?

    “不过——”

    九方凤理了理衣袖,又换了副肃重的神色,趁着酒意将平日不敢说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王爷,福广动乱,苏羡予刚去,尚未站稳脚跟。

    王爷你又挟两箭射杀戚谷丰父子之威,这时候是王爷收拢福广之兵最好的时机。

    如果能设个局,叫苏羡予死在乱军之中,拢回小苏状元,那更是好上加好!

    如果王爷仔细和华二姑娘说清其中利害关系,华二姑娘肯定会同意的!”

    霍延之目露寒光,“聘则为妻奔为妾,你在说要酒酒给我做妾?”

    九方凤醉了也不敢领这样的罪名,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这个我也想过,到了福广后,我们大可以想办法把宁河长公主他们也接过去。

    又或是找到连氏族人,让华二姑娘认为义女,照样可以明媒正娶嫁给王爷”。

    霍延之提着酒壶喝了口甜汤,沉默了一会,忽地开口道,“上次阿鱼大婚,在大婚前一晚被葛雷一刀断头。

    又被王妙儿剥皮披于婢女之身,侨扮做阿鱼,杀了阿鱼的兄长和表哥,后又陷害霍氏、连氏三族夷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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