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尚书,“……”

    自然不是真的!

    要不然我熬了整个通宵好不容易编成这么个话本子不说了,花大价钱好不容易买通杏花村和清风茶馆的说书先生说我编的话本子也不说了,光说我堂堂尚书大人稀罕跟你们几个小娃娃挤在一起听说书吗?

    还不是为了亲眼看看自己编的距真相离了十万八千里的话本子到底能不能叫老百姓们相信!

    会不会直接被轰下台去!

    不过,看到孟姜你们的表现,我就放心了!

    还好还好,幸亏我聪明地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

    要是真的按细辛说的那样写,估计说书先生早就被轰下台了!

    当然,此时的晏尚书大人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编的话本和霍延之射杀戚谷丰的真相之间差的绝对不止“一点小小的改动”。

    明面上写得一手凄婉妙绝的小令,暗地里还编得一手“小小改动”话本的晏尚书哈哈摇着折扇,“福广王英雄无敌,大萧无人不知”。

    他这话根本没正面回答孟姜的问题,孟姜却一点没发觉,得意扫了华平乐一眼,“看,晏尚书也这样说吧?

    酒酒,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今天的酒,必须你请!”

    华平乐,“……我请”。

    因为人多,总共摆了两席,华平乐安排晏尚书和几个斯文的坐了一席,自己和几个小姑娘也坐了这一席。

    华二姑娘在京中闺秀中人缘太差,都没有愿意跟她玩的。

    上次孟姜将自己的堂妹孟十姑娘带到了落华山,倒是与华平乐颇为投契,经常随孟姜一起来寻华平乐玩。

    估计是觉得孤单,每每她来都会和邀钱令月一起,三个女孩儿虽然性格各不相同,相处得却还不错。

    最诡异的就是洛兮瑶,自上次下帖子请华平乐过府又闹得不欢而散后,就经常来华府找她。

    华平乐出门四处乱逛,她只要知道了就绝对会跟着。

    她与华平乐相处时,远不如写信时滔滔不绝地说教,不到必要很少开口。

    只安静地待在华平乐身边,倒像是要身体力行,将华平乐潜移默化成个和她一样的大家闺秀。

    华平乐刚开始还刺刺她,探问她的来意居心,后来也就见惯不怪了。

    左右洛兮瑶也碍不了什么事,她也就听之任之了。

    孟十还是小姑娘性子,比孟姜还兴奋,入了席还兀自不停地拉着钱令月说着霍延之。

    钱令月沉静寡言,只偶尔应几声,她也不在乎,喋喋说着。

    说了半天,她突然想起来在座还有个礼部尚书,遂问道,“晏大人,福广王与华二姑娘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灼灼盯向晏尚书。

    就目前而言,福广王的亵衣是什么颜色,他们都想关心一下,何况是福广王的终身大事?

    晏尚书笑容微僵,上次霍延之请洛太傅催促婚期,他得了政和帝的令,不敢耽误,与霍延之和宁河长公主商议妥当后,便按部就班地操办了起来。

    前面很顺利,可不知怎的,到两家合过八字后,苏羡予就来暗示他将事情往后拖。

    苏羡予可不止是心慕华二姑娘的苏羡予,还是最得皇上宠爱信任的苏尚书!

    他的话,他虽然谈不上什么不敢不听,但还是要考虑考虑的。

    关键最近京城也不太平,先是宋学庄出事,之后又出了萧明昭和萧明时的事。

    于是,谨慎起见,他拿话去试探霍延之。

    果然,原本还心急如火的霍延之沉默了。

    晏尚书立即明了,福广王一直不顺的亲事在好不容易顺利一段时间后,又开始不顺了。

    福广王亲事顺利,他自然会尽心尽力为他操办。

    不顺利了,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耐继续为他操办,只能等他顺利了再说。

    本来大家都是聪明人,见福广王的婚事又开始无限期往后拖,都心照不宣地沉默着,没想到却在这遇到了个傻大胆。

    晏尚书叹气,果然他还是老了,不适合与这群少年人坐在一起,勉强坐在一起可不就遭报应了?

    “快了快了”。

    晏尚书打着哈哈,孟十却信以为真,高兴道,“那就好那就好!

    戏本上不都是这么说的么?英雄凯旋归来抱得美人归,花好月圆!”

    众少年纷纷应是,程修远起身举杯,“来来,我们一起喝三杯,祝广王早日抱得美人归!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讨喜酒喝!”

    众人轰然应喏,孟十见华平乐没动静,扯了她一把,“酒酒,快,一起喝啊!”

    华平乐,“……”

    好吧,她就跟着他们一起忘记他们口中那个“美人”就是她自己好了。

    晏尚书也跟着喝了三杯,实在是坐不住了,寻了个隙出了雅间。

    真是要了老命了!

    幸亏那群小孩儿们没想起来追着问具体日子!

    他可还没有练成对着一群天真无畏的少年人面不改色撒谎的本事啊!

    杏花村比刚才还热闹,晏尚书看了看,前门应该还是挤不出去,便往后院走。

    他刚走到后院的水井处,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喊他,却是钱令月。

    晏尚书上次在落华山也与这个姑娘见过两次,印象中属于沉静孤僻的性子,不知道怎会突然来寻他,还一个丫鬟都不带。

    钱令月走到跟前,福身见礼,“晏尚书,小女子姓钱,因生于二月,父亲赐小字令月,见过大人”。

    晏尚书,“……”

    突然就有股不详的预感。

    他就只是来看看自己编的话本子到底受不受人欢迎啊,报应有必要大成这样吗?

    “想必大人也听说了,小女子身世飘零,前些日子蒙温大人不弃,收为义妹,托庇于程老夫人”。

    晏尚书,“……”

    那股不详的预感更强了!

    钱令月说到这,直起身子抬起头,将自己美丽的脸完全露了出来,直直看向晏尚书,“听闻大人发妻于三年前亡逝,最近有续弦之意,大人看令月如何?”

    晏尚书,“……”

    现在的闺秀都这么大胆且直接的么?

    他不说话,钱令月也不急,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等他给她一个答复。

    半晌,晏尚书艰难开口,“本官,今年已年有四十七”。

    “令月年十七”。

    钱令月目光毫不闪躲,“令月问的是大人愿不愿意娶令月,大人不必顾左右而言他”。

    晏尚书,“……”

    如果他问她为什么不选个年貌相当的少年郎做夫婿,反而跑这问自己这个半老头子,会不会又被她训斥“顾左右而言他”?

    钱令月又等了一会,见他没再开口,屈膝福了福,“既如此,请恕令月冒昧,告辞”。

    “哎——”

    钱令月猛地抬起头,惊喜叫了声大人。

    少女那一刻纯粹的惊喜让她美丽的脸庞笼上了令人心悸,又心驰神往的光彩,阅美无数,多情风流的尚书大人只觉自己一颗沉寂已久的心又砰砰跳动了起来。

    那是少年时,令他一见心折的美人会给他带来的心动,陌生又熟悉,却美好地令他几乎想立刻挥毫写出个千八百首缠绵悱恻的小令来。

    美好的人儿让他心折心动,也让他灵感泉涌。

    他本以为以为随着宦海沉浮,随着案牍劳神,随着年岁渐长,他不会再有那样美好的心动心折,没想到这个身世飘零却大胆的小美人儿竟给了他这样的惊喜!

    到他这个年纪,心动一次难之又难,岂可轻易辜负?

    不再年轻的尚书大人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嘴角温文又稳重的笑意带上了三分少年疏狂与七分名士风流,笑盈盈俯身揖手,“晏某之幸”。

    小美人儿这般大胆主动,难道他还惧了不成?

    饶是钱令月在来之前早就做了几百遍心理准备,却还是在他这一笑中红了脸低了头,“那令月等大人遣媒前来”。

    她说着微一迟疑,忽地倾身踮起脚尖在晏尚书脸上轻轻一啄,又立即后退,勉强镇定道,“先落个表记,大人万勿失信”。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几乎红成了这世上最显鲜艳的胭脂,匆匆行了一礼,落荒而逃。

    晏尚书哈哈笑了起来,钱令月的脚步更加忙乱,几乎要同手同脚,差点绊了一跤,回头恶狠狠瞪了晏尚书一眼,小碎步迈得更急了。

    晏尚书笑得更加开怀,他已年至半百,能得这个小美人垂青,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

    ……

    第二天晚上,程尚书刚回家就被老妻叫进了房,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程尚书惊讶,“老晏遣媒人来求娶钱姑娘?”

    程老夫人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大把年纪了!

    在家里养那么多歌姬美婢的还不够!还要求娶人家青春年少的小姑娘,老不修!”

    程尚书,“……”

    养歌姬美婢的不是他,求娶小姑娘的也不是他,他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

    “这门亲事,我绝对不会答应!不过,那老不修到底身份不同,你去向温大人知会一声”。

    程尚书被她说得莫名其妙,“夫人,你是不是忘了钱姑娘只是温大人寄养于我们家?她的亲事轮不到你同意还是不同意的”。

    程老夫人一噎,狠狠瞪了他一眼,“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答应!”

    程尚书想了想,“也不至于吧,老晏是一部尚书,年纪也算不上很大。

    他发妻亡故后,他就将身边乱七八糟的人都打发了,钱姑娘毕竟身世不好,也算是门好亲了吧?”

    老妻不知道,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钱令月是钱光祖的妹妹,身世一旦曝光,不但她,连温楚都要跟着倒霉!

    如果能嫁给老晏,倒是美事一桩,总不会有人胆大到去查一部尚书夫人的老底。

    程老夫人一听就炸了,将程尚书骂了个狗血淋头,骂他想仗着位高权重,强抢民女。

    程尚书,“……”

    强抢民女的不是他好不好?骂他做什么?

    呸呸呸,老晏也不是强抢民女,什么强抢不强抢的,也太难听!

    程尚书不敢跟老妻犟声,只好安抚道,“温楚现在不在京城,这种事也急不得,你先拖着媒人,等温楚回来再从长计议”。

    还要找个机会探探老晏的口风,娶妻不是纳妾,老晏人不错,他可不能坑他……

    ……

    ……

    京城一百里外的伏虎山是京城通往福广的必经之地,一百黑色劲装,装备有最精良弩机的死士安静埋伏着。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将经过山谷的一队二十余人的骑士毙于箭下,一个不留!

    暮色浸染,一个骑兵从山谷间飞速打马而过,背后插着的墨龙旗在山风中飘扬,清清楚楚地映入每个死士眼中。

    山谷间一片寂静,树枝在山风中招摇的簌簌声和不知名鸟雀的鸣叫声动听又悦耳,却让那寂静变得与一点点流逝的时间般,让人难以忍受起来。

    良久,一个年轻的声音沙哑响起,“头儿,我们要截杀的人是福广王?”

    六年前,墨龙旗牢牢将匈奴人挡在燕云十六州,守住了大萧门户。

    三年前,墨龙旗所到之处,匈奴人死伤无数。

    两年前,墨龙旗插遍了曾被匈奴人占领,劫掠,屠杀的燕云十六州,将匈奴人赶回了玉门关以北。

    而此时,墨龙旗却出现在了他们埋伏的伏虎山!

    福广王因深入广州府射杀戚谷丰受伤中毒,解药就在京城和福广之间的某座山上,伏虎山是前往福广的必经之路——

    他们此次埋伏的目标显而易见。

    身材高大的首领冷漠开口,“那与你无关,你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

    年轻的死士双眼通红,低声吼道,“那是福广王!是霍大将军!

    不是他,我们大萧燕云十六州的子民还在任匈奴人虐杀奴役!

    你忘了是谁给爹娘报了仇,又是谁救了小妹,将她送回到我们身边?”

    首领不为所动,“皇恩浩荡,福广王所做的一切都是听皇命办事,我们的恩人是皇上,不是什么王爷将军!”

    年轻死士腾地站了起来,“不管你怎么说,我绝不会忘恩负义!”

    首领举起手中弩箭对准他,“你要去通风报信?”

    年轻死士红着眼死死盯着他,“福广王那样的英雄,要死也应该光明正大地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名留青史!

    而不是死在你们这些小人的鬼蜮伎俩上!我就是要去通风报信!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首领面色阴沉,“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题外话------

    哈哈,大家还记不记得善填小令,喜好绮丽文风,在苏羡予给原主考官下泻药后做了主阅官

    ,点了阿鲤做会元的晏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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